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宋佑安登基後的第一件事就是賜死我。
“白綾還是鳩酒,自己選吧!”
我絕望地笑了,原來他將我留到今天,就是為了現在。
今天是宋佑安亡妻的忌日,他要用我的死祭奠她。
若是我的死能化解他心中的恨意,好像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反正我也活夠了。
可是後來啊,一心想要我死的宋佑安卻又抱著我的屍身崩潰痛哭。
1
今日是儷朝新帝登基的日子,宮內宮外一片喜慶。
唯有我住的海棠宮很是冷清。
我看著太監手上端著的白綾和鴆酒,笑得淒然。
而宋佑安始終背對著我,連一個多餘的眼神都不願給。
“陛下,若是我死了你會難過嗎?”
問完我就後悔了,隨即自嘲一笑。
要是他會後悔,又怎麼會在今天這麼重要的日子裏親自來看我死掉。
宋佑安轉身,目光冷如寒冰。
“江柳兒,你覺得呢?”
下一秒,他突然上前死死掐住我的喉嚨,壓抑著怒火。
“朕隻恨不能在如兒死的那天親手殺了你給她陪葬!”
說著,宋佑安將我用力甩在地上。
“今日是如兒的忌日,你死了也算是為她祭奠了!”
“江柳兒你記住了,哪怕是到黃泉路上見到如兒,也隻配做她的奴隸!”
我看著他冷漠的眼神,突然就懂了,我怕要是死無葬身之地,一張破草席裹了扔亂葬崗了。
我鄭重地朝宋佑安磕了個頭,然後選擇了鴆酒。
我可不想他看到我被白綾勒死後吐舌頭的淒慘模樣。
“我姑酌彼金罍,維以不永懷;我姑酌彼兕觥,維以不永傷。”
就在我說完,準備一飲而盡的時候,宋佑安突然踢翻了毒酒,赤紅的雙眼緊緊盯著我。
“你念這句詩是什麼意思,又想假裝一副深愛朕的樣子博取朕的同情嗎!?”
我無奈地閉上眼睛,為什麼他自始至終都不相信我是真的愛他呢?
宣明二十三年,我的父親戰死沙場,母親絕望自盡,家中便再也沒了親人。
母親的手帕交婉妃知道我的處境後,好心求陛下將我接進宮,做了她膝下的養女。
婉妃在宮中算不得寵妃,加上沒有子嗣,因而拿我當親女兒一樣對待。
我在她住的長春殿裏過得十分幸福。
可出了長春殿就是另一種處境了。
貴妃膝下的館陶公主深受陛下喜愛,從小就嬌蠻無理。
那日,我去長春殿外撿風箏,意外撞見了她。
她本就十分討厭婉妃,故而隨便找了個理由懲罰我跪碎石子。
我剛跪下就感覺碎石子刺進了我的肉裏,鮮血直流,疼得我臉色發白,不停冒出冷汗。
館陶公主洋洋得意,還特意吩咐丫鬟盯著我,沒到兩個時辰不準起來。
她走後沒多久便下起了大雨。
小丫鬟心善地想扶我起來,卻被我拒絕。
若是被館陶公主曉得,一定會衝進長春殿找婉妃的麻煩。
我最怕的就是給婉妃惹麻煩了。
就在我即將昏迷過去時,宋佑安出現了。
那是我第一次見他,穿著精致的錦袍,是那樣的高貴典雅。
儷朝最受天子和官員重視的太子殿下竟為我撐起了他手裏的那把傘。
“你是婉母妃收養的女兒?”
我一時有些呆愣,我隻在合宮宴上匆匆出現過一次,竟然就被他記得了。
宋佑安語氣溫柔。
“下這麼大雨,快起來吧,別凍上了身子!”
我依舊有些猶豫。
“可是館陶公主讓我跪滿兩個時辰的。”
宋佑安一邊示意丫鬟扶我起來,一邊說道。
“館陶那裏我會解釋。”
我這才敢被丫鬟扶起。
“多謝太子殿下!”
宋佑安依舊語氣柔和。
“快回長春殿吧!”
