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天光微亮時,男人頎長的身影推門而入。
沉映川的腳步在玄關處頓住。
隻見地上碎片四濺,沈姝蜷在沙發角落,顯然枯等了一夜。
他眉心微蹙,直覺錯過了什麼卻想不起來。
餘光瞥見婚紗照,他赫然想起了———昨天是結婚的日子。
“抱歉,昨天有事忘記了。”
說是抱歉,話裏卻隻有漫不經心。
沈姝將離婚協議推到他麵前,嗓音啞得幾近失聲:“簽了吧。”
手機屏幕適時亮起,沉映川神色驟變。
匆忙回完消息後,他看也不看就提筆簽了字。
沈姝收回協議瞥見了聊天欄的“阮念”二字,心口仍被刺痛了一下。
“昨晚是阮念讓你去陪她,對嗎?”
沉映川眼底驟冷:“別把她想的那麼不堪,我隻是去幫忙。今早也是她惦記你,提醒我早點回來。”
沈姝勾起譏誚的笑,直直地望進他眼底:“真善良的話,會留已婚男人一整晚嗎?”
“夠了!”他徹底沉下臉來:“沈姝,你隻需要做好沉家的女主人。”
“其餘的,你不必管,也沒資格管。”
徹骨的寒意瞬間蔓延到四肢百骸。
沈姝死死咬住唇,任血腥味在口腔裏彌漫。
他一向冷靜,而眼下隻因她說了阮念一句就勃然大怒。
心頭泛起細密的疼,她緩緩閉眼:“那就放我走吧。”
沉映川眉梢微皺:“別無理取鬧了。離開沉家,你還能去哪裏?”
他轉身上樓,語氣不容置喙:“明天家宴會有人送來定製禮裙,記得換上。”
沈姝低頭,自嘲一笑。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簽下了是什麼。
次日,沉家家宴。
沈姝等了許久也沒見禮裙,隻好換了身舊禮服。
然而她剛到宴會,就看到一對男女被簇擁在人群中央,格外刺眼。
沉映川一身深藍西服,身旁的阮念搭著淺藍魚尾裙,顯然是一套。
兩人笑著不知在說什麼,沉然和沉悅圍著兩人身邊嬉戲打鬧。
“沉總和夫人真般配呐。”
“就是!倆孩子真是長得一半隨了爸,一半隨了媽。”
旁邊人的恭維聲像一根根刺,紮得她心口血肉模糊。
沈姝臉色慘白地站在原地。
原來她苦等的禮服,早已穿在阮念身上。
他們像一家四口,而自己倒像個陌生人。
她深吸一口氣步走去。
沉映川看到她眉頭微蹙了一下,隨即側身護住阮念,語氣平淡:“你來了。”
人群中有細碎的議論聲響起。
“這位好像才是沉夫人。”
“啊?那和沉總在一起的小姐是?”
氣氛瞬間變得微妙尷尬。
沈姝的目光掠過他,直接落在阮念身上:“這條裙子,為什麼穿在你身上?”
阮念瞬間眼眶微紅,無助地看向沉映川。
沉映川上前一步,眼尾帶著幾分不耐:“我忘了你的尺碼,送來時阮念碰巧合適就先穿了。”
他頓了頓,補充道:“過後會按你的尺寸改好再送你。”
“不必了!”
沈姝眼底濕熱,堅定地搖頭:“我不要了。”
他不是忘了她的尺碼,而是從來沒記住過。
他記得的,唯有一個阮念。
“對不起,”阮念的眼淚恰到好處地滾落,聲音哽咽:“我不該穿的,我這就換下來。”
“不要換!”沉然擋在阮念麵前,怒氣衝衝地瞪著沈姝:“你憑什麼凶念念阿姨!她為了我的生日宴辛苦了好久,你一來就斤斤計較條裙子!你真惡毒!”
“然然!”沉映川低聲喝止,但語氣裏並無多少責備。
沈姝的心口像被鈍器狠狠重擊。
她這些年的付出,原來在兒子眼裏還比不上阮念設計的一次生日宴。
阮念執意要去換裙子,然而剛邁出去突然一滑———撞向了正流著熱巧克力的瀑布蛋糕!
“小心!”
沉映川臉色驟變拉住阮念,結果腳下一滑,沈姝猝不及防被撞得向前撲去。
“嘩啦———”
盛著熱巧的容器側翻,滾燙的液體劈頭蓋臉地朝她澆了下來!
“啊———!”
沈姝捂住眼,淒厲的慘叫出聲。
劇痛排山倒海般襲來,她渾身皮膚肉眼可見變得紫紅腫脹,甚至起了駭人的水泡。
“念念,你怎麼樣?”沉映川俯身焦急地扶起阮念。
阮念毫發無傷,隻有腳踝擦破了點皮,帶著哭腔靠著他:“我的腳好像扭傷了... ...”
周圍的人圍上去關切,沉然和沉悅更是硬生生擠了進去。
而不遠處沈姝孤零零倒在地上,痛到渾身痙攣抽搐起來。
“怎麼會滑倒!”沉映川環視四周,目光猛地鎖定在沉悅腳下——一灘酒水。
他頓時厲聲斥責:“悅悅,是不是你把酒灑出來的!”
沉悅被嚇得渾身一抖,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不是悅悅的錯......”
沈姝忍著鑽心的疼痛,緊咬著牙起身,艱難地想要將女兒護到身後。
誰料沉悅卻猛地推開她怒吼道:“不要你管!幸虧湯灑在你身上,不在念念阿姨身上!爸爸不喜歡你,我也討厭你!”
童言無忌,卻字字像刀,刀刀見血。
沈姝看著她充滿怨恨的眼神,整個人如遭雷擊,伸出的手僵在半空。
連蝕骨的劇痛在這一刻也仿佛消失了,隻剩下徹心徹肺的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