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路強的“絕對公平”原則，曾經是我愛情的起點，也是我噩夢的源頭。

我認識他的時候，我們都還是窮學生。

在學校食堂裏，他會精確計算出每道菜的性價比，然後推薦給我克價最低的土豆燉肉。

我們第一次約會，他帶我去了市立圖書館，因為那裏不僅免費，還能蹭空調。

那時我覺得，這個男生真特別。

他理性、自律，不沾染任何世俗的浮華，像一個活在數據裏的精密哲學家。

我愛上了他的這份“純粹”。

我們在一起後，我才慢慢發現這份純粹背後的真相。

我的生日，室友們湊錢給我買了一個小蛋糕，路強看到了，晚上遞給我一張手寫的賬單。

“慶祝活動發生在我們的出租屋，按照麵積均攤，你占用了公共空間兩小時，應付租金8.3元；蛋糕的奶油香氣擴散，屬於氣味汙染，精神損失費5元；你許願時吹滅了蠟燭，產生了二氧化碳，環境治理費暫計2元。合計15.3元。”

我當時以為他在開玩笑，笑著捶他：“路強，你好幼稚啊。”

他卻嚴肅地推開我的手：“顏昭，親兄弟明算賬。感情不能成為我們之間賬目不清的借口。”

從那天起，我生活中所有的一切，都被他量化成了冰冷的數字。

我洗澡多用了一分鐘的熱水，要補繳燃氣費；我看的劇比他多一集，要分攤更多的網費；甚至連我掉在地上的頭發，他都要按根數計算，從我這裏收取“環境清理費”。

我所有的付出和愛意，在他眼裏都變成了可以交易的商品。

而他所有的冷漠和自私，都被包裝在“公平”的糖衣之下。

壓垮我的最後一根稻草，是我母親的病。

母親要做心臟搭橋手術，費用高昂。我白天上班，晚上接兩個設計私活，每天隻睡四個小時。

那天，我正在趕一個項目的最終稿，隻要提交了，就能拿到一筆三萬塊的獎金，正好能湊夠手術費。

路強下班回來，看到我開著電腦、台燈，甚至還開著一個小風扇，眉頭立刻皺了起來。

“顏昭，你一個人用了三樣電器，這不合理。”

我眼睛盯著屏幕，頭也不抬地說：“路強，我真的很忙，這個項目對我媽很重要，電費我下個月雙倍給你。”

“這不是錢的問題，是原則問題。”他說著，徑直走到總閘前，“為了公平，我建議我們輪流用電，或者，暫時切斷所有非必要的電源。”

“你別......”

我的話還沒說完，“啪”的一聲，房間陷入一片黑暗。

電腦屏幕瞬間熄滅。

我腦子裏“嗡”的一聲，一片空白。

長達半個月的心血，那個沒有來得及保存的最終稿，就這麼消失了。

我衝過去，發瘋地搖晃他的肩膀：“路強！你做了什麼！你知不知道那是什麼！”

黑暗中，我看不清他的表情，隻能聽到他一如既往冷靜的聲音。

“我隻是在執行我們的公平原則。顏昭，你不能因為你的私事，就破壞我們共同製定的規則。”

“那是我媽的救命錢！”我崩潰大哭。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為他終於會有一絲愧疚。

然而，他隻是遞過來一張紙巾，說：“別哭了，哭解決不了問題。你應該反思一下，為什麼沒有養成隨時保存文件的習慣。”

那一刻，我清楚地聽到自己心碎的聲音。

後來，江月月出現了。

他會笑著看她用新買的包包，說：“月月，你值得最好的。”

他會溫柔地替她擦掉嘴角的奶油，說：“慢點吃，沒人跟你搶。”

原來，他的“公平”是有選擇性的。

他的原則，隻對我一個人適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