我一瘸一拐地往長春殿方向走,沒走幾步又連忙走了回去,將手裏的風箏遞給他。
“這風箏是臣女做得最好的一個,還望太子殿下不要嫌棄!”
說完,我也不敢看宋佑安的眼神,急匆匆離開了。
這年我十歲,宋佑安十五歲。
2
宋佑安看著打翻的毒酒,嘴角揚起一個弧度。
“看來你隻能一條白綾抹脖子了。”
我內心一片淒涼,他就這麼想看到我慘死的樣子嗎?
還是他覺得我不配和他亡妻一個死法?
就在我絕望地接過白綾時,殿外傳來吳公公的聲音。
“陛下,臨安王求見!”
宋佑安蹙緊眉頭。
“朕沒空見他!”
吳公公繼續說道。
“事關江姑娘生死,陛下還請務必去見!”
宋佑安陰沉著臉走了,沒多久他又一身怒氣地衝進海棠宮,將我拎起來後用力甩在地上。
“江柳兒,你還真是得了個好母妃,臨死都在護著你!”
我不明所以,疑惑地看著他。
宋佑安微微揚起嘴角,露出一抹冷笑,裏頭蘊含著無盡的譏諷與輕蔑。
“難道你不知道婉妃在死之前為你和臨安王求了婚旨?”
“如今他帶著先帝遺旨光明正大地求我將你嫁給他呢!”
我愣了愣,內心泛起一股酸澀。
父母之愛子,則為計之深遠。
婉妃這大半輩子都在為我謀劃了!
因是先帝遺旨,宋佑安再不情願,也隻能眼睜睜看著臨安王帶我離開。
在京城小院與臨安王重逢後。
我瞬間濕潤了眼眶。
“子瞻,謝謝你......”
宋佑琰心疼地將鬥篷披在我身上。
“柳兒,你如今自由了!”
我眼裏醞釀出了兩團淚水,心底那股酸澀的情緒,已經怎麼也壓不住。
宋佑琰溫柔地替我擦去眼淚。
“隻是以後要和我在邊關那嚴寒之地受苦了。”
我連忙搖頭。
“隻要和你在一起,再苦都沒關係!”
我想起和宋佑琰第一次見麵的時候,我也是這樣哭哭啼啼的模樣。
婉妃為我求來與皇子公主一同念書的機會,她總說女子要多讀點書才不會被人欺負。
所以我格外珍惜念書的日子。
可館陶公主總是和我過不去,那日竟當著所有人的麵直接扇我耳光。
“一個養女也配和本公主一間書塾?”
我低頭捂臉,強忍住不哭,可眼淚還是像斷了線的珠子似的不停往下掉。
宋佑安將一本書放在我書桌上,語氣清冷。
“江柳兒是婉妃的養女,也是陛下親口答應讓她過來念書的。館陶你若是不願意,大可不必過來上課了!”
館陶瞬間急了眼。
“太子哥哥!”
而跟在宋佑安身邊的宋佑琰溫柔安慰我。
“莫怕,有太子護著你,沒人敢找你麻煩!”
眼前的男人和宋佑安有幾分相似,眼神卻比他柔和不少。
我是在這一天才知道,宋佑琰是善仁皇後的小兒子,陛下的第八子臨安王。
回過神來,我已經被宋佑琰帶進了房間。
房間布置了炭火,瞬間感受到了暖意。
宋佑琰從長袖裏掏出一支銀簪。
“坊間傳聞成親時,丈夫都要送妻子簪子的,我今日來得匆忙,就在街上挑了一枚,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歡......”
我心驀地一慟,接過銀簪。
“我喜歡的,隻要是你送的我都喜歡!”
銀簪冰冰涼涼的,可傳給我心裏陣陣暖意。
“子瞻,娶我你會後悔嗎?”
畢竟他比誰都清楚,我曾經對宋佑安,他最好的哥哥感情有多深。
宋佑琰緊緊握住我的手,與我十指相扣。
“柳兒,你隻要記住,以後你就是我的妻子,今生唯一的妻子!”
