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我是做人流手術最出名的婦科醫生。
因為我替謝震廷的每個小情人都做過這個手術,經驗豐富。
不會疼,流血少,而且下次還能懷。
每個來找我替老公收拾爛攤子的闊太都勸我:
“謝太啊,你也該自己生一個栓一栓謝總的心啦。”
她們唏噓又幸災樂禍。
畢竟當年謝震廷一個千億婚禮把我娶進家門,山盟海誓人盡皆知。
圈內太太人人眼紅,歎我真是好命。
現在謝震廷的小情人一茬茬往家裏帶,一批批往醫院裏送。
我吵過鬧過歇斯底裏過,謝震廷卻永遠隻不疼不癢地說一句:
“你放心,我不會讓她們生下孩子的。”
拳拳打到棉花上,誰不譏笑我是“忍者神龜”。
寫完謝震廷第99個情人的流產手術摘要,我把早就編輯好的消息發給律師:
“麻煩盡快幫把我離婚協議擬好。”
1
回到家,謝震廷斜靠在沙發上單手夾著煙,眯起眼睛:
“老婆,辛苦,阿雪說你技術很不錯。”
謝震廷的妹妹謝姝哼著歌,拿著一瓶紅豔豔的指甲油在塗指甲,頭也不抬:
“哥,你就該留下小嫂子肚子裏的孩子,反正某人也生不出。”
謝震廷彈了彈煙灰,笑眯眯地開口:“小朋友,亂說話。”
我把衣服掛在架子上,一反常態地走近他們,語氣平淡:
“謝震廷,我們離婚吧,離婚協議我已經找律師在擬了。”
“噗嗤”
在專心把甲油塗勻的謝姝嗤笑出聲來,謝震廷也跟著笑得身子往一邊歪。
“老婆,生氣啦?”
“又沒有要她的小孩,安啦。”
“我沒生氣,也沒開玩笑。”
我在謝姝的旁邊坐下,拿走她手上的甲油,沒忍住念叨了一句。
“還在上學的小孩子家家還是不要塗這個甲油了,顏色太豔。”
謝姝臉色一下子就變了,眉毛一撇,奪過我手裏的甲油,滿臉不滿。
“少管我。”
“管好你自己好吧,我哥因為你這隻不下單的老母雞一直不要小孩。”
“要想管小孩你就自己生一個啊,老母雞,不下蛋。”
心像被錐子狠狠刺了一下。
我嫁到謝家九年來,謝太一直鐘愛打麻將,總把謝姝一個人丟給保姆不管不問。
隻有我把謝姝真心實意當自己的小孩疼,她卻從來沒承認我是他嫂子過,還總拿我生不出小孩這件事來譏諷我。
九年間,偌大的謝家,我一直隻是個外人。
“我是認真的。”我仍在堅持。
“嘭”一聲,謝震廷狠狠把杯子擲到地上,玻璃碎片噴濺地到處都是。
那隻杯子和我的是一對。
是我們當年戀愛時一起去做的,有個美好的寓意——“一輩子一雙人”。
他指著謝姝,雙眼通紅:
“誰允許你亂說話的,給我滾上樓去!”
謝姝悻悻地小跑上樓。
謝震廷手裏的香煙已經被他大力揉碎,煙灰灑落一地。
他一步步走近我,臉色徹底冷下來。
“宋晚玉,你到底在鬧什麼”
“我說過我不會要她們的小孩的,我的第一個小孩一定會是你生的!”
“她們不會威脅到你的地位的,你還要怎樣!”
他掐住我的下巴往上抬,逼著我和他對視。
我被他鉗住,動彈不得,抓住茶幾上的抽紙往他臉上砸。
“謝震廷,你搞誰不好,要搞蘇見雪!你當你是舜嗎,要搞娥皇女英兩個人。”
“我告訴你,我不是娥皇,蘇見雪也不是女英!”
