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我大婚當日,一個乞丐手拿著信物闖入侯府,要求侯府之女嫁與他。
原來這親事是當年太爺為報答漁夫救命之恩,親自定下的。
還在閨閣的堂妹得知消息後哭暈了過去。
即將迎親我的將軍,見到這一幕,竟然當眾跪下。
“嬰寧,我們三人自幼青梅竹馬,畫畫她吃不了這苦,你就把這婚事讓給畫畫吧。”
我愣愣看著他。
“她過不了這苦,我難道就過得了?”
他難得紅了眼睛。
“你自幼跟我習武,又行兵打仗,粗野慣了,不過嫁於乞丐為妻而已,以你的能力,完全能應付過來。”
“但畫畫不一樣,她是養在閨閣中的女子,洗衣做飯樣樣不會,嫁給乞丐隻會死路一條。”
我心寒不已,再次問他。
“若我不願意呢?”
男人直射我的眼睛,“嬰寧,若你不答應,我會用軍功換皇上下旨。”
我終於心死。
“好,我嫁。”
1
我答應得幹脆,謝硯辭反而愣住了,似乎沒想到我會這麼輕易妥協。
他眼中的愧疚僅僅隻是一閃而過,隨即被一種如釋重負的輕鬆所取代。
“嬰寧,委屈你了,以後我會補償.....”
他的話還沒說完,一旁剛剛被丫鬟掐人中救醒的堂妹,蘇嬰畫,已經梨花帶雨地撲了過來。
“表姐,你真好!我就知道你最疼我了!如此心疼我,那你.....”
她柔弱無骨地靠在我身上,聲音又甜又膩。
當真是裝模做樣。
“隻是你.....表姐,你這身鳳冠霞帔,還有這滿屋子的嫁妝.....”
她的話說得含蓄,語氣卻陰陽無比。
眼睛卻始終貪婪地盯著我身上繡著金鳳的嫁衣,還有那一抬抬擺滿了整個院子的紅木箱籠。
我心中冷笑,將她從我身上推開。
“怎麼?我的嫁妝,你也想要?”
蘇嬰畫被我推得一個趔趄,泫然欲泣地看向謝硯辭:“硯辭哥哥.....”
謝硯辭見我動手,立刻皺起了眉頭。
緊接著就走上前來給我一巴掌!
“啪!”
周圍的人均是驚呼,隻有蘇嬰畫眉眼彎彎,還手擋轉身側過臉去,生怕被人發現了。
“你怎麼能動手呢!?堂堂女將,如此小肚雞腸!”
緊接著還用一種責備的眼神看著我:
“嬰寧,你怎麼能推畫畫?她身子弱,你又不是不知道。”
他頓了頓,理所當然的說著:
“這些嫁妝,你嫁給一個乞丐也用不上,不如都給了畫畫。她嫁入將軍府,嫁妝太寒酸,丟的也是我的臉麵。”
臉上傳來陣陣火辣感。
我氣得渾身發抖,指甲深深嵌入手心。
好一個“用不上”。
好一個“丟他的臉麵”。
我從五歲開始習武,冬練三九夏練三伏,手上磨出的繭子比蘇嬰畫吃的米還多。
十三歲隨父兄上戰場,刀光劍影裏闖出來,掙下這“南國第一女將”的名頭。
我以為我為他,為謝家掙來的是榮耀,沒想到在他眼裏,我不過是個“粗野慣了”的女人。
身上的鳳冠霞帔,是我母親耗時三年,一針一線親手為我縫製的。
那滿院的嫁妝,是我父親和兄長用赫赫戰功換來的賞賜,是我蘇家嫡女的體麵。
如今,這一切,都要被他們輕飄飄一句話奪走,送給一個隻會哭哭啼啼沒腦子的白蓮花。
“謝硯辭,你再說一遍?”
我的聲音微微變大,眼中有光乍現。
他似乎被我的眼神所懾,但看到蘇嬰畫那張蒼白可憐的小臉,還是硬起了心腸。
“嬰寧,別鬧了,就當是為了我好嗎?”
