
父母去世後,我和妹妹相依為命七年。
她每天為我做飯洗衣,在我加班時留一盞燈,在我生病時背我去醫院。
所有人都說:我擁有全世界最好的妹妹。
我也這麼覺得。
直到七年後,警察找上門來。
他們告訴我,我的妹妹早在七年前,就和父母一起死在那場車禍裏......
1.
我叫孟清明,出生在清明節。
繼母說清明生孩子陰氣重,她給我改名為清明,像是要把我一輩子釘在晦氣的柱子上。
妹妹孟欣悅小我兩歲,是繼母和她前夫的女兒。
她從小就懂得如何在我父親麵前裝乖,如何背地裏把我推進深淵。
關於我童年的記憶,全都是在一間不足五平米儲藏室。
那裏沒有窗,隻有一股揮之不去發黴味道。
每次被關進去,我都能聽見繼母的咒罵聲:「幹脆死在裏麵算了!」
而孟欣悅會悄無聲息地走到門邊,透過狹窄門縫對我笑,那笑容又冷又甜。
可她是什麼時候變了呢?
父母去世那個雨夜,是我記憶裏最清晰也最混亂開端。
那天我被關在儲藏室裏,因為孟欣悅說我偷她發卡。
其實那是父親買給我們一人一個,隻是她不小心弄丟,她便一口咬定是我偷。
我蜷縮在角落裏,聽著他們在客廳裏爭吵。
繼母聲音又尖又利,帶著毫不掩飾厭惡:
「明天就把她送走,我真是受夠她了!」
孟欣悅在旁邊添油加醋:「把她那個臟娃娃也扔了,看著就惡心誰知道有沒有病菌。」
那是我母親留給我唯一遺物,一個手工縫製布料已經洗得發白布娃娃。
孟欣悅早就想把它扔掉,隻是我一直藏得很好。
我在黑暗裏蜷縮著,眼淚早就流幹,隻剩下冰冷絕望和恐懼。
時間不知過去多久,他們出了門。
嘩啦啦的雨聲,伴隨著引擎轟鳴。
那也是我最後一次聽見他們聲音。
幾個小時後,刺耳的電話鈴聲劃破夜的寂靜,鄰居被吵醒找來鎖匠撬開儲藏室門。
他們看見我像個失去靈魂的木偶一樣,呆呆地坐在黑暗中不哭也不鬧。
那一年我十四歲,孟欣悅十二歲。
我們成為個孤兒。
至少在官方記錄,和所有人眼中是這樣。
2.
「哐當——」
我把一整盤紅燒排骨,連同盤子一起倒進垃圾桶裏。
汁液濺在幹淨的廚房瓷磚上,像幹涸血跡。
我死死盯著垃圾桶胸口劇烈起伏,一種混雜著莫名快意和恐懼情緒在血管裏瘋狂衝撞。
我在等,在做一個試探。
試探孟欣悅會不會尖叫,等她像小時候那樣刻薄地罵我不知好歹。
可孟欣悅係著那條熟悉的淺紫色碎花圍裙,從廚房門口探進頭來。
「姐姐?」
她看到垃圾桶裏狼藉的排骨和地上油汙,眼眸閃過一絲詫異,但隨即被擔憂取代。
她快步走來沒有絲毫猶豫蹲下身,用抹布熟練地擦拭地上汙漬。
「是不是今天鹽放多?還是醬油燒糊?」
她抬起頭臉上沒有一絲一毫惱怒,隻有小心翼翼擔憂。
「對不起啊姐姐,我下次一定注意火候。你胃不好,不能不吃飯,我給你下碗麵條好不好?」
「用昨天熬的雞湯打底,你最喜歡。」
她站起身,習慣性地伸出手捏一捏我手腕。
這是七年來每一次我情緒不穩時,她安撫我慣用動作。
可這一次,我隻感到一陣刺骨寒意。
警察明明說:我的妹妹早在七年前,就和父母一起死在那場車禍裏。
現在站在我麵前的孟欣悅,又會是誰?
