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又一次晚三分鐘回女友消息後,我們吵架了。
朋友們都勸。
「她隻是缺少安全感。」
「她很關心你的。」
「都是些小事,你低個頭就可以了。」
可是我累了,我不想再記那些千奇百怪的紀念日,不想再隨時隨刻地盯她的動態,被要求得像個變態狂。
這些年的爭吵和冷戰都讓我分不清,她是想關心我,還是想控製我。
所以女友再一次用分手威脅我的時候。
我點頭:「那就分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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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宜明顯一愣,我已經開始收拾東西了。
「已經很晚了,你一個女孩子在外麵不安全,我收拾完就走。」
「洗衣機的衣服我晾了,屋裏的垃圾也扔了,鍋上燉著骨湯,你等下記得關火。」
囑咐完我覺得重要的事之後,那兩三件衣服也收拾好了,裝上電腦,我環顧四周,把漱口的牙刷也塞進包裏。
我低頭往外走。
時宜猛然提高聲音道:
「你出了這個門就別想再回來!」
我頓住腳步。
以往我們也因為各種雞毛蒜皮的小事吵,連我炒雞蛋放多了半勺醬油也能成為吵架的理由。
我不想冷戰,每次都認錯,耐心哄她,安慰她。
有時候心情好,她很快就會原諒我,然而心情不好,就讓我滾。
今天這樣的話,我聽了不下數百遍,以前覺得是愛情的調味劑,現在隻有疲倦。
我回頭看了她一眼,最後果斷地離開。
「啊——」
背後是時宜崩潰的怒吼。
門外,我攥緊了拳頭。
等了半晌,屋裏傳來砸東西的聲音,我滿心疲憊地離開。
剛到酒店,手機響了一聲。
「岸南,還沒哄好你女朋友呢?時宜的朋友圈都炸了,都在指責你渣男呢。」
是發小發來的信息和截圖。
時宜一生氣就會拉黑刪除我,以前會覺得慌亂無措,現在心裏隻剩麻木。
發小的截圖是時宜拍了一張骨湯,配文:煮好湯,破碎的愛「被拋棄了」。
我覺得自己有點像被馴服的狗,看到這張截圖,第一個想法竟然是:挺好的,起碼她砸完東西還記得光火。
我忍不住給了自己一巴掌。
「男人就是這樣,你好心好意地做給他吃,關心他冷暖,到頭來還落得埋怨。」
發小把評論區都截圖下來了,數十條評論,無一例外,都是在罵我的。
「岸南死小子快滾出來,為你洗手煲湯,你居然分手?」
「宜宜寶貝,快把他的東西丟出去!狠心一點!」
「係花,你可是人工智能係第一,不要變成男人背後的女人啊!洗手做羹?岸南他不配!快覺醒!」
「......」
不用丟,我的東西應該都被砸完了。
洗手作羹?
看著手機上顯示銀行卡餘額還剩一百塊,上午按時宜要求買的一百八十一斤排骨賬單,我隻覺得頭疼。
剛想暗滅手機,發小又彈了兩條消息過來。
「我靠,周檢這小子狼子野心,他想要追時宜!岸南你快看時宜這是什麼意思!」
發小發來了新的評論截圖:
周檢:「他不懂得珍惜,我來關心你,可好?」
時宜:「......」
我忍不住皺眉。
周檢是我們係有名的爛人,喝酒吸煙打架,隻要是違紀的事都有他,聽說前幾日還因為涉嫌招嫖被抓進去了。
他和時宜壓根沒有交集,怎麼會突然表白?
我想起之前係裏籃球賽,他故意砸發小,被我回扣了,後麵開始明裏暗裏地針對我的事。
我再一次皺眉,覺得煩悶。
和時宜隻是分手,沒有必要看著她卷進無妄之災。
我捏著手機的手鬆了又緊,緊了又鬆,最後歎了口氣,整理好心情,找到時宜的號碼,撥了過去。
還沒來得及說話,對麵道:
「嗬,知道錯了?我說過,你走出那道門你就別想聯係我,怎麼,看到有人對我獻殷勤後悔了?」
我默了片刻,剛要開口,時宜又道:
「該死的岸南,竟然敢在我為你做飯的三周年分手,我告訴你,晚了!你不懂得珍惜我,世界上有的是人前仆後繼地愛我!我已經答應那誰表白了,後悔去吧你!」
「嘟——」
還沒反應過來,電話被秒掛,前台隨即遞過來門卡。
「先生,押金兩百,請問微信還是支付寶,我們也支持銀行卡支付呢。」
支付寶和微信,加上銀行卡,我身上的錢一共是198.9。
手上是剛被掛斷的手機,肩上是毛巾都沒有的單肩包,此刻,我的沉默聲震耳欲聾。
昨天是時宜最滿意美甲紀念日,前天是她生日,大前天是......每天都要驚喜和禮物,我把每個月父母給的零用錢和兼職工資都做了規劃。
很顯然,分手住酒店不在這個月的規劃裏......
