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表妹凡事隻信高德。
旅遊等公交,要坐的那路車明明已經進站,她卻一把拉住我的胳膊:“姐,高德上說了,這趟車還有十分鐘才到,這肯定不是我們那輛!”
我眼睜睜看著車開走,最後錯過航班,隻能花雙倍價錢買票回家。
下班開車,她看著高德導航上閃爍的綠色箭頭,自信地踩下油門:“高德顯示是綠燈,肯定是這燈的問題!”
我驚恐地看向亮著的紅燈,還沒來得阻攔,側麵一輛正常通行的車已經迎麵撞來。
後來我被截肢成了殘疾,她卻隻是輕微腦震蕩加骨折。
雨天複查,她自作主張叫了網約車,卻定位到五百米外的積水路口。
我想改在家門口上車,她卻搶走我的手機:“這是高德推薦的殘疾人最佳上車點,不能亂改!”
結果,我連人帶輪椅摔倒在水坑中。
她看也不看,丟下我走人。
因為淋雨外加傷口長時間浸泡在汙水中,引發嚴重感染導致多器官衰竭,我最終搶救無效死亡。
再睜眼,我站在公交站台前。
表妹按亮手機屏幕湊過來:“姐你看,高德說車真的還有十分鐘才到。”
1、
眼前車水馬龍,周圍嘈雜的聲音傳入耳朵,我有一瞬的恍惚,隨即不可置信地掐了自己的大腿一把。
真特麼痛啊!
我竟然真的重生了。
上輩子,表妹宋輕鬆也是這樣,舉著手機,信誓旦旦地指著屏幕上的高德地圖。
她振振有詞勸我說:“姐,高德肯定不會出錯,肯定是公交司機忘記改車子的路號了!”
她又指了指車裏稀稀拉拉的幾個人。
“況且車上這麼空,一看就不是我們要坐的那路機場專線。”
因為是她主動攬下了做旅遊攻略的活,我怕打擊她的積極性,不想讓她覺得自己的努力得不到正反饋,便沒有反駁。
我天真地以為,她這麼依賴高德,隻是一個新手攻略者害怕出錯,所以才小心翼翼。
後來我才知道,她根本不是小心,宋輕鬆就是個無可救藥的蠢貨外加控製狂。
前世這天,我就這樣眼睜睜看著要坐的那路車開走。
而她高德上那輛“十分鐘後”才到的車,最後晚了足足半小時。
快到機場的時候,她又在看下車點時,非要選高德上推薦的,離航站樓入口最遠的那個口子下車。
美其名曰地說:“最佳停靠點,人少路寬,不堵車。”
結果,我們錯過了航班。
因為是節假日,機票價格飛漲,我們隻能花雙倍的價錢買票回家。
可她卻把這件事完完全全怪到了我的頭上。
“姐,你要是剛才再堅持一下,說不定我就聽你的話上前麵那輛車了!”
“所以責任在你,這張機票錢應該你來付!不然我不介意等兩天後機票便宜了再走。”
我因為第二天還有一場至關重要的會議,隻能自認倒黴,忍氣吞聲地出了這筆錢。
那之後,她變本加厲。
一次應酬,我喝了酒不能開車,她自告奮勇來接我。
開到一個十字路口時,明明是紅燈,她卻盯著手機導航上閃爍的綠色箭頭,自信地一腳踩下油門。
“高德顯示是綠燈,肯定是這路燈的問題,傻子才不走!”
我本就喝多了,整個人暈乎乎的,她的話瞬間讓我驚醒。
我驚恐地尖叫,還沒來得及上手阻攔,側麵一輛正常通行的貨車已經迎麵撞來。
劇烈的撞擊後,我徹底失去了意識。
再醒來時,我永遠地失去了雙腿,被截肢成了殘疾,她卻隻是輕微腦震蕩加骨折。
交警來了解情況的時候,她還在病床上理直氣壯地狡辯。
“是紅綠燈係統延遲了!我的高德上明明就顯示著綠燈,我沒有錯!”
出院後,她假惺惺地提出要照顧我,把我的生活攪得一團糟。
某次複查碰上雨天,她叫了網約車,卻把定位定在五百米外一個積水的路口。
我想讓司機開到家門口,她卻一把搶走我的手機,像是捍衛著什麼至高無上的真理。
“這是高德推薦的最佳上車點,不能亂改!係統都算好了的!”
結果她臨出門又突然肚子疼,把手機塞給我說讓我自己先去,她隨後就到。
我不想錯過預約時間,隻能一個人推著輪椅出了門。
外麵的雨水早就漫過腳邊,根本看不清路,我連人帶輪椅,一頭栽進了水坑中。
表妹姍姍來遲,看見躺在汙水裏的我嫌惡皺鼻:
“姐,你這麼大的人了怎麼還玩臟水?惡不惡心啊?”
