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從小被賣到偏遠山村,因養父的虐待變成聾子。
十五歲那年,我終於被親生父母領回了家。
我本以為自己終於迎來了光,可親生父母和哥哥卻當著我的麵玩「睜眼閉眼挑戰」遊戲。
哥哥打趣說道:
「大家後悔接夏小芙回家嗎?」
三個人同時睜開了眼。
「大家希望晴晴才是夏家真正的女兒嗎?」
這一次,他們更不猶豫了,幾乎是同時睜眼。
我沒說話,隻是緊緊攥住了藏在身後的聽力康複報告單。
回到房間後,我找到助我良多的恩師,讓她幫我訂了張去國外的機票。
爸爸,媽媽,哥哥。
我們此生,再也不必做親人。
1
「小芙回來這三年,晴晴就沒幾天開心的。」
親哥夏宇辰的抱怨聲,先飄進耳朵裏。
媽媽也跟著唉聲歎氣:「唉,要是當初不接小芙回家,也不會有現在這些事了。」
「......誰說不是呢!整天鬧得家裏不得安寧,又聾又呆的,還不如小時候死了算了。」
爸爸黑著臉,目光有意無意瞥了我一眼。
他們說話聲音震天響,好像完全沒把站在麵前的我當回事。
聽到這些刺耳的話,我像是被釘在了原地,半晌都動彈不得。
半個月前剛結束高考,我的恩師孔老師就偷偷帶我去了外地做手術治療耳朵。
我本想給爸媽一個驚喜,誰能想到......
第一次聽到親人的聲音,卻是如此惡毒又尖酸刻薄的話語。
這些話像是一根根尖利的冰錐,直直插入我的心口,讓我渾身的血液都凝固僵硬,控製不住地發冷顫抖。
我的目光逐漸掃過爸媽和哥哥,他們的臉上依然掛著虛偽的笑。
隻是這次我發現了......他們看我的眼神,藏著輕蔑、不屑,和看夏晴晴的眼神截然不同。
「算了算了,怎麼說她也是咱家親生的,總不能真的掐死吧,罵幾句出氣就行了。」
哥哥戲謔一笑。
「怕什麼,沒看到她助聽器忘在家裏了嗎?不能掐死,罵幾句都不行啊。」
爸爸看了我一眼,無語地搖了搖頭。
就好像......他們真的希望我死在小時候,再也別回來。
「小芙,等以後耳朵好了和我們一起玩呀。」
媽媽打著蹩腳的手語,笑著招呼我。
我僵硬地搖了搖腦袋,一如剛回家時的沉默寡言。
奇怪......明明耳朵已經好了,我現在卻覺得世界靜得可怕。
爸爸打著手語問我。
「怎麼又不戴助聽器,好幾萬的東西呢!」
其實我想他們早都看到我留在家裏的助聽器了。
所以才在我出現之後,毫無顧忌地繼續玩遊戲嘲諷我。
曾經剛回到夏家的我也以為自己終於要迎來幸福生活了。
夏家可以說是本地的豪門,夏晴晴隨便一身行頭就是十幾萬上下。
更何況爸媽和哥哥對她百般寵愛,我知道自己和家人沒有什麼感情,不敢和夏晴晴比,但至少不會比以前更慘了。
可現在......
我嘴角抽動了幾下,喉嚨像塞住了一塊大石頭,發不出任何聲音。
哥哥笑著從身後走過來,溫柔地幫我戴上那個已經對我沒有任何用處的助聽器。
「真是粗心大意,以後可別忘了,不然出門很危險的哦。」
「爸媽在討論一會兒做什麼你愛吃的菜呢,高考完辛苦了,可得好好補補。」
2
哥哥還是一如既往地「關心」我。
爸爸媽媽也用關切的眼神看向我。
「做紅燒排骨好不好呀?再燉一條你喜歡的鱸魚。」
「天這麼熱,廚房有西瓜,快去吃幾塊。」
......
他們沒有露出一絲破綻。
我突然就想起回家的這三年。
很多時候,助聽器會讓我的頭皮很痛,在家的時候我經常會取掉它放鬆一下。
爸爸媽媽哥哥,還有夏晴晴......他們就這樣在我身邊聊他們的,偶爾我有些好奇想問問,他們就會打蹩腳的手語回答我幾句。
他們一次次告訴我:
「我們在說小芙是我們的寶貝啊,這些年受了這麼多苦,現在可要好好享福。」
神情都是那麼親切。
我不敢想......