今天是六號,工資明天發,我頓時啞了聲,有些艱難地開口:「198.9行不行?」
前台一愣,第二遍開口明顯好多了,我調整了情緒:「你好,我要付兩枚一毛錢的硬幣。」
......
發小知道我的情況後,幸災樂禍的電話打了過來:
「哎呀呀,來聽爹給你回憶,‘我女朋友這樣很可愛,不是作’,‘她隻是缺乏安全感了一點’,‘沒事,她也是關心我’~」
「......」
都是我曾經說過的話。
以前我是真是這樣覺得,時宜溫柔、樂觀、富有愛心,說話辦事都細致入微。
「來,聽爹說,去認個錯,時宜既賢惠又溫柔,哪次不原諒你?」
我又默了。
「我去,說到這份上了你還沒反駁,不是吧,這次來真的?」
發小震驚的聲音傳出來。
我無力地“嗯”了一聲。
手機那邊也默了。
良久,發小的聲音再次傳來:
「可別嫌兄弟多嘴啊,你和時宜交往了四年,人和錢都被管得死死的,今年更是為了給時宜喜歡買市中心的房子,底褲都當出去交首付了,現在分手,媳婦和錢都沒了。」
「你確定嗎?」
確定嗎?
雙肩包的掛墜不小心掉了出來,是一個可愛的毛織海綿寶寶。
還沒畢業的時候時宜總愛織一些毛絨絨的玩偶給我,她的課時很緊,織這些東西隻能在晚上,或者社團休息的空閑時間。
有次去找她,剛好聽見她的朋友嘲笑她戀愛腦。
「這點休息時間都不放過,可別到時候隻感動了自己啊。」
時宜隻是溫柔一笑:「你不了解岸南,他是一個溫柔的人。」
......回憶拉回現實,我把掛墜收了回去。
我們是怎麼走到今天這樣的?
「你怎麼又不記得今天是什麼日子?」
放下手機,我躺在床上,沒想到腦子裏閃現的第一個念頭竟然是應激地去想今天是我和時宜什麼紀念日。
我們交往快四年了,我卻越來越看不懂時宜。
大二開始,時宜要求一些莫名其妙的紀念日,最初是她做成功一道紅燒魚,後麵逐漸離譜,化成功眼線、搶到哥哥演唱會門票......
最離譜的是她看了一些明星的離婚網頁後,要求我時時刻刻在手機旁待命。
「他們起初比我們相愛多了,談得也比我們久,最後還是這樣的結果,就是因為彼此之間不夠信任,所以我要時時刻刻把自己的生活動態分享給你,同理,你也應該這樣。」
時宜幽幽地說道。
我覺得有點不對勁,想跟她說道理,這種把一個人拴褲腰帶上的信任不是愛。
但時宜不聽,隻一個勁地淚眼朦朧地瞅我。
我無奈答應。
起初我也以為時宜缺乏安全感。
我和舍友出去聚會的時候,她會要求看桌底門後;十一點半,基友邀請開黑的時候,她會要求視頻哄睡;因為和時宜不同專業,我沒課的時候,也會被要求陪她上課......
