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抵達醫院時,女兒已經醒了。
都說窮人得不了富貴病,所以精心養了這麼多年,裴瑤卻始終是蒼白的,小小的,隔著玻璃門看去,像是裝在玻璃盒子裏的小螞蟻。
她輕輕推開那扇玻璃。
“媽媽!”
下一秒,裴瑤軟軟的抱住她的手臂,剛想說什麼,卻觸到她蒼白的臉,手一下縮了回去,小聲:
“媽媽,我這次是又花了很多錢嗎?”
很多錢嗎?
多嗎?
很多,幾千塊,足足在幹洗店洗上一個月,把她的手洗脫皮。
但還不夠買丈夫新娘萬分之一的婚紗,連婚紗的護理費都是天價。
謝枝至今記得她伸手查那件婚紗價格時,手指略過了那串零,指尖像是被火燒過一樣。
於是,她好輕的回答了兩個字:“不多。”
裴瑤卻是半點不信。
不多,媽媽以前也總是這麼回答她,可與之伴隨來的是母親洗衣服後充血,蛻皮越來越厲害的手。
被她發現後用這雙手撫摸著她,母女倆相互依偎著,像是在貧窮中掙紮的兩隻小獸。
“這次是真不多。”謝枝緊緊的抱住女兒。
女兒卻察覺到她的掙紮,“沒關係媽媽,我也會賺錢的。”
把書包裏偷偷藏起的兩個塑料瓶遞給她,“媽媽,我會賺錢的,跟爸爸一起賺錢。媽媽不要......不開心。”
女兒的聲音越說越小,到最後輕的像羽毛。
謝枝的心臟瞬間停跳了,指尖下意識撫上女兒的臉頰,全是濕的。
她幾乎是不知道她是怎麼帶著女兒離開醫院。
離開醫院,回到他們那個隻有十幾平的小 屋,謝枝在他們那隻老舊的小餐桌上,撥通了律師老同學的電話。
電話結束時,門也正好發出吱呀一聲響。
裴西澤回來了。
正站在玄關處。
男人穿著一件黑色工裝,身高腿長,是穿什麼都顯貴氣的模樣。
昏黃的燈光從他的頭頂射下來,勾勒出他那雙標準的桃花眼。
謝枝在那雙眼中淪陷多年,從不曾懷疑。
她坐在小桌板旁沒動。
男人卻幾步上前,溫柔的攬住她,下巴溫柔地擱在她頸窩:“今天工地放工完了,我好想你,枝枝。”
“怎麼不說話?”
他像溫柔的大鳥一樣,很輕的啄了下她的側臉,“枝枝,在想什麼?”
裴西澤發現,每每他這麼啄她時,她就會紅著她臉跟他說話。
謝枝果然回答了他,內容卻答非所問,說:
“我隻是想到好久以前,我們結婚前逛商場,想要買一件適合在婚禮上穿的婚紗。”
“千挑萬挑,好不容易挑了一件打折的,付款時錢卻不夠,被店員趕著走。”
她看著他的眼睛:“我臉薄,說不要了,拉著你走,你卻像木錐似的處在原地,回來後對我發誓。”
“說等你以後賺了大錢,一定要補償我一場婚禮,在婚禮上,給我穿最貴,最漂亮的婚紗。”
他後來確實做到了,但那件天價的婚紗,穿上的卻不是她。
裴西澤的緊挨著她的身體,果然有片刻僵硬。
對上妻子的眼,他似乎有很多想說的話。
嘴巴輕輕的張了張,又閉上。
他最後隻是摩擦著妻子發白的衣角,說:“我很快會給你買。”
謝枝慢慢閉上了眼:“......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