在我聽不到的時候,他們頂著這種表情說了多少我的壞話。
甚至是希望我真的去死。
「我累了。」
半天,我也隻吐出這幾個字來。
我用力捏了捏手裏的耳朵康複報告,還有一份新的體檢報告單。
我本來想告訴他們一切的,但現在看......已經沒有這個必要了。
我轉身離開,也沒人攔我。
可就在我準備上二樓去我的房間的時候——
大門砰地一聲開了。
一個時髦精致的女孩子拎著箱子站在了家門口。
「爸媽,我回來了!」
「我從三亞給你們帶了禮物呢!」
我的腳步瞬間僵在了樓梯上。
樓下三人的目光也齊刷刷望向了門口的女孩。
「......晴晴!」
他們幾乎是異口同聲地驚叫出聲。
「謝天謝地......你可算回家了,一個人一聲不響就跑了,媽媽這幾天擔心得覺都睡不著......」
媽媽第一個上去迎接,聲音都哽咽了。
哥哥也緊接著衝了過去,將人抱在懷裏寵溺地揉了揉她的頭發。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大家都可想你了。」
......
其樂融融的氣氛裏,我才是那個真正多餘的人。
我捏了捏拳頭,準備繼續上樓。
「小芙姐!我也給你帶了禮物,一起看看呀。」
夏晴晴一副熱情的口吻喊我。
我皺眉,裝作沒有聽到,大步回了房間。
......
我剛踏進房門,還沒來得及鎖門。
「哐」的一聲,門被人重重推開。
正準備關門的我反應不及,被猝然打開的房門撞得後退了幾步。
「小芙姐,你還擺什麼架子呢?」
夏晴晴趾高氣揚地追了過來。
現在沒有別人在場,她立馬換了一副和方才不一樣的挑釁嘴臉。
「剛才助聽器沒帶好,沒聽到。我累了想休息一下。」
我沒心情理她,冷冷敷衍想讓她離開。
「擺什麼臭脾氣?其實你打心眼裏就看不起我是個養女對吧。」
夏晴晴狠狠瞪了我一眼,眼神裏全是憤怒和不甘。
我淡淡瞥了她一眼,沒有講話。
我知道她是怎麼想的。
剛回家的時候她對我的態度還算好,可當後來發現爸媽和哥哥都對我疼愛有加,夏晴晴的嫉妒就再也隱藏不住了。
我在她眼裏像是一隻被撿回家的流浪小動物,可以被同情可憐,卻絕不能和她平起平坐。
因為這樣,她就不是爸媽唯一的女兒和哥哥唯一的妹妹了。
「喂?我和你講話呢!」
我還是不語。
「......行,死聾子,裝吧。」
夏晴晴忽然勾起唇角,抬手「啪」的一聲,重重扇到了我的耳側。
助聽器隨著巴掌滾落在地,我也一瞬間頭暈目眩,眼前發黑。
耳朵嗡鳴,像是又短暫失去了聽力,讓我渾身止不住地恐懼顫抖。
「讓你裝啊!鄉巴佬,幹脆別聽了!」
夏晴晴惡狠狠一腳踏上我的助聽器,反複碾壓。
大概是這裏的動靜太大,父母和哥哥很快被驚動過來。
「怎麼了?」
在他們還沒趕到的前一秒,夏晴晴忽然又抬手,狠狠給自己了一巴掌,隨後就慘叫一聲跌倒在地。
她的眼淚瞬間在家人麵前飆了出來,淒淒慘慘捂住臉:
「我想問問小芙姐是不是還在生我的氣,她忽然就瘋了一樣扯掉助聽器,還打了我一巴掌......」
3
家人的眼神立刻望向了那個滾落在地的助聽器。
「......又發瘋是吧!」
爸爸臉色鐵青,抬手又是一巴掌。
他這一下比夏晴晴的更狠。
我臉頰瞬間火辣辣地腫了起來,口腔被牙齒劃破,嘴角滲出了絲絲鮮血。
看著我幾乎踉蹌倒地的淒慘樣子,爸爸眼神鬆動了一瞬,有些猶疑。
但緊接著,他就被夏晴晴淒慘的哭聲吸引,趕緊湊過去查看了。
就這樣,我親愛的家人們依然對我視而不見。
「沒事沒事,哥哥給你擦藥......夏小芙從小沒人教,估計有點心理問題,你別理她。」
「乖啊乖啊,以後離那瘋丫頭遠點......痛嗎?一會兒媽媽給你做好吃的......」
......他們七嘴八舌地安慰著夏晴晴。
反正我的助聽器已經掉在了地上,他們肆無忌憚地用各種難聽可怕的語言辱罵著我。
我的心臟一下下抽痛,像是被人狠狠攥住撕扯。
對陌生人都難以講出的言語,為什麼他們就可以用來說自己的親女兒和親妹妹呢?