“你也不想看見你妹妹如此不體麵吧?”
“更何況你拿這些給乞丐,乞丐說不定給你偷去。”
“我這是為了你好啊!”
“這些東西給了畫畫,才是物盡其用。”
“物盡其用?”
我不知是氣的還是無奈的,笑到眼淚都快出來了。
“好,真是好一個物盡其用!”
我猛地抬手,將頭上沉重的鳳冠摘下,狠狠砸在地上。
金步搖摔得七零八落,珠翠滾了一地。
在眾人震驚的目光中,我開始一件件脫下身上的嫁衣。
“蘇嬰畫,你不是想要嗎?”
“拿去!”
我將那件鮮紅的嫁衣扔到她懷裏,她被砸得連連後退,臉上卻難掩喜色。
謝硯辭的臉色變得極為難看:“蘇嬰寧!你非要鬧得這麼不堪嗎?”
“不堪?”
我赤紅著雙眼看著他。
“是你逼我的!”
“謝硯辭,從今天起,你我之間,恩斷義絕!”
說完,我不再看他一眼,轉身走向那個從始至終都像個局外人一樣,蹲在角落裏看戲的乞丐。
他身上穿著破爛的麻布衣,頭發亂糟糟地糾結在一起,臉上黑乎乎的,看不清樣貌。
隻有一雙眼睛,在昏暗的光線下,亮得驚人,帶著一絲探究和玩味。
明亮的眼睛實在不像個乞丐。
我走到他麵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你,叫什麼名字?”
他咧嘴一笑,露出兩排還算潔白的牙齒,聲音沙啞:“顧昭衍。”
“好,顧昭衍。”
我點點頭,朝他伸出手。
“從今天起,你就是我蘇嬰寧的夫君。跟我走。”
他愣了一下,似乎沒想到我會如此幹脆。
但他很快反應過來,抓住了我的手。
顧昭衍的手很大,掌心粗糙,帶著一層厚厚的繭子,不像是個乞丐,倒像是個常年握兵器的人。
我沒有深思,拉著他,在滿堂賓客的目光中,頭也不回地走出了這個讓我淪為全京城笑柄的喜堂。
2
我拉著顧昭衍回了我自己的院子。
父母和兄長追了過來,母親抱著我痛哭,父親氣得臉色鐵青,揚言要去皇上麵前參謝硯辭一本。
“爹,娘,哥,你們別管了。”
我平靜地替母親擦去眼淚。
“這是我自己的選擇。”
父親恨鐵不成鋼地看著我:“你的選擇?你的選擇就是嫁給一個乞丐,讓人看我侯府的笑話嗎?”
“父親。”
我看向他,目光堅定。
“女兒就算是嫁給乞丐,也絕不會回頭去給謝硯辭做妾!我蘇家的女兒,沒有那麼下賤!”
父親被我堵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最終隻能長歎一聲,甩袖離去。
母親拉著我的手,看著站在一旁的顧昭衍,滿眼都是不舍和擔憂。
“寧兒,你真的要跟他.....他一個乞丐,怎麼能照顧你?”
我知道他們是心疼我,怕我受苦。
但我更清楚,今日之事,早已傳遍京城。
我蘇嬰寧已經成了棄婦,成了笑柄。
若再悔婚,侯府的名聲就真的蕩然無存了。
“娘,你放心,我不會跟他去住乞丐窩的。”
我安撫著母親,然後看向顧昭衍。
“從今天起,你就住在這裏。”
我爹娘雖然不情願,但終究是舍不得我真的去過朝不保夕的日子。
隻能默認了這個決定,讓人在我的院子裏給他收拾出了一間偏房。
顧昭衍倒是樂得自在,對住進侯府沒有絲毫的不適應。
他言行舉止粗俗不堪,吃飯時狼吞虎咽,用手抓菜。
看得我院子裏的丫鬟們都皺緊了眉頭。
毫無禮數,見到我爹娘和兄長也從不行禮。
甚至還敢當著我爹的麵打飽嗝。
下人們都在背後議論紛紛,說我這個侯府嫡女,真是瞎了眼!