次日清晨,我便跟著宋佑琰坐上了遠離京城的馬車。
然而,剛出城就遇見了一群刺客。
我還來不及呼喊,就被人用力敲暈了。
3
我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在一個陌生的房間裏。
當看到熟悉的宮女穿著時,我猛然發覺,自己又回宮了。
“你醒了。”
熟悉的聲音傳來。
下一秒,宋佑安便掀開了紗簾。
我不可思議地看向他。
“你究竟想做什麼?”
宋佑安看著我,目光帶著殘酷的恨意。
“江柳兒,朕仔細想過了,左右是錯過了如兒的忌日,不如將你留在身邊,等來年再送你去地底下陪她!”
我嘴角微微抽搐,扯出一抹苦澀的笑。
“宋佑安,你可別忘了,我已經許給你親弟弟宋佑琰為妻了!”
宋佑安冷哼一聲。
“你說誰,那個死掉的臨安王嗎?”
我腦中仿佛炸出一道驚雷,眼睛徒然睜大。
“你什麼意思?”
宋佑安語氣平淡。
“臨安王夫婦在宮外被劫匪突襲,雙雙歸天了!”
我捂住臉,淚水不受控製地滑落,胸口的沉重感讓我幾乎無法呼吸。
那可是他的親弟弟啊!
宋佑安彎腰看向我,抬起我的下巴,逼迫我與他直視。
“至於你,如今不過是一個伺候我的低賤奴婢,再也不是什麼江柳兒了!”
“你不是心悅朕嗎?朕給你一個伺候天子的機會!”
下一秒,他突然將我抱起,扔在床榻上。
在我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宋佑安已經壓在我身上,開始解我的衣裙。
我情急之下拔出頭上的發簪對著自己的喉嚨刺了過去。
宋佑安眼疾手快,將我的雙手死死禁錮在床上,臉色陰沉可怖。
“江柳兒,你寧願死都不願伺候朕嗎?”
我露出一抹苦笑,眼神空洞。
“陛下,您後宮佳麗三千,何苦讓我這麼個低賤的女子伺候呢?”
宋佑安額頭青筋暴起,喘著粗氣。
“可朕今日偏就稀罕你了!”
我眸中透露出強烈的絕望。
“那就請陛下賜臣妾一死吧!”
明明愛他的時候,他巴不得我去死。
如今我不愛他了,他又突然想讓我成為他的女人!
宋佑安在聽到“臣妾”二字時,愈發不滿。
“所以你是要為子瞻守著你這副身子!?”
我早已萬念俱灰。
“臣妾已經是子瞻的妻子了,陛下看在他是您親弟弟的份上,賜臣妾一死,讓我去找他吧!”
宋佑安嘴角勾起一抹耐人尋味的笑容,隨即靠近我的耳邊。
“可是子瞻他還沒死呢!”
我難以置信地抬起頭直視他的眼睛。
宋佑安眼底盡顯玩味,輕輕撫摸著我的臉頰。
“江柳兒,你今日若是將朕伺候的滿意了,朕許你一次見子瞻的機會,否則朕真就送他上西天了!”
我空洞的眼神透出一股麻木和絕望之色。
眼前的宋佑安再也不是當初那個護著我,被我小心翼翼愛著的太子殿下了!
見我依舊在猶豫,宋佑安直接起身,語氣涼薄。
“罷了,看來子瞻在你心裏並不重要!”
我嘲諷地哼了一聲,隨即突然用力將宋佑安扯到我麵前,接著一個翻身將他壓在身下,一邊親吻他的臉,一邊開始解他的衣袍。
宋佑安露出一個心滿意足的笑容,再次翻轉欺身壓了過來。
昏黃的燈光下,宋佑安的呼吸在我頸間徘徊,我絕望地閉上眼睛,一滴淚水順著眼角掉落在了宋佑安手上。
“怎麼,伺候朕你委屈了?”
宋佑安突然鬆開我,冷漠質問。
我聲音顫抖。
“不是的,陛下......”
