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黑暗中,我輕輕對著黑了的手機說:“媽媽,我不想當什麼小公主,我希望媽媽可以繼續像手機裏麵那樣笑著......”
“媽媽,大丫一定會想辦法救你的......”
我蜷縮在土炕邊緣,像隻偷食的野貓般一點點挪近媽媽的身旁。
見媽媽沒有反應,我大著膽子躺在她的身旁,輕輕把腦袋靠進她頸窩。
九年來我第一次離她這麼近,近到能數清她睫毛上的淚珠。
我心理雀躍地偷偷吸了口氣,貪戀的想要將把媽媽的味道藏進心裏。
......
我猛地從土炕上驚醒,身旁空蕩蕩的。
媽媽不見了。
我光著腳衝出門,抓住隔壁洗衣的嬸子:“我媽媽呢?”
“你那不安分的媽肯定是又跑了!”她甩開我的手。
“當初收了你爸彩禮不知道怎麼地就逃,還好那天你爸在村口牛車棚那裏抓到了她,今早肯定是又跑了!”
我愣在原地。
媽媽說過她是被外婆下藥綁來的,可她現在......是自己逃的?
那個電話是真的!
我真的改變了過去!
爸爸把媽媽像破麻袋一樣扔在地上,吐著唾沫星子罵:“再跑就打斷你的腿!老子花這麼多錢娶你回來的,就算死也要死在家裏!”
我害怕地縮在牆角,等爸爸走了後,我趕緊打水給媽媽擦身。
血水和泥漿混在一起,我把最後一點草藥敷在她傷口上,手抖得厲害。
“媽媽,大丫去割豬草了,等晚上我給媽媽蒸雞蛋吃。”我小聲說著,把破被子往她身上掖了掖。
媽媽沒有回應我,山上鐮刀很沉,我割滿一筐時手心全是血泡。
喂雞時偷偷藏了兩個雞蛋,要留給媽媽補身子。
爸爸說過,等豬崽出欄賣了錢,會分我幾張毛票,我還可以幫村裏的人幹活。
大丫很快就可以攢夠二十塊了,這樣是不是就能把媽媽“買”回來了?
天黑透我才忙完。
媽媽蜷在炕角閉著雙眼見到是我後,看了我幾眼就轉過頭去了。
我縮在媽媽的身旁躺下。
媽媽,大丫已經在攢錢了,等等我啊。
這時磚縫裏的手機又振動起來。
我顫抖著接起電話,那頭的媽媽壓低聲音:“是許蕾嗎?”
“媽媽,不,阿姨!你在哪?”我急得差點咬到舌頭。
媽媽突然警覺起來:“你到底是誰?怎麼會知道我媽要下藥綁我?”
我捏著衣角小聲說:“我沒有名字,他們都叫我大丫......”
“大丫?”媽媽聲音帶著心疼,“怎麼會有人沒名字呢?”
想起白天嬸子的話,我急忙喊:“別去牛車棚!會被抓的!不要相信外麵的人。”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會,媽媽輕聲說:“小孩你懂的挺多的啊,阿姨信你。”
她的聲音突然亮起來,“等我逃出去打工掙錢了,一定回來報答你,我不會嫁人的!”
“阿姨......為什麼不嫁人?”我忍不住問,“嬸子們說女人生來都是要嫁人的,不嫁人的都是壞女人。”
媽媽笑了,笑聲像風吹過麥田:“傻孩子,你知道嗎?外麵有十層樓高的百貨公司,女工能自己掙工資,下班還能去看電影呢!”
她滔滔不絕講著外麵的事情,工廠宿舍有電扇,周末能去公園劃船,攢夠錢還能學剪頭發。
“女人不是生來就嫁人生孩子的,她們想幹什麼都是可以的。”媽媽的聲音像在發光。
“我要存錢開小店,買花裙子,還要去國外看那些外國人是不是真的是藍眼睛。”
我貼著聽筒用力點頭,眼淚把屏幕打濕了。
媽媽的聲音帶著向往,是我從來沒有見過的鮮活,要是媽媽能一直這樣就好了。
媽媽也不該困在村裏的。
......
我猛地從草堆裏驚醒,天還沒亮透。
媽媽這次肯定逃出去了吧?
她應該在某個地方穿著花裙子,吃著水果糖,像電話裏那樣輕快地笑著。
這時院門吱呀作響,爸爸哼著小調走了進來。
“大丫,還不趕緊滾過來做飯給我吃,你媽那個賤人嫁給我前害我四處找人才抓到。”
“別學你媽那樣!你要是敢跑,看我不打死你。”
我渾身一震。
抓了兩天,那就是媽媽沒去牛棚!她聽了我的話!
可是......如果她逃成功了,為什麼還是被抓到了?
媽媽現在又在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