“我男朋友約我出去玩,你自己爬起來吧,我先走了。”
說完,她看也不看我,揚長而去。
我卻因為淋雨外加截肢的傷口長時間浸泡在汙水中,引發了嚴重的感染,最終導致多器官衰竭。
在重症監護室裏的彌留之際,我隻想再見爸媽最後一麵。
結果她給我從老家趕來的爸媽打車,又把下車點定成離醫院住院部最遠的那個“最佳下車點”。
我到死,都沒能再見我爸媽一麵。
無盡的恨意如潮水般湧上心頭,我渾身止不住地顫抖。
既然她這麼相信,這一世,宋輕鬆就抱著那高德,自己過去吧!
“姐?姐!你發什麼呆呢?”
宋輕鬆見我沒有回應,不耐煩地推了我一把。
我收回目光,懶得再跟她廢話,直接亮出手機裏的乘車碼,在公交車門即將關閉的最後一秒,刷碼上車。
車門關上,我這才回頭笑著看她。
宋輕鬆一臉愕然地看著車開走。
隔著車窗,低頭給她發了消息。
“既然高德說了車還有十分鐘,那你自己等下一輛吧。”
2、
做完這些,我在車上找到位置坐下,順帶把她的消息也給設置成了免打擾。
預判到她會和上一世一樣遲到,我直接把她的機票退了。
雖然很想當麵欣賞她的表情,但眼下還是守好我這條小命更重要點。
沒有她的阻攔,我提前三小時到達機場。
過了安檢,我坐在登機口前的椅子上,享受著這份來之不易的安心。
機場大廳的廣播突然響起:“現在播報一則尋人啟示,旅客許夏女士,請注意,您的家人正在A區服務台等您,聽到廣播後請盡快前往。”
廣播一遍又一遍地重複著。
但我依舊不為所動。
在一座陌生城市,找我的人除了和我一起來旅遊的宋輕鬆,還能有誰?
傻子才去找她呢。
還沒等我登機,兩名機場警察已經帶著宋輕鬆朝我快步走來。
宋輕鬆眼眶通紅,頭發淩亂,一副急瘋了的模樣。
她衝過來,摟住我的胳膊,靠在我肩膀上哭。
“姐!我可算找到你了!”
“我還以為你被壞人拐走了!都怪你,為什麼不相信我的話,非要上那輛古怪的公交車?”
這副模樣,瞬間吸引了周圍所有候機旅客的目光。
我甚至聽到有人在小聲議論。
“當姐姐的還亂跑,害妹妹擔心成這樣。”
“是啊,看著挺文靜的,怎麼這麼不懂事。”
這些閑言碎語傳入我的耳朵裏,前世那種無法辯駁的憋屈感再次席卷而來。
可宋輕鬆還在演。
“我給你發消息沒回,手機也聯係不上,隻能麻煩警察叔叔了!姐,你怎麼能這麼任性!”
話裏話外,全是我的錯。
是我不信高德,是我亂上“古怪”公交,是我害她擔心,是我給她添了麻煩。
一旁的警察顯然也被她這副情真意切的模樣給騙了。
他皺著眉,苦口婆心對我說:“小姑娘,姐妹倆出門在外,有什麼事不能好好商量?”
“鬧脾氣也不能一個人亂跑啊,你看把你妹妹急成什麼樣了,多危險。”
我冷冷地看著宋輕鬆,抽回了自己的胳膊。
“警察同誌,我們不是親姐妹。”
警察愣了一下,隨即擺擺手,“嗨,你妹都和我們說了,表姐妹也是姐妹嘛,都是一家人,有話好好說。”
說完,他見我們團聚了,自己的工作也完成了,便轉身準備離開。
宋輕鬆見警察要走,立刻換上一副得意的嘴臉,湊過來小聲問我:“姐,我們的登機口是這兒吧?我們什麼時候登機?”
我看著她,平靜地開口。
“你的票,我已經退了。”
宋輕鬆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嘴角甚至抽了一下。
“你說什麼?”
我好整以暇地補充道:“我倒是奇怪,你沒有登機牌是怎麼混過安檢進來的,是警察帶你進來的?”
“不過現在,警察好像要走遠了哦。”
我朝警察的背影揚了揚下巴。
“你要是不跟著他們出去,重新買票,再過安檢,恐怕今天就回不了家了。”
宋輕鬆褪去剛才那副委屈的表情,當場變成了紅臉關公。
“許夏!你怎麼敢這麼對我?!”