蘇見雪是我繼妹。
是她親手把我送上我爸床上,差點毀了我的一生。
娥皇女英姐妹情深,我跟她卻隻有血海深仇。
拳頭雨點一樣砸到謝震廷身上,他惱怒地把我往上地上一推。
“是阿雪又怎麼了。”
“你懷不上小孩,至少阿雪能懷上。”
我被他推倒在地上,膝蓋直直地撞上地麵噴濺的玻璃碎片,鮮血順著小腿一條條往下流。
謝震廷愣了一下,想要伸手扶我。
下一秒,又收回手,冷冰冰地開口:
“別鬧了,明天我把阿雪接到我們家,你替我好好照顧她”
“再鬧我就斷了你媽的醫藥費。”
2
第二天,一打開門。
蘇見雪端坐在沙發上,托著茶杯,表情放鬆,像這個家真正的女主人。
謝震廷拿過我手裏的包,把一盤切好的草莓遞給我,語氣討好。
“你最愛吃的草莓。”
最愛吃草莓的明明是蘇見雪。
我草莓過敏。
從前謝震廷管我管得得最嚴了,一點帶草莓的東西都不許我碰。
“阿雪剛做完流產手術,身體要好好恢複,我得陪著她。”
“你等會把主臥室的東西收拾好,搬到客臥去。”
主臥正中間掛著我和謝震廷的巨型婚紗照。
婚紗照裏他看著我的眼神,繾綣溫柔。
主臥的婚床是我們倆跑了四家家具城精挑細選定製的,睡在上麵像滾在雲朵裏。
曾經謝震廷會抱著我在上麵打滾。
“晚玉,將來你一定要給我生一個小公主,我可不要臭小子來搶我老婆。”
睡在這張床上,我們曾憧憬將來有一天:
有一個屬於我們的——愛情結晶。
現在謝震廷要帶著他的小情人,我的繼妹,睡上我們的婚床。
“姐姐,真是不好意思啊,我又要搶走你的老公了”
蘇見雪挑釁的聲音劃過我的耳畔。
我不想理會,隻想早點回到客房,洗澡休息。
剛洗完澡,一陣刺耳的尖叫傳來,然後是整麵玻璃碎掉的聲音。
“宋晚玉!”
“宋晚玉!宋晚玉!”
我擦著頭發往外走,謝震廷叫我的聲音越來越急。
打開主臥房門,謝震廷摟著縮成一團的蘇見雪,輕聲安撫:
“阿雪別怕,阿雪別怕,她不敢的。”
相框玻璃碎了一地,我和謝震廷的婚紗照狼狽地躺在地上。
“我夢到姐姐怪我搶走了你,拿著一把刀追我,一邊追一邊喊要殺了我。”
“你給阿雪道歉,你嚇到她了。”
我緊緊握住拳頭,冷笑一聲。
此時此刻我確實真的很想殺了她。
但我什麼都沒做,憑什麼讓我道歉!
“滴”一聲,謝震廷拿起手機,撥通醫院的電話。
“停掉宋晚玉媽媽的醫藥費。”
眼淚滑落到嘴角,又鹹又澀。
我低下頭,艱難地張口。
“對不起。”
“我還沒去洗澡,你快去把地下的玻璃打掃掉,別傷到阿雪。”
以前謝震廷總說我的手是最寶貴的,從不讓我碰任何家務。
“我們晚玉的手天生就是用來做外科醫生的,這麼寶貴的手可不能受傷了。”
現在,他像指揮傭人一樣指揮我把一地玻璃收拾掉。
蘇見雪躺在床上,指著地上的婚紗照,洋洋得意。
“姐姐,麻煩你把照片和玻璃一塊扔掉。”
我抓住玻璃,手下意識地握緊,殷紅的血順著指縫流下。
婚紗照上染著血跡,照片裏的人滿是劃痕,被揉成一團丟進垃圾桶裏。
就像我和謝震廷的婚姻。
在這場婚姻裏,我流盡了淚,流盡了血,滿是傷痕。
真的該給這場婚姻做個了斷了。
終於回到臥室,我關上門,背靠著牆,身體一寸一寸向下滑。
無力,悲哀,絕望。
忙碌了一天的疲憊席卷了我的全身。
癱坐在地上,不知不覺間我已經淚流滿麵。
身體也開始抗議,一陣刀刻般的絞痛突然從我的下腹傳來。
走到衛生間,脫下褲子,沒有血。
我的心“咯噔”一跳,驚慌瞬間湧遍全身。
我穩住自己,慢慢走向床頭櫃,抓出一把驗孕棒。
看著手裏的驗孕棒,我苦笑一聲。
曾經我和謝震廷滿心期待小baby的到來,害怕不能第一時間發現,在家裏的每個房間都備了許多。
五分鐘後。
一根,兩根,三根,四根......
全是兩條杠。
3
律師擬好的離婚協議和檢驗報告同時安靜地躺在我的電腦上。
點開檢驗報告,孕酮一欄——35.72,hcg也高達358.43。
我懷孕了。
備孕了這麼多年,我竟然在這個關頭懷上了孕。
期盼了這麼久的愛情結晶,來的時候愛情卻早就消失了。
捂住小腹,我長歎一聲。
“寶寶啊,你來的太不是時候了,媽媽也不知道該不該把你留下。”
“嘭”一聲巨響,診室的大門被踹開。
謝震廷的媽媽攬著蘇見雪,氣勢洶洶地闖進來。
“你這個賤女人,又逼著把阿廷的小baby做掉!”