放著大好的將軍夫人不當,偏要守著這麼一個上不了台麵的乞丐。
我聽在耳裏,卻並未放在心上。
我蘇嬰寧從小就好強,做什麼事都要做到最好。
行軍打仗如此,嫁人亦是如此。
即便嫁給一個乞丐,我也要把他調教成乞丐裏最出眾的那個。
我開始親自教他。
第一步,就是把他洗幹淨。
我讓丫鬟備了三大桶熱水,把他推進浴房,扔給他胰子和幹淨的衣物。
一刻鐘後,當他從浴房裏走出來時,浴房裏水汽氤氳。
他換上了一身幹淨的青色布衣,雖然料子普通,但穿在他身上,卻顯得身形挺拔,寬肩窄腰。
我揮手讓丫鬟們退下,自己上前一步。
隨著水汽散去,那張洗幹淨了的臉也徹底暴露在我眼前。
我呼吸猛地一滯。
2
是一張怎樣的臉?
劍眉入鬢,鳳目狹長,鼻梁高挺得如同山脊,薄唇微微抿著。
還帶著些許天然的弧度。
洗去了汙垢的皮膚是健康的麥色,五官深邃立體,棱角分明。
帶著一種久經風霜的英氣和與生俱來的貴氣。
哪裏是個乞丐?
這分明是個俊美無儔的世家公子!
“看夠了?”
他挑了挑眉,眼底帶著一絲戲謔的笑意,打破了我的怔愣。
我臉上有些發燙,連忙別開眼,故作鎮定地咳嗽了一聲:
“咳....收拾幹淨了倒也人模人樣的。”
“從今天起,你就在我這院子裏住下,我會教你讀書識字,習武防身。”
他似乎覺得很有趣,懶洋洋地靠在門框上:
“哦?你要教我?蘇大小姐還會什麼?”
“我會的,比你想象的多。”
我瞥了他一眼,轉身走向院中的演武場。
“跟上。”
接下來的日子,我開始了對顧昭衍的“改造”計劃。
我將我書房裏的蒙學讀物都翻了出來,從最基礎的《三字經》、《百家姓》開始教他。
起初,他表現得像個十足的笨蛋,一個字要教上七八遍才能勉強記住,握筆的姿勢更是歪七扭八,寫出來的字像狗爬。
但我很快就發現了不對勁。
雖然學得“慢”,但他記憶力卻驚人地好,教過的東西,絕不會忘。
而且,他常常在我講解某句詩詞典故時,看似無意地提出一些問題,角度之刁鑽,見解之深刻,連我都要思索半天才能回答。
習武時更是如此。
我教他紮馬步,他站得東倒西歪,不出半刻鐘就喊累。
我教他最基礎的拳法,他打得軟綿無力,毫無章法。
可有一次,我與兄長在院中對練,一時興起,使出了一招壓箱底的“回風奪月”,劍勢淩厲,直逼兄長麵門。
兄長應對不及,眼看就要被劍尖劃傷。
就在這電光火石之間,一直坐在旁邊打瞌睡的顧昭衍,身形快如鬼魅地一閃,不知從哪兒撿了根樹枝,隻輕輕一撥,就精準無比地點在了我的劍脊之上。
一股巧勁傳來,我的劍勢瞬間被化解,手腕一麻,長劍險些脫手。
我震驚地看著他,他卻像是做了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打了個哈欠,懶洋洋地坐了回去,嘴裏還嘟囔著:“花架子,中看不中用。”
從那一刻起,我便知道,這個顧昭衍,絕非池中之物。
他根本不是什麼乞丐,他一直在藏拙。
但我沒有點破。
他有他的秘密,我亦有我的驕傲。
我們就像是兩個心照不宣的盟友,在這四方庭院裏,維持著一種微妙的平衡。
相處日久,我發現他除了身份神秘,品性也並無不堪。
他從不與下人爭執,甚至有次看到一個小丫鬟打碎了名貴的花瓶嚇得直哭,他還主動攬下責任,替小丫鬟挨了我父親一頓罵。
會在我練劍晚歸時,留一盞燈。
會在我因朝堂之事煩心時,看似隨意地講幾個笑話。
我的心,似乎在不知不覺中,有了一絲鬆動。
我甚至決定,為了堵住悠悠眾口,也為了給我自己一個交代。
要與他辦一場簡單的儀式,正式結為夫妻。
可就在我命人準備妥當,與他即將拜堂的那一日,謝硯辭和蘇嬰畫卻不請自來了。
他們二人,一個穿著威風凜凜的將軍鎧甲,一個身著柔美華貴的錦緞長裙,郎才女貌,仿佛一對璧人。
“嬰寧。”
謝硯辭一開口,聲音裏帶著一絲我從未聽過的悔意。
他複雜的眼神落在我身上,又掃過我身邊煥然一新的顧昭衍,眉頭不自覺地皺起。
“我來,是想帶你回去。”
我簡直要被他氣笑了:“帶我回去?謝將軍是以什麼身份,說這句話?”
