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賀之微升職為副總當天,給我送了限量款的包。
他以為我會如預料中驚喜。
可我隻是問:“絲帶呢?”
“什麼絲帶?”
“買包配送的那根絲帶。”
其實我知道。
那根絲帶在他的貼身秘書,我曾經資助過的學生手裏。
1.
我忽然覺得疲倦。
“賀之微,我們分手吧。”
“就因為一條絲帶?你要跟我分手?”
男人捧著花束怔在原地。
眼神從震驚、不可置信到迷茫。
“我隻是看那東西不值錢,就隨手給了員工。”
“哪個員工?”
他煩躁地一揮手,眼底全是對我不可理喻的質疑和失望:
“公司上上下下那麼多人,我怎麼記得給誰了?“
“我用心思給你準備禮物,連一句謝謝老公都收不到嗎?你真的那麼在意那條破絲帶,大不了我明天帶你去專櫃再挑......”
“不用了。”
我看著麵前的賀之微。
他眉眼俊朗,身材筆挺。
西裝是設計師高定款,每一寸都熨燙得妥帖。
可是,眼前的這個男人好像和七年前那個在學校裏跟我表白的人相去甚遠。
怎麼看怎麼覺得陌生。
我直接點破:
“如果孟晚喜歡,你大可以把這隻包也送她,畢竟是相配的一對。”
他的表情慢慢僵住。
“我......不是那個意思......”
他猛地抓住我的手,花的刺紮破手指。
我笑了,一根一根用力掰開他的手指頭,黏膩微涼的觸感真讓我惡心。
“你和你的名字真般配,虛偽之至。”
賀之微的眼神變了,嘴角微微發抖。
似乎沒想到,從來溫和淡然的我,從來被外人誇脾氣好的未婚妻,會對他說出這樣的話來。
“是。”他說,“絲帶我是送給阿晚了,可那又怎麼樣呢?”
“許若也,你在家呆了三個月了,你倒是清閑,你知不知道最近公司有多忙?!“
“孟晚跟著我跑前跑後地應酬,你知道有多辛苦嗎?她一個年紀輕輕的小姑娘,你有必要連這個也要跟她爭嗎?”
“我說白了,你現在是靠我來養的!”
這句話出口的同時。
我和他同時愣住了。
賀之微好像完全忘了,當初我居家修養。
是因為他急需一個文件送到分公司,而我已經熬穿了一整夜,這才出的車禍。
他也忘了,當時自己失魂落魄地往醫院裏跑,頭發淩亂,眼底全是紅血絲。
幾乎是撲倒著跪在我的病房前,一遍又一遍哽咽著說,
若若,嚇死我了,幸好你沒事。
我開玩笑說,幸虧沒摔壞腦子,不然我可怎麼工作啊?
那時候他一麵抓著我的手放在心口的位置。
一麵像失去伴侶的獸一樣發出低低哀鳴。
“別這樣說,若若,求你別這樣說。”
“我可以養你一輩子。”
“不要離開我。”
......
——“我說白了,你現在是靠我來養的!”
——“我可以養你一輩子。”
大概是也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賀之微又把花放下,要來抓我的手。
“好了,若若,都要結婚的人了,幹嘛鬧小孩子脾氣?”
而我退後一大步,用力地、毫不猶豫甩開他的手。
賀之微,你有恃無恐的不過是我陪你走過的這七年。
但現在你和這些回憶,我都不想要了。
七年和下半輩子,我還是分得清的。
2.
次日。
我主動跟公司提申請,外派了一星期。
第二天半途就刷到了孟晚的同城微博。
配圖正是那隻打了絲帶的愛馬仕。
她發九宮格,將賀之微原本送我的包放在中間。
——“是最好的上司也是最偉大的引導型戀人啊。”
不明情況的人紛紛點讚。
“啊啊啊啊,男帥女美,小說文照進現實。”
“求問,朝哪裏下跪能求到這樣的上司?”
......
