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帶著女兒給父親上墳時,我遇到了勒不言。
他震驚的甩開身旁的女人,朝我衝來。
“晚星,我就知道你沒死......”
“這位先生,你認錯人了。”
我側身躲過他,帶女兒就走。
可勒不言卻攥住我的手,盯著女兒,眼圈微紅。
“晚星,你就算是恨我,也不能讓女兒不認我這個爸爸吧。”
我無奈搖頭,誰說女兒是他的。 01
“這位先生,你真的認錯人了。”
我皺起眉頭,用力抽著手掌。
勒不言卻拽的更緊:“晚星!”
他聲音放得很低,似乎還有些哽咽。
“當年讓你給鳶鳶換腎,是我不對,我沒想到你那時懷......”
沒等他說完,我已經用力將手從他掌中抽出。
彎腰將女兒抱起來,我轉身就走。
可勒不言快走兩步,追上了我。
他伸出手,就要我懷裏的孩子:“讓我看看她。”
“壞叔叔!”念念扭頭,一口咬在他伸過來的手腕上。
念念摟住我的脖子,大聲道:“我媽媽不叫晚星,我媽媽叫禾歸!”
勒不言縮回手,怔在原地。
“禾歸......”
他重複著這個名字,眼神裏滿是失落與茫然。
我沒有再看他,抱著女兒徑直離開。
身後,響起一道熟悉的聲音。
“不言,別這樣,晚星五年前就不在了,你親眼看到的......”
是陳鳶,一如五年前,話語裏總是帶著善解人意的意味。
勒不言停下腳步,沒有再跟來。
走出墓園,空氣似乎流通了些。
念念趴在我肩頭,小聲問。
“媽媽,那個叔叔為什麼叫你晚星?”
往日的名字再次被提及。
我恍惚了一下,隨即輕輕拍著女兒的背,語氣平常道:“那個叔叔他真的認錯人了。”
陳晚星已經死了,死在冰冷的手術台上。
現在我是禾歸,有孩子有親人疼的禾歸。
天色灰蒙蒙的,像要下雨。
我在路邊站定,伸手攔車。
一輛黑色的車卻無聲地停在我麵前。
車窗降下,是勒不言。
他目光沉靜地看著我和我懷裏的念念。
“這裏不好叫車,要下雨了,孩子不能淋雨,我送你們。”
“不方便。”我看了眼剛從墓園門口走來的陳說,“你太太會介意。”
他也回頭看了眼陳鳶,語氣沒有什麼起伏:“她不是。”
話音落,他已下車,從我懷裏接過念念,動作利落地將她安頓在後座的安全座椅上。
我未來得及阻攔。
他已經拉開了後座另一側的門,看著我。
雨點開始稀疏地落下,打在車窗上,暈開小小的濕痕。
我沉默地坐了進去。
幾乎同時,陳鳶拉開了副駕駛的門,坐到了勒不言身邊。
車廂裏頓時彌漫開一種濃烈的香水味。
我搖開了車窗。
她微微側頭,對我露出一個淺淡的笑容。
“禾小姐,是嗎?”她的目光在我臉上停留片刻,“你長得,很像我一位故人。”
我拿出隨身帶的濕巾,低頭給念念擦著有些臟的小臉,沒有接話。
她也不在意,自顧自地輕聲說下去,語調裏帶著一絲飄忽的懷念。
“不過她沒你這麼好的福氣,能有這麼可愛的女兒陪在身邊。”
“她啊,當年給我捐腎的時候,出了意外,就這麼死了。”
“吱!”
車子一個急促的停頓,打斷了她的尾音。
寂靜中,被我護在懷裏的念念忽然抬起頭。
“媽媽,死了是什麼意思?”
“是像外公一樣,再也見不到了嗎?”
話落,後視鏡裏,勒不言的眼睛瞬間發紅。
02
“陳鳶,你再這麼說話,就下車。”
勒不言的聲音有些冰冷。
陳鳶臉上的淺笑瞬間凝固。
她愣了一秒,隨即扯出一個笑容。
“知道你喜歡小朋友,我不逗她行了吧。”
說完,她閉上嘴,將頭轉向車窗一側。
而我卻不由自主地想起過去。
叫陳晚星的時候,有很多次,我都覺得自己就要死了。
明明是首富陳家的女兒,連一份食堂最便宜的飯菜都買不起,好幾次餓暈在操場上。
利用課餘時間拚了命打工養活自己,卻在發薪的時候,被混混堵在巷子裏。
拖著傷痕回到家,我鼓起勇氣問父母:“為什麼要這樣對我,我不是你們的女兒嗎?”
得到的,卻是冰冷的回答:“我們也是這麼過來的,爸媽能吃得了的苦,你怎麼就吃不了?”
我閉上了嘴,接受了自己不被父母愛著的命運。
隻是,當那些混混再次出現時,我從包裏掏出了提前準備好的小刀,想跟他們同歸於盡。
就是那天,勒不言出現了。
他頂著一頭誇張耀眼的金發,說了讓我想要落淚的話。
“欺負一個女人算什麼本事,有本事,衝我來!”
“媽媽,媽媽。”念念的聲音響起。
我回過神,摸著她溫熱的小臉,柔聲解釋死亡的意義是去天上當星星了。
念念聽後,低頭思索一下,從小背包裏掏出兩顆糖,努力伸向前排。
“叔叔阿姨,沒關係,晚星阿姨也會變成星星,在天上看著你們的。”
勒不言喉結滾動了一下,伸出了手,接過了糖。
陳鳶也接了起來,卻手腕一抖:“啊呀!不好意思。”
糖果掉落進座椅底部。
“沒關係阿姨,念念再給你一顆。”
念念立刻又掏她的小背包。
恰巧前方到了一個車流密集的岔路口。
我立刻摟住念念,對勒不言說:“就到這裏吧,我們下車,不麻煩你們了。”
勒不言沉默著,在拐彎處的臨時停靠點停了車。
我伸手去開車門。
他卻打開副駕駛的門,冷聲道:“陳鳶,你下車。”
陳鳶瞬間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他:“勒不言,我的身體還沒完全好,你讓我在這裏淋雨?”
