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半夜十二點，突然收到我媽閨蜜的微信。

她給我發來了一個我媽朋友圈的截圖。

緊接著問。

「夏夏，你為什麼從來不給你媽點讚啊。」

我強忍睡意回了一句。

「我媽屏蔽我了。」

本以為事情到此結束。

手機卻響個不停。

我調成靜音不想管她，不料她竟直接給我打來了電話。

「夏夏，屏蔽你也不能不點讚啊，你不會開個小號加她嗎，你這樣讓她在姐妹群裏很沒麵子的呀。」

第一章

淩晨的空氣安靜得能聽見自己的心跳。

李阿姨尖銳的聲音透過聽筒，像一把錐子紮進我的耳朵。

「夏夏，你聽見阿姨說話沒有？你媽養你這麼大不容易，現在就想要個朋友圈的點讚，你都不願意給嗎？你這孩子怎麼這麼不懂事？」

我捏了捏眉心，把手機從耳邊拿開一點。

「李阿姨，現在是半夜十二點，您不睡，我還得睡。」

「睡什麼睡！你媽都快被你氣得睡不著了！」李阿姨的聲音拔高了八度，「我跟你說，你趕緊去申請個新號，頭像名字都換了，別讓你媽認出來，然後去加她。她發的每一條你都得第一個點讚評論，聽見沒？」

我簡直要被這神一般的邏輯氣笑了。

「李阿姨，我媽把我屏蔽了，就是不想讓我看她的朋友圈。我為什麼還要上趕著去看？」

「你這孩子怎麼聽不懂話呢？你媽那是跟你賭氣！她不是真的不想讓你看，她是想讓你哄她！你開個小號去點讚，她嘴上不說，心裏肯定高興。到時候我在姐妹群裏幫你美言幾句，說我們夏夏就是貼心，換著法兒地孝順媽媽，你媽多有麵子啊！」

麵子，麵子，又是麵子。

在我媽和她這群閨蜜的世界裏，麵子比天大。

孩子的成績是麵子，工作是麵子，嫁的人是麵子，甚至連朋友圈一個微不足道的「讚」，也是她們互相攀比的戰場。

我深吸一口氣，語氣冷了下來。

「李阿姨，我不會開小號，這件事您別管了。」

說完，我直接掛了電話，順手把她也拖進了黑名單。

世界終於清靜了。

我把手機扔到一邊，翻了個身準備繼續睡覺。

可腦子裏反反複複都是李阿姨那句，「你這樣讓她在姐妹群裏很沒麵子的呀」。

我媽林婉，是一個極度需要外界認可的女人。

她的人生，仿佛就是為了活給別人看的。

而我，作為她唯一的女兒，自然成了她最重要的展示品。

她屏蔽我的原因，現在想來都覺得可笑。

上周我加班到深夜，回家煮了碗泡麵，拍了張照發朋友圈，配文是「累但是值得的一天」。

不到五分鐘，我媽的評論就來了。

「夏夏，你怎麼能吃這種垃圾食品？媽媽不是跟你說了要注意身體嗎？趕緊刪了，讓你那些親戚朋友看到，還以為我這個當媽的怎麼虐待你了！」

我看著那碗熱氣騰騰的麵，突然就沒了胃口。

我默默刪掉了她的評論。

半小時後，我發現我再也刷不到她的朋友圈了。

一條冷冰冰的橫線，將我和她隔絕在兩個世界。

我沒去問她，因為我知道，問了也沒用。

這不過是她無聲的抗議，一種逼我妥協的手段。

我隻是沒想到，這次她竟然還搬來了救兵。

第二章

第二天一早，我被我爸的電話吵醒。

「夏夏，你又怎麼惹你媽生氣了？」我爸的語氣充滿了無奈。

我揉著惺忪的睡眼，「我什麼都沒幹。」

「你李阿姨都打電話給我了，說你不給你媽點讚，還掛她電話，拉黑她？」

我心裏一陣火起。

「爸，是李阿姨半夜十二點打電話騷擾我，逼我開小號去給我媽點讚。你不覺得這很荒謬嗎？」

「荒謬是荒謬了點，」我爸歎了口氣，「可你媽那個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就好個麵子。你就順著她點，點個讚又不會少塊肉。你李阿姨也是好心，想幫你們母女緩和關係。」