謝硯辭的臉色一白,語氣放得更低:
“嬰寧,我知道你還在生我的氣。那天是我不對,我不該逼你。你跟我回去,我...我可以讓你做我的妾,我保證,你的份例用度,絕不會比畫畫差。”
“姐姐。”
一旁的蘇嬰畫也柔柔地開了口,她親熱地想來挽我的手,被我側身躲開。
她也不尷尬,依舊笑得溫婉大方:
“硯辭哥哥也是真心疼你,怕你跟著這個乞丐.....這位公子受苦。姐姐你放心,隻要你肯回去,我願意與你平起平坐,我們姐妹二人,以後好好地一起侍奉硯辭哥哥。”
平起平坐?
共侍一夫?
我聽著這番無恥至極的話,隻覺得胸中一股怒火直衝天靈蓋。
我揚起手,沒有絲毫猶豫。
3
“啪!”
一聲清脆的耳光,響徹整個院子。
謝硯辭被打得偏過頭去,英俊的臉上瞬間浮現出五道清晰的指印。
他難以置信地看著我,眼中滿是震驚和屈辱:“蘇嬰寧,你敢打我?”
“打的就是你!”
我怒不可遏。
“謝硯辭,收起你那套惡心的說辭!我蘇嬰寧就算是死,也絕不與人為妾!”
“姐姐!你怎麼可以打硯辭哥哥!”
蘇嬰畫尖叫一聲,連忙撲過去,滿臉心疼地捧著謝硯辭的臉。
“硯辭哥哥也是為了你好啊!難道你真的想一輩子嫁給這個來路不明的乞丐,毀了自己的一生嗎?你可是侯府嫡女,怎麼能這麼作踐自己!”
她一邊說著,一邊用淬了毒的眼神剜了顧昭衍一眼,話裏話外,都是對他的鄙夷和我“自甘墮落”的痛心。
真是好一朵善解人意的白蓮花。
我冷笑一聲,反手又是一個巴掌,結結實實地甩在了她的臉上。
“啊!”
蘇嬰畫被打得跌倒在地,捂著臉哭得梨花帶雨。
“你...你也打我.....”
“這一巴掌,是教你管好自己的嘴!”
我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眼中無半點悔意,甚至還帶點爽感。
“我的事,輪不到你來置喙!帶著你的男人,給我滾!”
“滾!”
兩個“滾”字,我說得斬釘截鐵,沒有留半分情麵。
謝硯辭的臉色如發黴的豬肝。
他扶起哭哭啼啼的蘇嬰畫,一雙鷹隼般的眸子死死地盯著我,仿佛要將我洞穿。
“蘇嬰寧,我最後問你一遍,你當真要為了這個男人,與我徹底決裂?你是不是,真的要嫁給他?”
我被他這副興師問罪的模樣氣笑了。
若不是他當日在大堂之上逼我換親,我怎會落到今日這步田地?
現在他倒裝出了一副情深義重,被我辜負的模樣,真是可笑至極。
我懶得再與他廢話,直接轉身,牽起了顧昭衍的手,將他拉到我身邊,然後挑釁地看向謝硯辭,一字一句地回答他:
“是,你又能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