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連續三年都是省狀元的熱門人選。
但連續三年,我都在高考考場上交了白卷。
隻因我的父親,在每一科開考前,都以“這支筆風水不好”為由,當眾折斷我的筆。
第一年,他說我的筆煞氣太重,會影響整個考場的運氣。
第二年,他說我的筆和考題相衝,寫了會讓我名落孫山。
第三年,他什麼都沒說,隻是在眾目睽睽下再次折斷了我的筆,然後遞給我一支一模一樣的。
我終於崩潰了。
為什麼他一邊悉心教導我,一邊又用這種荒誕的理由毀掉我的人生?
這一次,我沒有相信他選擇去複讀,而是拿起了他給我的那支筆進入了考場。
當在考卷上寫下名字的那一刻,我終於知道了答案......
1
這是我第三次站在高考語文科目的考場外。
周圍是熙熙攘攘的考生和家長,空氣中彌漫著緊張和期待。
而我,隻感到刺骨的冰冷,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已凝固。
因為,我又看到了我的父親。
他穿過人群,一年未見,似乎又蒼老了許多。
但他沒有走向我,而是徑直抓住了我的班主任徐凱老師。
“徐老師,我們家婉婉最近怎麼樣?”
“精神狀態還穩定嗎?”
他臉上掛著濃得化不開的憂慮,聲音裏滿是小心翼翼的試探。
徐凱顯然有些不知所措。
因為在今天之前,我反複強調甚至哀求他,一定要阻止我父親出現在考場外。
可現在他的出現,像一個開關,瞬間將我拖回前兩次高考時的噩夢。
第一年,我滿懷信心,是全省狀元的熱門人選。
然而就在進考場前一分鐘,他突然衝過來,在眾目睽睽之下,奪過我用了三年的鋼筆,“哢”地一聲當眾折斷。
“這支筆煞氣太重。”
他一臉嚴肅地對周圍目瞪口呆的人解釋。
“會影響整個考場的風水。”
我以為他隻是關心則亂,太過迷信。
我頂著巨大的壓力,複讀了一年。
第二年,我準備得更加充分。
考前一夜,他仔仔細細檢查了我所有的文具,每一支筆,每一塊橡皮,都點頭說“沒問題”。
我鬆了口氣。
結果第二天,就在同一個考場門口,他再次上演了同樣的戲碼。
“這支筆的五行和今天的考題相衝。”
他再次折斷了我的筆,振振有詞。
“用了會讓你名落孫山。”
連續兩年,我在考場上交了白卷。
從雲端跌落穀底,我成了所有人的笑柄。
最讓我痛苦和迷茫的是,在我每一次絕望崩潰時,他卻又比誰都心疼我,抱著我流淚,鼓勵我複讀,說他相信我一定能考上最好的大學。
他一邊悉心教導我,助我成為最優秀的學生,一邊又用最荒誕的理由,親手毀掉我的人生。
我甚至開始懷疑,是不是我的筆真的有問題。
所以這第三年,我所有的文具,都是按照他重金請來的“大師”的指點,在指定的日期、指定的商店購買的。
而這一次,是我最後的機會。
病床上的奶奶拉著我的手,渾濁的眼睛裏滿是期盼。
我必須考上,這是她唯一的念想。
過往的恐懼讓我幾乎無法呼吸,心臟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攥住。
我再也無法忍受,一把推開試圖朝我走來的父親,聲音控製不住地發抖:
“你來幹什麼?”
“我求你,離我遠點!”