眼看就要起爭執。
我抱著念念,利落地下了車。
迅速攔下了一輛出租車,我帶著女兒離開了這裏。
來不及回家吃午飯。
我讓司機在路邊一家快餐店門口停下。
薯條漢堡端了上來。
“媽媽先吃。”念念舉起手中的薯條喂我。
我張開嘴,卻愣住。
勒不言竟然出現在眼前。
陳鳶跟在他身後,笑眯眯說著什麼的樣子,哪裏看得出來先前起了齟齬。
他們看到我,同樣也是一愣。
“位置不夠,可以拚個桌嗎?”
勒不言問道,卻不容拒絕地在我身邊的卡座坐了下來。
陳鳶臉色變了幾變,最終還是跟著坐了過來。
她拿起一根薯條,遞到勒不言嘴邊,聲音甜得發膩。
“不言,吃這個,你不是最喜歡吃薯條了嗎?”
勒不言眉頭微蹙,但還是張口接了。
我低下頭咬了一口念念遞過來的薯條。
“禾小姐怎麼不吃漢堡,不喜歡嗎?”勒不言再問。
我愣住了。
念念搶答:“媽媽不吃漢堡,媽媽胃不好。”
03
勒不言眼中亮起一簇微光。
他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說給誰聽:“晚星她也胃不好,從來不吃這些。”
“噗!”陳鳶咬了一大口手中的漢堡,笑了。
“你還真信啊,她替我享受了二十五年陳家千金的人生,山珍海味養著,胃能不好到哪裏去?”
我低下頭,抽了張紙巾擦掉念念嘴角的番茄醬,輕聲說:“好好吃飯,不許說話了。”
我的胃的確很糟,餓久了就會刺痛的疼。
但跟勒不言在一起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裏,他從未讓我胃痛過。
說來也奇怪,他是人人避之不及,父母雙亡的“喪門星”,我是連父母都不要的“小臭蟲”。
兩個學校裏的邊緣人物,竟然戀愛了,還跨過了分手季,一起步入大學。
我曾經以為,我們會這樣不顧別人奚落的眼光,一直在一起。
直到我二十四歲生日那天,陳鳶出現了。
陳父陳母紅著眼眶,將一份親子鑒定摔在我麵前。
“陳鳶才是我們的親生女兒。”
他們冷眼看著我由震驚變為絕望,終於道出最殘忍的真相。
“而你,不過是我們為了報複你親生父親,故意養在身邊的。”
世界在瞬間崩塌。
但我沒有哭,因為我還有勒不言。
可我沒想到,為了畢業設計熬到深夜,餓得頭暈眼花那晚。
我給勒不言打電話。
他說外麵雨大,不方便出門。
然而,當我強撐著去樓下超市買泡麵吃時,卻看見他撐著傘背著陳鳶,朝女生宿舍走來。
陳鳶伏在他背上,看到我,露出一張蒼白柔弱的臉。
“我參加聚會身體不太舒服,不言順路送我回來。”
“晚星,你不會怪我們吧?”
自己當時是怎麼回答來著?
“哎呀,不好意思,禾女士,我不是故意的,你不會怪我吧?”
回憶被切斷。
眼前的陳鳶捂著嘴,拿著那杯加冰的可樂,眼裏絲毫沒有歉意。
我深吸一口氣,讓念念去服務台要些餐巾紙。
念念跑開了。
我端起套餐裏那杯沒喝動的可樂,手腕一揚。
“啊!”陳鳶滿身濕漉,勃然大怒。
我不再看她,脫下被弄臟的外套,拎起給女兒打包好的漢堡,轉身就要走。
陳鳶卻衝過來拉住我的毛衣,袖子連帶著領口也歪斜了一些。
我心裏猛地一驚。
靠近肩頸的位置,露出一小片淡青色的陳舊疤痕。
那是當年,我看著勒不言把陳鳶扶進宿舍樓後,暈倒,磕在台階上留下的。
我立刻用力按住袖口,將手臂從她手中抽回來。
陳鳶氣得渾身發抖:“你竟然敢潑我,你知不知道我有病?”
我知道,我當然知道。
當年我那一暈,勒不言拋下她,把我送進醫院。
之後,她就在陳父陳母麵前,哭鬧著讓我把腎換給她。
她說,這是我欠她的。
因為如果不是我親生父親的失誤,她根本不會被陌生人帶走,不會得腎病,更不會因為病被別人嫌棄。
真的有誰嫌棄她嗎?
明明是她要從自己身邊搶走勒不言。
我甩開陳鳶,帶著念念走到一邊坐下。
她還想追我。
“陳鳶,你鬧夠了沒有!”
勒不言終於上前,一把拉住她的手臂。
陳鳶甩開他,眼淚說掉就掉:“你吼我?勒不言,你是不是對陳晚星餘情未了?”
“可你別忘了,當年是你親手簽的字,是你逼著晚星躺上手術台給我捐腎的!”
“砰!”勒不言猛地一拳錘在餐桌上。
他幾乎是咬著牙,從齒縫裏擠出聲音。
“你以為我想選你嗎?陳鳶,如果能再重來一次,今天站在這裏的,根本就不會是你!”
話落,陳鳶臉上血色盡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