我趁她不注意,仔細打量著她。
依舊是熟悉的眉眼,可相比於七年前,現在的孟欣悅簡直是個完美得不真實的守護天使。
她會變著花樣做好三菜一湯,準時在餐桌上等我下班。
會在我深夜加班工作時,悄悄在客廳留一盞暖黃色壁燈。
會在我高燒不退背著我走去三公裏外醫院。
她包攬所有家務,記得我所有喜好和忌口。
無限度地包容我所有壞脾氣和陰晴不定。
就像現在。
我故意找茬,將她辛苦做菜肴像對待垃圾一樣倒掉,她非但不生氣。
反而第一時間反省自己,想著如何彌補。
「你以前不是這樣。」我聲音幹澀。
她頓一下沒有抬頭,聲音很輕:
「人都是會變姐姐爸媽走後,就剩下我們倆個我們得好過。」
是啊,就剩下我們倆。
那場突如其來車禍,帶走偏心冷漠父親,帶走刻薄寡恩繼母。
或許是老天見我可憐,所以也帶走了那個我曾經恨之入骨,卻又血脈相連妹妹孟欣悅。
然後送給我一個天使般妹妹。
我想:不管怎麼樣,她就是我妹妹。
3.
下午陽光正好,我抱著棉被到陽台上晾曬。
鄰居笑著跟我打招呼:
「怎麼今天不是你妹妹出來曬被子啊?」
我拍拍被子上的浮塵,同樣笑著回道:
「正好我在家,讓她休息休息......」
回到家時,穿著筆挺製服的男人出現在門口。
又是那位警察,說要調查關於我妹妹的一些事情。
我有些緊張:「我妹妹?她就在屋裏啊,有什麼好調查的?」
他目光銳利地掃過我。
又投向屋內昏暗客廳,那雙眼睛像是能穿透一切偽裝。
「有些情況需要核實一下,關於孟欣悅。」
我隻好側身將他讓進門,妹妹像受驚小鹿,立刻躲到我身後。
冰涼手指緊緊攥住我衣角,微微發抖。
我下意識地將她護得更嚴實些:
「我妹妹膽子小,沒見過生人有什麼問題問我吧。」
警官點點頭目光掃過客廳,老舊家具,磨得發亮地板。
牆壁上掛著我們小時候合影——那張照片裏,年幼孟欣悅笑得燦爛,而我則拘謹地站在一旁。
「這房子就你們姐妹兩個人住?」他開口詢問。
「是。」我肯定地回答,「從父母去世後,就一直是我們倆。」
「你妹妹孟欣悅,今年多大了?」
「十九歲。」我脫口而出。
「十九歲是還在上學,還是已經工作了?」
警官追問,目光看似隨意地落在我臉上。
我瞬間語塞對啊,妹妹十九歲,她為什麼從不去上學?
也從未出去工作過?她所有生活,似乎都圍繞著這個家圍繞著我。
我編造合適理由:「她身體不太好需要靜養,所以一直在家裏休養。」
躲在我身後妹妹,輕輕捏一捏我手心力道特別輕。
警官目光再次越過我的肩膀,試圖落在我身後妹妹身上:
「孟欣悅小姐,能麻煩你過來一下,回答我幾個問題嗎?」
妹妹沒有發出任何聲音,隻是更緊地抓住我衣角。
「我都說過她膽小!」
我忍不住提高聲音,帶著一絲焦躁,「你有什麼問題直接問我,我知道都會告訴你!」
警官沉默地看我幾秒,終於收回目光。
重新聚焦在我身上:「好吧那你告訴我,你妹妹昨天具體做些什麼?」
「她給我做紅燒排骨。」
我說喉嚨有些發緊,「但我後來沒吃。」
「具體時間呢?你到家看到她時候,大概是幾點?」
「我六點半準時到家,她剛好把最後一道菜端上桌。」
警官拿出一個筆記本,低頭在上麵記錄著什麼。
筆尖劃過紙張發出沙沙輕響,他頭也不抬地問:
「有人能證明嗎?」
我皺起眉:「證明什麼?」
「證明你妹妹孟欣悅在昨天下午六點半,以及之後時間裏確實存在於這個房子裏。」
我感到一陣荒謬絕倫憤怒:「你這是什麼意思?懷疑我撒謊嗎?」
警官沒有再與我爭辯,隻是憐憫看著我。
那眼神讓我脊背發涼,一股寒意從腳底直竄頭頂。
他最終什麼也沒再說轉身離開。
我背靠著冰冷的門板,大口地喘著氣心臟狂跳不止。
「姐姐。」
妹妹環住我腰,臉埋在我背上:
「他們是不是想把我從你身邊帶走?像當年爸媽想把你送走一樣?」
我猛地轉身緊緊抱住她,聲音堅定:「不會絕對不會,我不會讓任何人帶走你誰都不行!」
「你會一直陪著我,對嗎?姐姐?」她仰起臉看我,那張清秀臉在門廳陰影中。
輪廓似乎有些模糊。
「當然。」我毫不猶豫地回答,「隻要你需要,我會一直陪著你永遠。」
4.