2
我的激烈反應,讓父親的眼眶瞬間就紅了。
他站在原地,有些無措,聲音帶著哭腔:
“婉婉,爸爸......爸爸這次是真心來為你加油的。”
他轉過身,麵向我的班主任徐凱,語氣無比誠懇地拜托他:
“徐老師,孩子這兩年吃了太多苦,以前都是我糊塗,信了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我今天就是來看看她,給她打打氣,我保證,絕不會再犯渾了。”
看著父親斑白的鬢角和真誠悔過的樣子,徐凱也忍不住勸我:
“婉婉,你看叔叔可能真的想通了,別在考前影響心情。”
可我一個字也不信。
這種溫情悔過的戲碼,前兩次他都演過。
每次都在我將信將疑、放下防備的時候,在考場門口立刻變臉,給我致命一擊。
就在我滿心防備,像一隻豎起全身尖刺的刺蝟時,父親竟然從懷裏掏出一個精致的絲絨錦盒。
他打開盒子,裏麵靜靜地躺著一支價格不菲的限量款鋼筆,筆身在陽光下閃著幽冷的光。
“婉婉,這是爸爸特意去廟裏求來的‘文昌筆’。”
他把筆遞到我麵前,眼神裏充滿了慈愛和鼓勵。
“大師開過光的,保證萬無一失。”
看著手裏這支冰冷的鋼筆,又看到父親眼角的皺紋和鬢邊新增的白發,我心裏一陣翻湧。
或許,這次是真的?
或許他真的隻是太愛我,以至於病急亂投醫?
父親見我接過了筆,臉上露出一絲欣慰的笑容。
他主動向後退了幾步,舉起手,做出一個發誓的動作:
“爸爸隻送到這裏,就在外麵等你凱旋。”
“絕不踏進警戒線一步。”
我握著那支沉甸甸的筆,心裏五味雜陳。
我顫抖著,一步一步走向考場大門,終究還是不放心,試探性地回頭看他。
他真的站在原地,沒有跟上來,隻是含著淚,對我比了一個加油的手勢。
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難道,糾纏我三年的噩夢,真的要在今天結束了嗎?
可前兩年的陰影實在太深,我根本不敢用這支來路“蹊蹺”的筆。
“別怕。”
徐凱老師似乎看出了我的恐懼和猶豫。
為了讓我徹底安心,他從隨身的包裏拿出一個密封的防靜電袋,神秘地笑了笑。
袋子裏,是一台超薄的電子平板。
“這是上麵特批的,給一些有特殊情況的考生準備的答題設備。”
他笑著解釋道。
“用這個,總跟筆的風水無關了吧?”
看著這台充滿高科技感的“筆”,我內心的恐懼瞬間被巨大的希望和狂喜所填滿。
我激動地接過平板,感覺像是接過了通往未來的鑰匙。
然而,就在我轉身準備進入安檢通道的那一刻,我的父親,那個剛剛還含淚為我加油的男人,卻像一頭被激怒的野獸,猛地衝了過來。
他臉上的淚痕未幹,表情卻已經變得扭曲而猙獰。
3
“婉婉!”
父親發出一聲嘶吼,一把從我手中搶走了那台答題平板。
他的力氣大得驚人,平板的邊角硌得我手心生疼。
“對不起,爸爸不能讓你用這個東西!”
他厲聲喝道,雙眼布滿血絲。
徐凱老師還沒反應過來,以為他是擔心電子設備會在考場出問題,連忙上前解釋:
“叔叔您放心,這設備都是經過嚴格測試的,絕對安全可靠,不會出任何岔子。”
“我不是說這個!”
我父親死死攥著那台平板,仿佛攥著一顆定時炸彈。
“聽爸爸的,這東西有輻射!”
“輻射會幹擾天上的文昌星!”
“你用了這個,就全完了!”
徐凱老師徹底愣住了,大概是這輩子都沒聽過這麼離譜的言論。
他隻好妥協,退而求其次地建議:
“那......那還是用回原來的筆吧?”
“用筆總沒輻射了吧?”
“不行!”
我父親想也不想,斷然拒絕。
“那支筆也不能用!”
我再也無法忍受。
積壓了整整三年的痛苦、委屈、憤怒和絕望,在這一刻如同火山一樣徹底引爆。
“你到底想怎麼樣!”
“你是不是非要把我逼瘋了,逼死了,你才甘心!”
“你如果不想讓我上大學,你可以直說!”
“你為什麼要用這種方式,一次又一次地把我捧上希望的雲端,再親手把我推下地獄!”
周圍的考生和家長都停下腳步,驚愕地看著我們這場家庭倫理鬧劇。
而我的父親,麵對我的泣血控訴,依舊重複著那個可笑到令人發指的理由。
“婉婉,你聽爸爸說,因為筆和平板它們......它們都有問題啊!”
他臉上交織著痛苦和執拗。
“爸爸做的一切,都是為你好啊!”
