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簽完字,我沒再多說一個字,轉身走出了那間讓我惡心的辦公室。
以為事情就此了結,我回到了工廠宿舍。
剛坐下沒一會兒,手機就收到程恒每月準時的轉賬信息。
我心中湧起一股暖流。
兒子一直都惦著我,但我心疼他在職場拚搏不容易,從未收過他的錢。
每年見那幾麵我也都是戴著手套,沒讓他發現我早已殘疾的事情。
坐在床邊,我用小拇指算了算。
按廠裏的規矩,拿到手的賠償加上這十年的工齡補貼,足夠我在老家買個小房子,安安穩穩過後半輩子了。
等到晚上,宿舍裏鼾聲四起,我的手機才傳來到賬的提示音。
我用小拇指激動點開,看清金額的瞬間,手機“啪嗒”一聲滑落在地。
旁邊立刻傳來不耐煩的叫喊聲:
“吵什麼!大半夜的讓不讓人睡覺啊!”
我撿起手機,手指控製不住地發抖,好一會才看清上麵寫著:到賬10元。
10元工傷賠償!
比我預期的數目起碼少了五個零!
我氣血上湧,眼前陣陣發黑,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
我跑出門給那倆惡人連番打電話。
要麼是忙音,要麼接通了立刻被掛斷。
宿舍樓下,寒風吹得我老骨頭發疼,我卻一點睡意都沒有。
天剛蒙亮,我又跑去蹲他們的辦公室。
直到中午才看到陸崢和張瑤開著一輛黑色的邁巴赫回到廠裏。
我還記得陸崢前年剛來的時候還是個騎著電驢的黃毛小子。
正常領工資怎麼可能短短兩年就闊綽成這樣!
我衝上前一把抓住車門把手,怒罵道:
“混蛋,是不是你吞了我的賠償款!”
男人慢慢降下車窗,臉上帶著譏諷的笑,像是早就知道有這一出。
下一秒,他猛地推開車門,不設防的力量把我掀翻在地。
這時,又走來四五個腆著肚腩的保安,紛紛不懷好意地看著我。
“誰稀罕你那點破錢?”
陸崢用皮鞋踢了踢我胳膊,嫌棄道:
“七根手指給10塊錢,我們還給你湊整了,夠良心了吧?”
“從今天開始你就不是我們廠裏的人了,收拾好你的破爛,趕快給我滾出去!”
我從地上爬起來,啐了一口:
“真是山中無老虎,猴子稱霸王!”
“你等著!我現在就給廠長打電話,我要舉報你以權謀私,殘害我們這些老工人!”
話落,我翻出手機。
陸崢挑挑眉,沒有絲毫要攔住我的意思。
電話響了好幾聲才被接起,廠長的聲音從話筒傳來,還帶著幾分興高采烈。
“宋佳啊,怎麼想起給我打電話了?”
“我正忙著在南極喂企鵝呢。”
他之前說去談業務,怎麼談到南極去了?
按下心中的不解,我強壓怒火,兩三句說明白了賠償被私吞的事情。
電話那頭卻突然沒了聲音,隻剩下呼呼的風聲。
我“喂”了好幾次,才聽到廠長斷斷續續的聲音:
“我這信號不好啊,廠裏的事你,你都聽陸總的安排啊,他辦事我放心。”
“可是廠長,那筆賠款是我們早就說好的——”
還未說完,電話就被匆匆掛斷。
此時張瑤再也忍不住,靠在陸崢身邊放肆大笑起來。
“宋姐,你還真是不懂規矩。”
“你不知道廠裏的每一筆支出都需要經過廠長同意才能打下來嗎?”
“沒有他點頭,陸總能動得了你的錢?”
陸崢也跟著冷笑。
“連是誰拿了你的錢都沒搞懂,還敢跑來鬧事。”
“蠢貨一個!”
我的心一下子墜入深淵,渾身冰涼。
沒想到我一直信任的同鄉廠長,竟然和他們是一夥的!
我勤勤懇懇在廠裏幹了十年,斷了七根手指換來的工傷賠償,
在他們眼裏竟然隻是一筆可以隨意瓜分的肥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