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2

晚上十點，我接到了一個去酒吧的單子。

上車的是兩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年輕女孩，一坐下就拿出手機開始補妝。

“師傅，麻煩開快一點哦，我們姐妹約了帥哥，遲到就不好了。”

“就是，要是錯過了今晚的卡座，都怪你。”

我沒作聲，按照導航的路線平穩行駛。

“咦，你開的是電車啊？這車續航行不行啊？別開到一半沒電了，把我們扔在路上。”

“放心，電是滿的。”

“那可說不準。我上次就遇到一個開電車的傻子，半路趴窩了，害我遲到被放了鴿子。”

她們旁若無人地聊著天，時不時發出一陣刺耳的笑聲。

“寶寶，你看這個主播，好搞笑啊。”

塗口召的女孩把手機湊到同伴麵前，屏幕上正是一個男主播在直播。

“家人們，今天我們來體驗一下深夜的網約車。你看我叫的這個師傅，一句話不說，跟個悶葫蘆似的。開車也是不緊不慢，看得我急死了。”

我心裏一沉，從後視鏡裏看到那個主播正把攝像頭對著我的後腦勺。

那個女孩咯咯地笑：“這師傅看起來是挺呆的。”

“就是啊，”煙熏妝也湊過去，“師傅，你笑一個嘛，別這麼嚴肅。我們又不會吃了你。”

直播間的彈幕瞬間滾動起來。

【這司機好木訥啊。】

【長得還行，就是看起來不太聰明的樣子。】

【主播快逗逗他。】

我握著方向盤的手指關節因為用力而泛白。

“師傅，你一個月掙多少錢啊？夠養活自己嗎？”

“看你這年紀也不小了，怎麼還來開網D約車啊？是不是找不到別的工作？”

她們一唱一和。

我深吸一口氣，冷冷地開口：“請不要在車內直播，這侵犯了我的肖像權和隱私權。”

兩個女孩愣了一下。

臉色瞬間拉了下來：“你說什麼？我拍你了嗎？我拍的是我自己。你這個人怎麼這麼開不起玩笑？”

“就是，我們坐你的車是給你麵子。別給臉不要臉。”

直播間的主播也煽風點火：“家人們，看到了吧？現在的司機都這麼牛氣。我說他兩句，他還不樂意了。”

彈幕更加活躍了。

【什麼玩意兒，一個臭開車的，拽什麼拽？】

【投訴他！讓他接不到單！】

【長得人模狗樣的，沒想到素質這麼低。】

我猛地一腳刹車，將車停在路邊。

由於慣性，那兩個女孩的頭都撞在了前排座椅的靠背上。

“你幹什麼！”

“你會不會開車啊！”

她們尖叫起來。

我回過頭，眼神冰冷地看著她們：“下車。”

“你讓我們下車？憑什麼？我們付了錢的！”

“我不想拉你們了，車費我退給你們。”

我拿出手機，準備操作退款。

“你敢！”煙熏妝一把搶過我的手機，惡狠狠地瞪著我，“你想把我們扔在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地方？我告訴你，門都沒有！”

“今天你要是敢趕我們下車，我就投訴你，讓你這個號都廢掉！”

她們的囂張氣焰，和三年前在維修站裏對我指手畫腳的那個車隊經理一模一樣。

一樣的自以為是，一樣的咄咄逼人。

我胸中的怒火終於壓抑不住。

那場事故，明明是刹車係統的數據被篡改，我才會在最後一個彎道失控撞上護欄。

可車隊為了保住讚助商，硬是把所有責任都推到了我身上，說我操作失誤。

那個平日裏對我點頭哈腰的經理，當著所有人的麵指著我的鼻子罵我是車隊的罪人。

那些曾經稱兄道弟的隊友，沒有一個人站出來為我說話。

手腕的舊傷，在此刻隱隱作痛。

我閉上眼。

“手機還我。”

我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嚴。

煙熏妝女孩被我鎮住了，下意識地鬆開了手。

我拿回手機，看都沒看她們一眼，重新發動了汽車。

那兩個女孩不敢再說話，連直播的主播也識趣地閉上了嘴。

車子每一個轉彎，每一次並線，都如行雲流水般順暢，沒有一絲多餘的晃動。

原本需要半個小時的路程，我隻用了十五分鐘。

車子穩穩地停在酒吧門口。

“到了。”

兩個女孩如蒙大赦，逃也似的拉開車門就跑了出去，連車費都忘了付。

我也沒有在意，直接在平台上報了免單。

這就是我現在的生活。

我靠在椅背上，點燃了一根煙。

煙霧繚繞中，我仿佛又看到了那個在賽道上所向披靡的自己。

林風。

風神。

手機又“叮”的一聲，進來一條係統通知。

【您被乘客投訴“危險駕駛”，平台將對您的賬號進行為期24小時的封禁審查。】

我掐滅了煙，一拳砸在方向盤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