“為我好?”
我冷笑出聲,感覺心臟已經疼到麻木。
“我的好,就是被你親手毀掉人生嗎?”
我徹底心死了。
我看著他,一字一句地宣布:
“我再也不會相信你的任何鬼話了。”
“今天這個考場,我說什麼也要進!”
說完,我不再看他,轉身就朝著安檢門衝了過去。
我以為,我的決絕,能換來他的清醒。
我錯了。
我隻是把他逼向了更徹底的瘋狂。
4
我的決裂,像一根火柴,徹底引爆了他。
“我讓你考!”
我父親像瘋了一樣,發出野獸般的咆哮。
他高高舉起手中那台嶄新的答題平板,用盡全身力氣,猛地砸在堅硬的水泥地上。
“砰!”
一聲巨響,屏幕瞬間四分五裂,黑了下去。
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驚呆了。
他還沒停下,一邊砸一邊癲狂地吼著:
“我把你的路全斷了,我看你怎麼考!”
說著,他又像餓狼一樣撲過來,搶走我抱在懷裏的文具袋,不由分說地將裏麵我準備的所有備用筆——那些他親自點頭認可過的筆——一支支“哢嚓”、“哢嚓”地全部折斷。
看著他的瘋狂舉動,我反而徹底冷靜了下來。
我對身邊目瞪口呆的徐凱老師說:
“老師,沒關係。”
“按照規定,我可以向考場申請借筆。”
我的冷靜似乎更刺激了他。
他再次衝過來,張開雙臂攔住我的去路,雙眼通紅,麵目猙獰地嘶吼:
“你敢!”
“今天除非我死在這裏,否則你休想踏進考場一步!”
情急之下,我拿出了我的最終王牌。
我從口袋裏顫抖著掏出我的準考證,舉到他麵前,淚水決堤而下。
“你再逼我,我就當場撕了它!”
“我這輩子都不考了!”
“我讓你所有的心血都白費!”
“你滿意了吧!”
他愣住了。
那張因瘋狂而扭曲的臉上,飛快地閃過一絲無法掩飾的恐懼。
但僅僅一秒之後,那絲恐懼就變成了更深、更濃的瘋狂。
他竟然伸出手,朝我手裏的準考證搶了過來,嘴裏還急切地念叨著:
“別撕,別撕!”
“爸爸替你保管,明年,明年我們再考......”
明年?
又是明年!
我徹底絕望,像保護自己心臟一樣護住那張薄薄的紙片,尖叫著,憤怒地將搶奪中的父親一把推開。
“你滾開!”
我爸踉蹌著向後退了幾步,險些摔倒。
徐凱老師見狀,立馬上前一步,將我死死護在身後,對我父親怒目而視:
“叔叔!請你冷靜一點!”
“你這是在毀了你的孩子!”
周圍的家長和考生被這巨大的動靜吸引,紛紛圍了上來。
他們不明真相,隻看到一個女兒把父親推倒,開始對我指指點點。
“這孩子怎麼回事?對她爸這麼凶?”
“高考壓力大瘋了吧?真是不孝女!”
現場一片混亂。
我看到徐凱老師為了保護我,被我爸激動揮舞的手指差點戳到眼睛。
我想上前拉開他們,卻在擁擠推搡的人群中被人一腳踹倒在地。
我重重地摔在地上,眼鏡飛了出去,世界瞬間變得一片模糊。
淚水和地上的灰塵混在一起,糊住了我的眼睛。
我的目光,恰好落在了不遠處,父親剛才折斷的那支限量款鋼筆的殘骸上。
那支昂貴的鋼筆,斷裂的截麵異常整齊,就像是被精密的工具切割過一樣,而不是被蠻力折斷。
也就在這一瞬間,我瞥見他因為和徐老師推搡而擼起的袖口下,手腕內側露出了一道熟悉的、陳舊的疤痕。
那道疤,和我記憶中,他年輕時因為一次意外留下的傷疤一模一樣。
一個念頭如同一道閃電,劈開了我混沌的腦海。
獨特的斷筆方式、手腕上熟悉的傷疤......
一連串看似毫無關聯的線索,在這一刻瞬間串聯,在我腦中拚湊出了一個完整而恐怖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