我懶得理她,隻是淡淡地提醒:“再不去,警察可就真沒影了。”
她看看我,又看看即將消失在拐角的警察背影,終於急了。
氣急敗壞地跺了跺腳,轉身就朝警察追了過去,嘴裏還嚷嚷著:“你們等等我!”
看著她狼狽的背影,我胸中那口積鬱了兩輩子的惡氣,終於舒緩了些。
登機廣播響起,我拿起自己的包,頭也不回地走向登機口。
3、
擺脫了宋輕鬆,我整個人都清爽了起來。
雖然我和她不住在一起,按道理說可以最大程度地避開她。
但壞就壞在,我和她,在同一家公司上班。
這件事說起來,都怪我上輩子犯蠢。
因為一些私人原因,我畢業後沒有立刻找工作,而是休息了一年。
等我在這家公司穩定工作兩年後,宋輕鬆剛好大學畢業。
那時候我們關係還算不錯。
畢竟親戚裏同輩的女孩隻有她一個,逢年過節,兩家人總是聚在一起,熱熱鬧鬧。
當她得知我公司的名字時,問了我有哪些在招人的崗位以後,二話不說也投了簡曆。
現在,拍爛大腿也沒有後悔藥能讓我吃。
回到家的第二天,宋輕鬆果然沒有像往常一樣給我發消息。
我樂得清靜,巴不得她從此把我當成空氣。
收假回公司的第一天,主管就把我們項目組的人都叫進了會議室。
“城南遊樂園那個項目,合作方意願不是很高。”
主管麵色凝重。
“我打聽過了,對方老總是個狂熱的登山愛好者。”
“所以我已經約了他,這個周末,我們組陪他一起去爬翠雲山。”
他環視一圈,加重了語氣:“這次活動必須準備周全,隻許成功不許失敗!”
話音剛落,宋輕鬆就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像個急於表現的小學生。
“主管,這個準備工作就交給我吧!我保證萬無一失!”
她挺著胸脯,聲音洪亮,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過去。
我鄰座的同事小李碰了碰我的胳膊,小聲說:“夏姐,我記得你年前朋友圈發過照片,你不是爬過翠雲山嗎?”
說完,她直接揚聲對主管說:“主管,我覺得這事還是交給許夏姐更穩妥,她對那座山更熟!”
我心裏咯噔一下,暗道不好。
果然,宋輕鬆的臉瞬間就垮了下來,看我的眼神充滿了怨恨。
她當著全組人的麵,指責起我來:“讓她負責?主管,你可別被她騙了!”
“就前兩天我們一起去旅遊,她連最基本的攻略都不做!全靠我的高德才沒走丟!”
“最後她還嫌我煩,直接把我一個人扔在車站,自己買票先回來了!”
“這樣不負責任的人,怎麼能負責這麼重要的項目?萬一在山上把客戶弄丟了怎麼辦!”
黑的被她說成白的,我的種種行為在她嘴裏變成了不負責任和任性妄為。
周圍同事的目光瞬間變得異樣。
主管的眉頭也擰在一起。
在不知情的同事和領導麵前解釋,聽起來隻會更像一個笑話。
見我沉默,主管顯然是信了宋輕鬆的說辭。
他擺了擺手,一錘定音。
“行了,那這次爬山就由小宋負責吧。”
“許夏,你也多跟輕鬆學學,做事要有責任心。”
宋輕鬆立刻朝我投來得意的眼神,嘴角高高揚起。
不用想也知道,她所謂的做準備,隻會對著那高德研究“最佳奪命道路”。
可事已至此,現在撕破臉毫無意義,反而會讓我顯得小氣。
我要等的,是一個能讓所有人都能看清她真麵目的時刻。
4、
周末很快就到了。
我們項目組的其他人早早就在山腳下等著。
可左等右等,李總和宋輕鬆的身影,卻遲遲沒有出現。
主管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不停地看手機。
“這小宋怎麼回事?接個人都這麼不靠譜!”
又過了二十分鐘,一輛網約車才姍姍來遲,停在了距離我們足足有兩百米遠的岔路口。
車門打開,身穿衝鋒衣的中年男人率先下了車,黑得像鍋底。
宋輕鬆還渾然不覺,指著手機高德,興高采烈地跟李總說著什麼。
等他們走到跟前,主管連忙迎上去:“李總,不好意思讓您久等了。”
李總擺了擺手,壓抑著怒火:“王主管,你們公司這位小宋,真是個人才啊。”
“大門口清清楚楚寫著‘翠雲山風景區’,她非不讓司機停車。”
“舉著個手機,非說高德上推薦的最佳登山起始點在前麵那個路口,我們倆就這麼在路上繞了三圈!”