看著這些,我笑著沒說話。
隻是在下麵打了一行字。
“祝福,賤人配狗九九哦。”
賀之微這時也許發現了我將他刪好友拉黑一條龍。
他以為我和之前一樣在置氣。
我情緒穩定,性格溫和。
幾乎從不與人發生爭執和衝突。
我也告訴過賀之微緣由。
爸媽從我記事起就開始吵架,吵不夠就動手,半夜摔鍋砸碗。
我躲在漆黑的衣櫃裏瑟瑟發抖,眼淚嗆入口鼻,連哭都不敢發出聲音。
直到鄰居阿姨找上門。
指著他們怒罵:“吵吵吵,不會養孩子就別生啊!”
所以,我從骨子裏害怕,害怕曾經相愛戀人到最後吵得麵目可憎。
在一起七年,我們幾乎沒有爭吵。
這次......
也不必爭吵了。
我拖出行李箱,一不小心帶掉了什麼。
眼前的黑影一閃而過,“啪”地碎了一地。
愣愣地看了一會兒,我才反應過來。
哦,是賀之微手繪的雙麵小章魚。'
他跟我說:
“若若,萬一哪次你生氣了我沒看出來。”
他把粉色小章魚換成藍色的氣鼓鼓的那一麵。
“你把它這樣轉過來,我就知道了。”
記憶中,我隻用過一次。
起因是賀之微為了搶單子熬了三天三夜,直接低血糖進了醫院,還瞞著不肯告訴我。
是我問了他的老同學兼合作夥伴才知道的。
那時的我默默將小章魚翻了個麵。
拎著包去了隔壁的城市。
賀之微直接連夜追了過來,馬不停蹄地趕到酒店,拎著我最喜歡吃的那家糕點。
我問他,怎麼知道我在這兒,明明我沒告訴任何人。
那時候的賀之微是怎麼說的呢?
“若若,從我決定喜歡你的時候,我就應該去了解你的一切。“
“如果我隻愛你年輕美麗,那我的愛未免也太拿不出手了。”
......
等到忙碌完之後,無盡的寂靜和長夜襲來。
我一動不動地蜷縮在沙發裏。
賀之微,臨走之前,你丟給我的三個字是什麼呢?
——“別那麼敏/感行嗎,你現在像個神經病。”
可惜了,賀之微。
你的愛,現在依舊拿不出手。
3.
我想起我們大學畢業剛剛在一起的時候。
賀之微還不是賀經理,隻是市場部的小賀。
時常加班、應酬,被灌酒。
我攙扶著醉的一灘爛泥的賀之微進屋、換鞋、洗漱。
他卻執拗的抓著我的手,含混不清地說:“媳婦兒,外套,有驚喜”
我從賀之微的西裝口袋裏拿出來鼓鼓囊囊一大把車厘子。
很大,很紅。
有的在路上被擠破了,鮮紅的果汁淌了滿手。
賀之微仰頭看著我邀功:
“若若,你愛吃車厘子,我偷偷帶回來的."
"這個車厘子,他們說是好幾個J的車厘子,招待領導的,你嘗嘗好不好吃。”
是,我愛吃車厘子。
不久前逛超市,我從生鮮櫃拿出一盒來。
看到三位數的標價,有點窘迫地放回去。
隻是一個小動作,他就記住了。
鼻子有點酸,我努力克製著想哭的感覺:“幹嘛啊你,不怕人笑話?”
賀之微眼神亮亮的,盛滿溫柔愛意:
“不怕。媳婦兒喜歡吃,我才不怕呢。”
“別叫我媳婦兒,沒扯證呢。”
他也不生氣,就朝著我笑:
“知道,我還在考察期,我得努力,若若,我得努力娶你啊!”
我從回憶抽離。
可惜了。
愛隻在相愛時做數。
一周之後,我回到Z市。
好友約我出來聚聚。
等我到了地方,才發現幾個老同學都在。
有人小心覷著我的臉色:
“若若,你和老賀吵架了呀?”