然而從那天起,妹妹開始變得有些奇怪。
先是她做菜,原本她廚藝很好。
但最近菜肴常常變得鹹得發苦,或是淡而無味。
有一次她甚至把糖當成鹽,做出一盤甜膩詭異炒青菜。
「對不起姐姐,我可能有點走神。」她端著那盤菜,神情懊惱又茫然。
然後是她生活習慣。
她原本是個很愛幹淨的女孩,總是把自己和家裏收拾得清爽整潔。
現在我有時會發現她好幾天沒有洗澡,身上隱約散發出一股沉悶氣息。
我問起她也隻是含糊地說忘了,或者不舒服。
最讓我感到不安,是她開始說一些奇怪話。
「姐姐,你還記得那個布娃娃嗎?」
那天晚上我們並排坐在沙發上,看電視她突然毫無預兆地問道。
電視裏正播放著無聊綜藝節目,喧鬧笑聲襯得她問題格外突兀。
我心裏猛地一緊,:「什麼布娃娃?」
「就是你媽媽留給你的那個,手工縫的有點舊。」
她聲音很輕,像是在回憶很久遠事情,「後來好像是被我不小心弄丟?還是扔進泥坑裏?」
她語氣帶著不確定,眼神卻有些飄忽。
那是曾經的孟欣悅會做的事,是那個帶著惡意妹妹傑作。
絕不是現在這個溫柔體貼她,應該記得或者會提及事情。
「你怎麼會知道這件事?」
我聲音不由自主地發抖,緊緊盯著她側臉。
她轉過頭對我笑笑,笑容有些空洞,沒有回答我問題。
反而喃喃道:「那時候真不懂事。」
然後便不再說話,仿佛剛才隻是隨口一提。
那天夜裏我睡得極不安穩,半夜突然驚醒發現身邊空無一人。
心裏一慌立馬起身尋找。
看見她靜靜地站在陽台前,麵對夜空背影顯得有些孤寂。
「妹妹?」我輕聲喚她,赤腳踩在地板上走近。
她緩緩轉過身,月光毫無保留地照在她臉上。
那一刻她的麵容似乎有些陌生,五官依舊是那個五官,但眼神有些不同了。
沒有平日溫順依賴,取而代之是一種冰冷平靜。
「他們想把我送走。」
「就像當年他們想把你送走一樣。」
我渾身一顫:「你說什麼?」
她聲音依舊平穩:「你記得姐姐。」
「車禍發生前一晚,他們在客廳裏說話。」
「你躲在儲藏室裏,聽得一清二楚。」
我確是記得,那些話深深地烙印在我記憶深處。
每一個字都帶著冰冷惡意。
「你怎麼會知道?!當時明明不在家,你和他們一起出去了!」
我聲音發抖控製不住地後退一步。
她卻湊近我,臉上帶著釋然的笑:
「因為......」
「不——!」
我猛地尖叫一聲,從床上彈坐起來心臟狂跳。
原來是夢。
一場無比真實噩夢。
我大口喘著氣,側頭看向身邊。
可原本和我睡在一起的妹妹,真的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