......
本來期待無比的高考後的暑假變得無比漫長。
我從小的願望就是去看看大海,爸媽之前答應我,高考完就帶我去海邊度假。
可現在夏晴晴回來了,她說自己剛剛從海邊回來曬黑了,說什麼都不願意去。
爸媽也就當從未答應過我這件事,閉口不提。
經曆了這些天......我早已對我的家人沒有任何期待了。
我隻想快快開學,離開這個讓我無法呼吸的地方。
我的睡眠似乎變得像在鄉下一樣淺。
連著失眠了好幾天後,我好不容易睡著了。
卻在半夜被媽媽的一聲尖叫驚醒——
「啊!宇辰,快、快打120!」
隻聽得門外一陣陣急促的腳步聲和詢問聲。
很快,伴著救護車的鳴叫聲,夏晴晴被送去了醫院。
我沒管,繼續蒙著被子入睡了。
直到清晨。
我被踹門而入的聲音又一次嚇醒了。
有人粗暴地扯開我的被子:
「死丫頭,吵不醒你是吧?你明知道晴晴吃開心果過敏,為什麼故意要給她吃?」
我還懵著,就看到爸爸媽媽和哥哥三個人,像是在審訊罪犯一樣圍在我麵前。
我困惑地抬頭看著他們。
媽媽哭得眼睛都腫了。
「你為什麼要逼晴晴吃堅果?為什麼?你知道她半夜被拉去了醫院差點死了嗎?」
夏宇辰一言不發,伸手死死拽住我的衣領,連拖帶拽把我拉去了夏晴晴的房間。
隻見昨天還活蹦亂跳的夏晴晴虛弱躺在床上,臉上皮膚紅得嚇人。
她看到我來,眼裏立刻泛出了淚水:
「小芙姐,你第一次給我買蛋糕,我真的很開心,我以為你真心原諒我了......」
「可是為什麼......為什麼你要故意讓我吃開心果蛋糕......」
原來是這樣......
我總算明白了。
夏晴晴處心積慮,使了這出不知真假的苦肉計來陷害我。。
夏宇辰粗暴地給我戴上那個早已經沒用的助聽器,聲音嘶啞對我大吼:
「我們哪你對你不好了?你為什麼一而再再而三地欺負晴晴!」
「跪下,給晴晴道歉!」
4
我死死掐住手心,身體像石頭一樣一動不動。
我的家人......也許打心眼裏就認為我是這樣一個惡毒的人。
他們認定我會為了穩固地位故意害人。
他們沒有一個人懷疑過夏晴晴的話。
「我不!我沒有讓她吃任何東西。」
我咬著牙,努力抑製著顫抖的身體,不讓自己顯得太過狼狽。
「那你的意思是她汙蔑你?晴晴是我從小看到大的,她可不會幹這種事!」
夏宇辰看著我的眼神晦暗不明,臉上全是失望:
「夏小芙......你真的太讓我失望了。你是我親妹妹,又吃了那麼多年苦,所以我是真心想要彌補你,想要對你好,可是你一次次讓我們寒心......」
我死死咬著嘴唇,堅決不讓自己在他們麵前落下淚來。
「還死不認錯是吧!你這種行為是殺人,故意殺人!你已經年滿十八了,非要讓我報警嗎?」
爸爸突然走過來,從背後狠狠踹了我的膝窩一腳。
我的膝蓋小時候幹農活的時候傷過,隻覺得一瞬刺痛,我慘叫一聲,重重跪倒在地。
「道歉!給晴晴道歉!」
「死丫頭,你要是害死了晴晴我不會原諒你的!」
我忍著額頭疼出的汗水,還是一言不發。
餘光裏,我瞥見了夏晴晴嘴角得意的笑,還有眼裏的恨意。
不知道是痛的,氣的,我隻覺得心頭一陣刺痛,身體一下子失去了所有力氣,重重栽倒下去。
......
再醒來的時候,我已經在醫院了。
在我身邊的人,是孔老師。
看到我醒來,她紅著眼睛趕緊握住我的手,看起來像是剛剛哭過。
「太好了!你終於醒了,醫生還說你可能會昏迷到明天呢......」
我抿了抿唇,想說什麼,但是喉嚨幹啞的一時間講不出話。
孔老師的神色變得有些憤怒: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你的那幾個家人,把你送來給我打了個電話就走了。」
我看著孔老師生氣的樣子,鼻子一酸,憋了太久的眼淚終於滾滾落下。
「老師我決定了......我要和你出國治病。」
「這個家,我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