我淡淡地說:“不是吵架,分手了。”
大家簇擁著我進去,我一眼看見了坐在窗邊,眼眶紅紅的賀之微。
我轉身準備走。
卻被共同好友攔住了。
“哎哎哎,若若,給個麵子,給個麵子,來,先坐。”
“我們還不知道啥情況呢,怎麼就分手了?你倆當初可是學校裏出了名的金童鈺女啊。”
兩個男性朋友一左一右壓著賀之微,我則被女生連哄帶勸地拽到中間的位置坐下。
“肯定是這混蛋玩意兒惹你生氣了!”
“就是,許若也可是我們班花,脾氣又好,我可告訴你啊老賀,你不好好珍惜,有的是人想追呢!”
“還不趕緊給我們若若道歉!”
4.
賀之微走上前,想要牽我的手,被我不著痕跡地躲開。
他啞著聲音,語氣卑微:
“若若,別生氣了,你怎麼對我都行,你別跟我分手,我不要跟你分手。”
我靜靜地看著眼前的一切,忽然覺得五味雜陳。
賀之微上學時就人緣好,和他打過交道的老師同學沒有不喜歡他的。
我也曾被他身上的坦率、赤誠、熱烈吸引著。
可現在,明明是他心思遊離,明明是他精神越軌。
他卻能抬出了我們的共同好友,將自己放在那麼深情的位置。
隱秘地審判著我不合時宜的醋妒。
他卻執拗地從桌上拿起包裝精致的一大束厄爾多枚瑰。
眼淚在眼眶裏搖搖欲墜:
“若若,我跟你道歉,我買了你喜歡的花和鑽戒,我們和好行不行?”
看那副卑微到了塵土裏的樣子,兩個女生皆是心軟:
“話說回來,若若,賀之微肯定是愛你的。”
“是啊,你都不知道你走之後他都要瘋了!大半夜給我們所有人打電話,求我們來勸你,就怕你不想單獨見他。”
不得不說,賀之微的場麵功夫做的天衣無縫。
既然他做完了。
那麼,該我了。
我揚了揚手機,嘴角勾出輕微的弧度:
“賀之微,那你有沒有告訴大家,你的愛可以一分兩半,一半給我,一半給小三?”
話音落地的同時,餐廳的門被人打開。
孟晚穿著一襲白裙,淚眼汪汪地站在門口。
“之微哥。”
在大家目光齊刷刷投過去的同時,賀之微明顯慌了神。
“你來幹什麼?”
“老賀,這位是?”
“是我......我的員工。”
孟晚踉踉蹌蹌地跑過來,幾乎是在刹那間眼淚奪眶而出。
自責、痛悔、哀婉、無助的情緒非常有層次感地出現在她臉上。
她說:“若也姐,如果你還在生我的氣,你可以隨便打我罵我,但是賀經理真的沒有對不起你。"
"我們隻是工作往來而已,如果你覺得我礙眼了,我隨時可以離開公司,絕不出現在你們兩個人麵前。”
是的。
剛剛的餐廳定位是我發在了自己的微博上。
我就知道孟晚一定會來。
可我沒想到,她也是個絕佳的演員,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那樣不斷砸落。
說完,在大家或驚異或同情的眼神裏,她抬手用力甩了自己兩個巴掌。
“都怪我。”
“我沒分寸。”
“我不識好歹。”
賀之微的表情從緊張到戒備,最後是藏也藏不住的心疼。
“夠了!”
他喝止孟晚,隨後,滿眼失望地看著我:
“若若,是不是非要鬧到不可收場的地步你才滿意?”
“你從前不會像現在這樣咄咄逼人。”
“你什麼時候變成這幅樣子?”
共同好友沒人說話,沉默不知道持續了多久,才有人小聲開口:
“作過頭了吧。”
“我看著也不像小三啊......”
“小三誰敢大大方方站出來?”
我奪過那束花,狠狠砸在孟晚的左臉上。
當然,我也沒忘了反手甩賀之微的臉。
在男人震驚的目光裏,我聽到自己帶著冷笑的聲音:
“賀之微。”
“我真的看不起你,連出軌都偷偷得像個老鼠。”
“那我就祝你和孟晚在陰溝裏過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