又是這種話。

從小到大，每次我和我媽有矛盾，我爸永遠都是這句話。

「你媽不容易，你讓著她點。」

「多大點事，你道個歉不就完了？」

他們從來不問事情的對錯，隻要求我無條件地退讓和妥協。

因為我是女兒，所以我理應包容母親所有的情緒和無理取鬧。

「爸，她把我屏蔽了，我看不見，怎麼點讚？」我壓著火氣問。

「所以你李阿姨才讓你開個小號嘛。夏夏，聽爸的，就當哄哄你媽，啊？一家人和和氣氣的比什麼都重要。」

「為了和氣，我就要扭曲自己，去做這種自欺欺人的事嗎？」

電話那頭沉默了。

我知道我爸無法理解我。

在他的世界裏，家庭的平靜高於一切，哪怕這種平靜是靠一個人的委屈和犧牲換來的。

「爸，我還有個視頻會，先掛了。」

我沒等他回答就掛斷了電話。

這個電話搞得我心煩意亂，根本沒有心思工作。

下午，一個陌生的號碼加我微信，驗證消息是：「夏夏，我是你沈悅表姐。」

沈悅是我大姨家的女兒，從小就是「別人家的孩子」，也是我媽最喜歡用來和我比較的對象。

我通過了好友請求。

沈悅幾乎是秒回：「夏夏，聽說你和二姨鬧矛盾了？」

我猜到是李阿姨那個大嘴巴又去我大姨那去訴苦了。

李阿姨的女兒好巧不巧和沈悅在同一個單位。

我扯了扯嘴角，敲下一行字：「我們母女之間，什麼時候沒有矛盾。」

「這次不一樣。」沈悅發來一個無奈的表情包，「李阿姨在她們姐妹群裏都鬧開了，我媽剛還特意打電話警告我，讓我長點心，必須天天點讚。」

緊接著，一張聊天截圖彈了出來。

群名叫「姐妹一家親」，裏麵的聊天記錄，堪稱家庭教育界的典範。

李阿姨：「林婉，別氣了，我已經教育過夏夏了，小孩子不懂事，過兩天就想通了。」

王阿姨緊隨其後：「就是，不像我們家凱凱，我發什麼他都第一個上來評論，兒子在意我，孝順得很。」

張阿姨陰陽怪氣地總結：「現在的孩子獨立慣了，都是網上教的，心裏哪還有父母。」

我媽林婉一言不發。

我媽那個歲月靜好的微信頭像，在一堆炫耀攀比的發言裏，被眾星捧月地供著，完美地扮演了一個被女兒氣到心碎的可憐母親角色。

李阿姨自然是那個為她鳴不平，討伐不孝女的先鋒。

一唱一和，感天動地。

沈悅的消息又跳了出來：「她們周末在市中心『陶然』餐廳聚餐，指名道姓要你去。」

「讓你當著所有人的麵，給你媽賠禮道歉。」

我把手機在手裏轉了一圈。

以往這種熱鬧，什麼時候輪到過我？

這回，倒特意為我攢了個局。

一場專為我而設的鴻門宴。

我回了兩個字：「好啊。」

然後又補了一句。

「這麼大場麵，我不去，豈不是不給各位長輩麵子？」

「姐，把地址和時間發給我。」

既然她們想看戲，那我就去當這個主角。

隻是怕，這場戲開場了可就不好收尾了。

第三章

周末，陶然餐廳。

我到的時候，包廂裏已經坐滿了人。

我媽林婉和她的姐妹們圍坐在一起，歡聲笑語，好不熱鬧。

看到我進來，所有的聲音戛然而止。

十幾道目光齊刷刷地落在我身上，像探照燈一樣，帶著審視和評判。

我媽坐在主位上，看到我，眼神閃躲了一下，隨即又板起臉，擺出一副「我還在生氣」的姿態。

李阿姨最先反應過來，她熱情地站起來，臉上堆著虛偽的笑。

「哎呀，夏夏來了，快來，坐到阿姨身邊來。」

她不由分說地把我拉到她旁邊的空位上，那個位置，正對著一桌子的長輩。

我剛一坐下，李阿姨就清了清嗓子，開口了。

「夏夏啊，你能來，說明你這孩子心裏還是有你媽媽的。前幾天是阿姨說話急了點，但阿姨也是為了你好，為了你和你媽好。」

她擺出一副過來人語重心長的架勢，開始了她的說教。

「你看啊，在座的都是阿姨，是長輩。我們走過的橋比你走過的路都多。父母子女之間，哪有隔夜的仇啊？你媽她呀，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她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

我安靜地聽著，沒有插話。

李阿姨有些意外，但她很快就把這理解為我的「知錯就改」。

沉默顯然助長了她的威風。

「就說朋友圈點讚，多大點事？動動手指，你媽就能開心一整天，你何必這麼強？」她說著，得意地朝角落裏的沈悅揚了揚下巴，「你大姨前兩天還跟我炫耀，說我們悅悅每天都點讚評論，貼心得很。夏夏，你真該跟你表姐學學。」

沈悅的頭埋得更低，指尖在手機屏幕上飛速滑動，仿佛那裏藏著整個世界。

王阿姨立刻接腔，語氣油滑得像在唱戲：「可不是嘛。夏夏，你看你媽，為了你這事兒都好幾天沒睡好了。快，給你媽倒杯茶，說句軟話，這事不就過去了？」

話音一落，整個包廂都活了過來。

七嘴八舌的教育，一句句「孝順」，一個個「應該」，像沉重的枷鎖，一層層往我身上套，要將我牢牢鎖在這場名為「親情」的十字架上。

而我的母親林婉，從始至終都像個局外人。

臉上帶著委屈和落寞，一副被孩子傷到真心的母親形象。

她沉默，卻用沉默給了這些人最大的支持。

等她們說得差不多了，包廂裏漸漸安靜下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等著我低頭，等著我認錯，等著我上演一出浪子回頭、母慈子孝的感人戲碼。

李阿姨用胳膊肘碰了碰我，催促道：「夏夏，快啊，跟你媽說句話啊。」

我終於抬起頭，目光越過她們，直直地看向我的母親。

我拿起桌上的公筷，夾了一塊排骨放進我媽碗裏，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到每個人耳朵裏。

「媽，菜都要涼了，先吃飯吧。」

所有人都愣住了。

李阿姨的笑僵在臉上，「夏夏，你這孩子......」

我打斷她，依舊看著我媽，微笑著問出了那個我早就想問的問題。

「媽，你當著大家的麵，告訴我，你為什麼要屏蔽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