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和親家母同一天過六十大壽,女兒送她一隻金鐲子,送我的卻是一盒雞蛋。
“給你的生日禮物,今天就別去超市領免費雞蛋了,多丟人。”
我眼中閃過失落,卻勾起女兒的怒火:
“媽是高知女性,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哪像你天天就知道幹活和跟人搶雞蛋,這雙手也糙的跟樹皮一樣,配得上金鐲子嗎!”
滿堂哄笑。
這一刻我終於明白,這些年養育女兒的辛苦全都錯付了。
太陽落山時,我沉默的踏上了回老家的歸途。
既然她口口聲聲管別人叫媽,我就當沒生過這個女兒。
......
我低頭看向這雙被女兒嘲諷的雙手。
老繭和傷痕密布,醜陋無比。
可就是這雙手,獨自將她養大。
周圍的笑聲格外刺耳。
女婿孫正陰陽怪氣道:“珊珊你別怪你媽,她種了一輩子黃金土豆,也想摸摸真黃金嘛。”
劉珊珊頓時滿臉嫌棄:“就她還想摸黃金,我送她雞蛋都是怕她生日這天還去超市跟人搶,到時候鄰居都說她是個小氣的潑婦!”
外孫推開我,撲進親家母懷裏撒嬌:“我討厭外婆,以後奶奶帶我好不好?奶奶又幹淨又漂亮,外婆身上臟死了,好臭!”
嘲諷的笑越來越大聲,我突然不想比較了。
腦海裏瞬間飄過的,竟然是參加壽宴前。
因為女兒難得說要帶我出門。
我高興的換上了買了兩年都沒舍得穿的新衣服。
現在都被我捏皺了。
我小聲道:“家裏還燉了豬腳呢,我先回去了。”
沒人有攔我的意思,隻有身後劉珊珊不滿的抱怨:“心眼真小,不用管她。”
扭頭又笑吟吟的對她親家母道,“來,媽,我為您寬廣的胸懷和優雅的氣度,敬您一杯!”
碰杯的聲音響起,我閉上眼。
這樣的事情有多少次了呢。
我已經數不清了。
或許是劉珊珊每個月交一半的工資給親家母做生活費,卻連買菜錢和水電費都不願意給我一分:
“你不是有幾百塊退休金嗎,還問我這個女兒要錢?沒文化的就是愛算計!”
或許是劉珊珊舍不得讓親家母碰一滴水,扭頭卻對風濕病發的我破口大罵:
“飯怎麼還沒做好,拿出你以前刨地的勁啊!個農婦裝什麼虛弱呢?”
又或許,是劉珊珊笑著跟她婆婆介紹我:
“她就是免費保姆,以前活幹多了身子骨硬朗著呢,媽您有不舒服就盡管使喚她好了!”
原來對劉珊珊來說,親家母是黃金。
而我,是雞蛋。
今天正好是發退休金的日子。
以往我都把這些錢當做劉珊珊一家的生活開支,斤斤計較的遊走在超市和菜市場裏。
可現在,我把這筆錢發給鄰居小李,拜托他給我買了張明天回老家的火車票。
直到下午三點,劉珊珊一家才回到家裏。
她一進門就扔了包衝我吼:
“你鬧夠沒啊,鬧夠就趕緊去給媽道個歉,剛才壽宴你多讓她丟人!”
我沉悶的抬起頭:“我怎麼丟人了?”
劉珊珊不耐煩的看過來:“什麼樣的東西配什麼樣的人,你搞不清楚自己的身份鬧笑話,臉都丟光了好嗎!”
我還沒說出口的話咽了下去。
劉珊珊又煩道:“等下豬腳燉好,你去給媽也送一份。”
劉珊珊家離親家母家有三公裏,她常讓我去送東西,卻從沒給過我打車費。
每次我回來時,天都已經摸黑。
女婿洗完澡就關了熱水器,我隻能就著冷水擦了身體,再躺到陽台的床上。
我沉默的低頭,這在劉珊珊眼裏就是答應了。
她冷笑一聲,又抱怨一句:“同樣是老人,怎麼媽那麼香,就你身上一股死人味呢?”
說完她就跟孫正回了房間,不願意再多看我一眼。
外孫躲瘟神一樣從我身邊繞過去,還朝我吐吐舌頭:“老太婆,種土豆。”
我的確種了一輩子黃金土豆。
村民都說我土豆種的又大又好,是個厲害的寡婦。
沒想到活到六十歲,卻沒能種好自己的親情。
我垂下眼,在破舊的老年機上慢慢的手寫:“小李,幫我把火車票改成今天下午的吧。”
“我想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