“自己生不出,還不許別人懷上阿廷的小baby。”
罵著罵著她還不解氣,抄起桌子上的病曆本就往我身上砸。
我下意識地一閃。
明明是謝震廷自己不要這個小孩,到頭來所有的人都來怪我。
看我躲了過去,謝太更加生氣。
“你還敢躲?這麼多年要不是阿廷護著你,我早就讓他把你這個占著位置不下蛋的母雞休了。”
謝太一邊罵一邊砸,越砸越不解氣。
她憤怒地扯下我掛在牆上的錦旗。
“還醫者仁心,你明明是個殺掉阿廷小baby的惡毒女人。”
“阿姨,你這樣對晚玉姐姐,阿廷會心疼的。”
蘇見雪在一旁煽風點火。
“心疼,那就讓他好好心疼。”
謝太一把扯過我的頭發,狠狠掄了我一巴掌。
診室外所有人像在看馬戲一樣伸著頭往裏望。
看著動物被戲弄被玩弄被虐待,卻沒有一個人站出來。
看著一片狼藉的診室,我身體一軟跌坐下去。
關掉檢驗報告的窗口,重新點開離婚協議。
這一次,我堅決地按下了打印鍵。
“阿雪說上午帶著我媽去找你複查,”
“怎麼樣,阿雪的身體恢複得怎麼樣?有沒有出現什麼問題?”
謝震廷焦急的聲音在電話另一端響起。
“你媽大鬧了我的診室,打了我一頓,罵我是下不了蛋的母雞。”我語氣平淡。
“我媽這個人性格你又不是不清楚,你別放在心上,忍一忍”
“反正總歸不會影響到你謝太太的位置。”
“你快說啊,阿雪的身體怎麼樣。”
我毫無波瀾的掛掉電話。
謝震廷以為我是害怕丟掉謝太太身份,其他人也這樣認為。
但我其實根本不稀罕這個身份。
當年人人豔羨謝家富貴,歎我掉進黃金洞裏,一輩子享盡榮華富貴。
但我從來不是為了富貴嫁進來的,我是為了愛情。
可所有風光原來隻是一襲華美的袍,裏麵爬滿了虱子。
結婚沒到兩年,謝震廷就忘了自己當初的山盟海誓,情人小姐多得能排到雍和宮。
歇斯底裏後,我質問他。
“當初你說過你會一輩子愛我,為什麼現在你愛的人越來越多?”
“老婆,一輩子好長,人要學會尋找新鮮感。”
“不過你放心,我最愛你,我不會讓她們威脅到你的地位的。”
“最愛我?”
那年杏花微雨,所有人都因為我差點被強奸對我避之不及。
蘇見雪領著那群同學帶頭孤立我,在我的課桌裏放蛇和癩蛤蟆。
附近的鄰居看到我就關上門,罵我是連自己父親都不放過的小狐狸精。
奶奶覺得我太丟人把我沉在冰冷的湖水裏泡了整整一天一夜,害我身體受了寒。
隻有謝震廷不嫌棄我。
也是他把我從湖裏救上來送進醫院。
醫生說我這一輩子怕是很難懷上孕了。
我坐在病床上,一遍一遍地流淚,謝震廷就一遍遍地擦。
“晚玉,沒有孩子沒關係,沒有孩子我也愛你一輩子。”
現在想想,人怎麼能那麼輕易地承諾一輩子。
謝太動靜鬧得太大,驚動了院長。
院長怕影響不好,直接讓我提前下班回家。
走在回家的路上,倒春寒的風吹得人直哆嗦。
電話鈴突然響起。
“謝太太,因為醫藥費被停,你母親搶救不及時,已經去世了。”
我發瘋一樣掉頭往醫院跑。
“節哀”,管床的醫生看著我,一臉同情。
跪坐在病床前,我握住媽媽的手,好冰好涼。
我的心也是。
明明我按照謝震廷的要求,和蘇見雪道了歉,為什麼謝震廷還是把我媽媽的醫藥費停了!
撥通謝震廷的電話,我失去一切理智,憤怒地質問他:
“謝震廷,為什麼你要停掉我媽媽的醫藥費!”
“是嗎,那可能是我忘記讓醫生恢複了”
電話那端傳來謝震廷滿不在意的聲音。
“停掉一天又不會出什麼事。”
“昨晚阿廷忙著哄我睡覺,忘記了,姐姐你不會怪我吧。”
蘇見雪黏膩的聲音像一把劍,直直地捅穿了我的心臟。
我聽見自己的聲音淒厲得像杜鵑哀啼,字字泣血。
“謝震廷,是你害死了我媽媽!”