為了給女朋友更多的安全感,我都一一照做,原以為過段時間,時宜就會正常了。
卻沒想到,舍友和班裏的同學有什麼活動都不願意帶我了,我的生活漸漸變成了,去跑比賽或者陪時宜。
因為時間排得太滿太趕,我也沒發現什麼不對。
直到最近,時宜要和小姐妹一起去逛街,我也不用趕材料,舍友們在一起開遊戲,我也興衝衝想加入。
然而舍友卻是互相看了看,沒有說話,氣氛一時凝住。
最後是寢室長撓著頭站出來:
「周延啊,那什麼,大家現在都在升段位,都是晉級賽,不合適中途退出,那什麼,要不然你直接匹配吧,你手機開麥,要是對麵太菜,我們幫你懟!」
我默然,突然想起自己和舍友打遊戲多次中途離開的事。
後麵請舍友吃飯想要賠禮道歉,但是架不住時宜總是要把包廂翻來覆去地拍,大家心裏多少有點不舒服。
「不了,我突然想起來要去一趟圖書館,你們玩。」
說著,我逃似地跑出宿舍。
「是吧,我就說他肯定會有事兒,還好沒開。」
關上門後,李堯的聲音從裏麵傳出來。
「別說那麼大聲,說不定人還沒走遠。」
「嗬,說又怎麼了?請客飯整得跟除黑掃黃一樣,打個遊戲中途退出三次,我們沒幫過他做比賽嗎?稀得他!有空就去陪他女朋友啊!」
我一時靜默。
原本我們攜手,是為了一個目標,奔向幸福的終點站,結婚生子,白頭偕老。
然而現在,攜手的人卻壓得我喘不過氣。
算了吧,既然給不了時宜想要的安全感,那算了,放過自己,也放過時宜。
黑暗裏,我默默地對自己說,隻是突然腸胃痙攣,心如刀絞。
「答應他!」
回學校領就業協議書,遠遠地就看到院門口有一場告白,離得遠看不太清,隻能聽見周圍人拍掌呐喊。
突然,有人大聲助威:「答應他!答應他,時宜做我們嫂子!」
我猛地頓住,“時宜”兩個字在耳邊炸開,眼睛不由自主被人群吸引。
哄笑中,不知誰推了時宜一把,女孩身形不穩,猛地向前撲,周檢立刻放棄手上的鮮花戒指,伸手去接——
等時宜站穩抬頭,剛好對上了神色緊張的周檢低頭查看情況的視線,曖昧的氛圍不知不覺彌散開來......
我站在右側方,沉默地圍觀了這場哄鬧。
站在身邊的發小發出感慨:「好小子,燃冬啊。」
「啊!好甜啊!」
人群仿佛燒開的水,更沸騰了。
彼時,攬著時宜的周檢突然對上我的視線,遞過來一個挑釁,牽起時宜的手落下一吻。
我:......
「哇哦——」
所有人睜大眼睛盯著他們,人群頓時安靜了下來。
「我靠,你小子!」
發小怒氣衝天,聲音在此時顯得突兀,所有人抬頭看向我們。
「哇哦。」
人群裏不知道誰感慨了一聲。
彼此對視,時宜看見了我,愣了愣,「岸南,你是來......」
話沒說完,周檢立刻上來給了我一拳,我被力道十足的拳頭慣了出去。
「你踏馬!」
發小扶住我,立馬挽了袖子上前,我拽住他,捂著腫脹的右眼,看向時宜。
一切發生得太快,時宜被她閨蜜何瑤瑤拉到身後,泫然欲泣地看著我。
「怎麼!敢做不敢當?要打我們時宜?」
何瑤瑤怒目圓瞪,時宜當場哭了出聲。
周檢還要動手,發小要上去火拚,我死死拉住他,發小考研複試要院領導,周檢大伯寫推薦信,現在得罪周檢得不償失。
「嗬,心虛了吧?」
何瑤瑤冷笑了一聲。
「瑤瑤!你別說了......」
時宜拉住何瑤瑤,聲音帶著哭腔。
「為什麼不說?我今天偏要說,不然搞得好像是你出軌找下一家,對不起他一樣!」
何瑤瑤甩開時宜,衝到周檢旁邊對我怒道:
「大家聽我說!岸南是個gay!拉著我們時宜做了四年的同妻!現在畢業了不用遮掩了,就提分手。
岸南你真是好大的譜啊!現在在我們時宜要幸福的時候出現,怎麼?露出那種失魂落魄的眼神,該不會恍然大悟,發現自己真愛是時宜,不是旁邊那個醜逼了吧?」
何瑤瑤話音剛落,平地炸雷,我周圍的人瞬間離我三米開外。
「臥靠,以前沒發現,學委居然是gay!」
「怪不得這四年聽說,他倆的感情好得跟連體嬰兒一樣,原來是為了遮掩......」
「之前無論誰約岸南,這家夥總會以女朋友有事、女朋友不允許、要陪女朋友為借口離開,以前覺得他被管得死死的,現在看來這個“女朋友”另有其人啊。」
「是吧,我也覺得時宜通情達理,溫柔大方,怎麼可能連個普通的聚會都不讓岸南去?」
「......」
一時之間,流言四起。
我看向他們,都是同係的同學,也有周檢係裏看熱鬧的人,以往時宜在他們麵前表現出對我的管控欲時,他們會說:
「她隻是缺少安全感。」
「她很關心你的。」
「都是些小事,你低個頭就可以了。」
而現在昨天剛分手,今天時宜就找另一家,他們又是另一套說辭。
我應該生氣憤怒的,怒火衝天地質問時宜為什麼,但是看著哭得不能自已的時宜,我居然忍不住笑了。
交往四年,我好像今天才看清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