宋佑安徹底失去了興致,看我的眼神再次充滿了厭惡。
然後,他便下床整理著衣袍。
宋佑安就這樣走了。
我先是感受到一股輕鬆,接著是擔憂。
擔心宋佑安會真的殺了宋佑琰。
良久之後,外頭傳來吳公公的聲音。
“江姑娘,陛下讓奴才帶你去見臨安王殿下。”
4
我在吳公公的帶領下,來到了大獄。
裏麵陰森寒冷,暗無天日。
宋佑琰被綁在十字架上,遭受過嚴酷的拷打,遍體鱗傷,血肉模糊。
我心疼得走近,小心翼翼為他擦著臉上的血漬。
“子瞻,我來了!”
宋佑琰清醒過來,擠出一抹笑容,目光柔和。
“柳兒,我沒事的,你別哭!”
一句話,我瞬間淚流成河。
“子瞻,對不起,是我連累了你!”
他本該在邊關好好地活著,可卻因為我變成如今這般淒慘的模樣。
我這一生不欠宋佑安,唯獨欠了他!
“柳兒,你知道我最怕你哭了。”
說著,宋佑琰輕歎一口氣。
“可惜了,我不能親自為你擦去臉上的淚水了。”
我感覺自己的心被什麼狠狠地刺穿,崩潰地撲進宋佑琰懷裏。
“子瞻,我好後悔,當初沒能和你一起離開啊!”
那時候,宋佑琰被派去鎮守邊關,而婉妃也病入膏肓。
彌留之際,她問我,可願跟著宋佑琰去邊關。
我當時還對宋佑安心存念想,便沒答應。
可如今我萬般後悔,若是當日跟他走了,是不是就不會發生後來這一切了?
吳公公在牢房外急切催促。
“江姑娘,該回去了,否則陛下會發怒的!”
我離開宋佑安的懷抱,擦了擦眼淚,朝他露出一抹笑容。
“子瞻,我一定會想辦法救你出去的,你一定要堅持下去!”
話雖然這麼說,可此刻我內心充滿了絕望。
因為我實在沒有辦法從宋佑安的眼皮子底下救走宋佑琰。
剛出牢房,外頭的陽光刺得我睜不開眼。
不敢想象,宋佑琰在暗無天日的牢房得多難受啊!
宋佑安身邊的宮女早已等候多時。
“江姑娘,陛下讓我帶你去禦容殿。”
我一愣。
“去禦容殿?”
我內心隱約猜測到了宋佑安的目的,那裏掛著的是許月如的遺像。
宮女鎮定自若。
“是的,陛下讓您親自為皇後抄寫血經。”
我苦澀一笑,果然如此。
禦容殿內十分陰冷,我跪在書桌前瑟瑟發抖。
麵前擺著高高一摞經書。
宮女說道。
“陛下吩咐了,這些經書必須全部用你的血抄寫完。”
“整整十萬字,什麼時候抄寫完什麼時候離開禦容殿。”
我拿匕首輕輕劃開手腕,鮮血緩緩滴落在硯台裏。
然後我執筆認真抄寫起了經書。
許月如啊許月如,雖說並非我情願,可我們終究朋友一場,今日抄寫這些經書,也算是為你盡了哀思吧。
隨著夕陽西下,殿內光線越來越虛弱。
可宮女全然沒有添蠟燭的意思,顯然是受了宋佑安的旨意。
我隻好就著昏暗的燈光小心翼翼抄寫。
可宮女卻很是嚴格。
“這個字寫壞了,重抄!”
“這個字沒寫清楚,重抄!”
“這個字太模糊了,重抄!”
我知道,她是在故意刁難我,可我卻隻能一次又一次地重新抄寫。
不知道過了多久,桌前的抄壞的經書越來越多,而我臉色也變得無比慘白。
終於在月亮高空掛起的時候,我再也沒了力氣,倒了下去......
我想著,就這麼死了也挺好的。
隻是身在大獄裏的宋佑琰該怎麼辦呢?
而另一邊,宋佑安正欣賞著琵琶女的曲技。
吳公公匆忙走到他身邊,小聲耳語。
“陛下,江姑娘快不行了......”
宋佑安臉色瞬間就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