4
媽媽離開了,我也沒有什麼留下的理由了。
離開醫院,拿著離婚協議,我的腳步比以往每一次都更加堅定。
“謝震廷,把離婚協議簽了吧。”
我把離婚協議放到桌子上。
謝震廷放下翹著的二郎腿,走過來握住我的手。
“晚玉,別說氣話”
“我知道媽媽走了你很傷心,但你不能因此跟我鬧脾氣說要離婚。”
“我沒想到一停醫藥費媽媽就撐不過去了,我也不是故意的。”
他表情輕鬆,臉上看不到一絲愧疚。
我把離婚協議扔到他臉上,一步步逼近他,抬起手,給了他響亮的一巴掌。
“謝震廷,你個畜生,你是不是覺得自己一點錯也沒有。”
謝震廷臉色一下變得冰冷,他捂住臉,羞惱地盯著我,反手扯住我的頭發。
“你看你現在像不像一個潑婦,”
“是我讓你媽死的嗎”
“是她自己該死,自己沒撐過去怪誰,沒這個命”
他的話針一樣地戳著我的心。
媽媽是我僅剩的唯一的親人,曾經他說過他會和我一起等著媽媽清醒。
一輩子都不會放棄治好媽媽的。
我顫抖著手,指著離婚協議書,心如刀絞。
“簽了他,從此我們各走各的路。”
廚房裏傳來蘇見雪嬌柔的呼救聲。
“震廷,我的手流血了”
我死死地堵在焦急的謝震廷麵前,語氣堅決。
“不簽了它,你別想走過去。”
“啊,震廷,好痛。”
蘇見雪的聲音愈發嬌弱。
謝震廷一把揮過我擋在他麵前的手,很不耐煩。
“鬧什麼。”
迅速地拿起文件,簽了名,龍飛鳳舞的字落在紙麵上。
一切塵埃落定。
我頭也不回地走上樓,開始收拾東西。
衣帽間裏,我的衣服被蘇見雪的擠在一邊。
幾件禮服像凋落的玫瑰花瓣,安靜的站在衣架上。
拿下禮服,每一件衣服的腰側都繡著:
“玉 and廷 forever”
現在看來,全是笑話。
把這些衣服全都剪掉,剩下真正屬於我的東西隻裝了一個小小的20寸行李箱。
全都收拾完,房間看起來和原來沒什麼太大差別。
你看,原來一個人這麼多年的痕跡,這麼容易就能抹除掉。
拖著行李箱走下樓,謝震廷抱著蘇見雪,細心地給她吹著手。
“不痛不痛,我給呼呼就不痛了”
謝姝抱著手站在客廳凝視著我,一臉嘲諷:
“嗬,我哥才不會搭理你的新作妖手段呢”
蘇見雪一臉小心翼翼地看向謝震廷:
“姐姐是不是生我的氣了,還是我走吧,別讓姐姐生氣了。”
謝震廷漫不經心地開口:
“說什麼呢,誰走也不能你走,別管她,等她鬧夠了自然就回來了。”
關上謝家的大門,世界突然變得寂靜。
離開了他,我終於能過上正常生活了。
平靜的日子還沒過上幾天就被打破。
星期一的早上,診室裏擠滿了病人。
“你個賤人”,
眾目睽睽下,謝震廷衝進我的診室,狠狠扇了我一巴掌。
“你是不是故意報複阿雪,想讓阿雪再也懷不上我的孩子”
“你怎麼這麼惡毒,我都說了不會留下孩子的,你還不肯放過她!”
診室外,蘇見雪麵色紅潤地躺在病床上,身下滲著少到幾乎看不見月經血。
謝震廷把報告甩在我臉上,摁著我往地下跪。
“你怎麼敢把手術刀片故意留在阿雪的體內?跪下給阿雪道歉。”
我倔強地不肯彎下膝蓋,我沒做過的事憑什麼又讓我道歉!
周圍人麵色各異,等著看好戲。
“姐姐我知道你恨奶奶讓你生不了孩子,但你也不能報複在我的身上啊。”
“我是你的親妹妹啊!”
蘇見雪的聲音像一把尖銳的刀,劃痛了謝震廷的心。
“真是可笑,根本不是我幹的。”
聽到我的否認,謝震廷更生氣了,他怒不可遏地叫來保鏢:
“給我按著這個死不悔改的女人,讓她跪下。”
五大三粗的保鏢狠狠按著我往地下跪,一陣不好的預感滑過心頭。
謝震廷狠狠一腳踢在我的小腹上。
“給我使勁踢,讓這個不知悔改的女人嘗嘗代價。”
小腹像被刀生生剖開,我痛得蜷成一團。
“謝震廷,住手,我懷孕了。”我拽住他的褲腳,忍不住哀求。
“你當我是傻子嗎,醫生都說你根本懷不上了,還敢騙我,給我使勁踢!”
一腳又一腳,雨點一樣落在我的小腹上。
看著天花板,我突然大笑一聲。
“哈哈哈,謝震廷你要記住,是你親手殺了我們的孩子。”
“血!”
“好多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