所有人的目光都齊刷刷地看向宋輕鬆。
她卻一臉委屈:“我這不都是為了讓李總有最佳的登山體驗嗎?高德是不會錯的!”
我差點被她氣笑了。
李總顯然不想再跟她糾纏,深吸一口氣,對主管說:“算了算了,我們還是早點開始吧。”
宋輕鬆立刻又來了精神,她從背包裏掏出一張打印好的路線圖,攤在眾人麵前。
“各位,我已經規劃好了今天的路線!”
她手指戳在一條異常陡峭的線路上。
“我們要挑戰的,是這條最有難度的‘勇者之路’!直通山頂,風景最好!”
我皺著眉,立刻出聲反對。
“不行,這條路不能走。”
“前幾天剛下過雨,那條路全是碎石和野路,濕滑泥濘,非常危險。”
宋輕鬆的臉瞬間就垮了下來。
“姐,你不懂就不要亂說!”
她從兜裏掏出一個小紅本,在我們麵前晃了晃。
“看見沒?導遊證!我可是專業的!”
“高德上標注了,這條路雖然難,但是風景獨好,最適合有經驗的登山愛好者!”
她說著,還特意看了一眼李總。
宋輕鬆這是用激將法讓李總讚同這條路線。
同組的小陸立刻附和道:“輕鬆說得對啊,好不容易來一次,肯定要玩就玩點刺激的!走那種老年人散步的台階路多沒意思!”
主管有些猶豫,把目光投向了李總。
李總果然被“有經驗的登山愛好者”和“刺激”這兩個詞勾起了興趣。
“就走這條吧,我喜歡挑戰。”
宋輕鬆得意地朝我揚了揚下巴。
在我想再次觀察那條路線時,直接收起了高德,像個怕被人搶零食的小學生。
隻有小李湊到我身邊,用隻有我們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說:“夏姐,我覺得你說的對,咱們還是小心點好。”
我衝她點點頭,心裏那根弦卻從未鬆懈。
5、
上山的時候,天氣好得出奇,陽光明媚。
宋輕鬆的嘴皮子功夫確實厲害,三言兩語就把李總哄得眉開眼笑,不住地誇她。
等我們氣喘籲籲地爬到山頂時,她更是殷勤地拿出手機,指揮著大家擺好姿勢。
“來來來,李總站C位!我們拍個登頂大合照!”
照片裏,主管也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可就在我們短暫休息過後,準備下山的時候,有同事連打了好幾個噴嚏。
山頂不知何時起了薄霧,風也變得陰冷起來。
我站起身,指著西邊另一條鋪著石板台階的路,語氣是之前從未有過的強硬。
“我們下山還是走這條路吧,台階路雖然風景不怎麼好,但天黑前肯定能安全下山。”
宋輕鬆立刻炸了。
“憑什麼聽你的?高德上說原路返回是最快最安全的!”
“你又要不負責任了嗎?萬一客戶出了事怎麼辦!”
她又想給我扣帽子。
我冷冷地看著她:“你先看看這會兒的天氣再說。”
就在我們爭執的這幾分鐘裏,霧氣已經越來越濃,能見度迅速下降。
氣溫也驟然降了好幾度。
一直嚷嚷著要找刺激的小陸,此刻穿著單薄的速幹衣,凍得嘴唇發紫,渾身哆嗦。
“好......好冷啊......”
話音剛落,她眼睛一翻,直挺挺地就朝後倒了下去!
“小陸,你怎麼了?!”
我一個箭步衝過去,在她倒地前扶住了她。
一摸她的額頭和胳膊,冰得嚇人。
不好,她這是失溫了!
“快!把她平放在避風的地方,把你們包裏幹的衣服都拿出來給她蓋上,有熱水的趕緊拿過來!”
我一邊大喊,一邊迅速解開自己身上的衝鋒衣,裹在小陸身上。
大家都被這突發狀況嚇蒙了,隻能手忙腳亂地照我說的做。
可宋輕鬆卻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尖叫起來。
“你瘋了許夏?我們不能停在這裏!”
她把手機屏幕懟到我眼前,上麵昭示著目的地的紅點在閃爍。
“高德上顯示,前麵三百米有一個涼亭,那裏才是最佳求救點!我們必須把她帶到那裏才能打120!”
我心裏憋著的火氣“噌”地一下全冒了起來。
“你是不是有病?失溫的人最忌諱移動!現在動她就是要她的命!”
“我才是專業的!我有導遊證!”宋輕鬆歇斯底裏地吼道。
她說著就要上來扯小陸的衣服。
我再也無法忍受,大力拍開她的手,從登山包最裏層掏出了一個證件。
“啪”地一聲,將證件摔在她麵前的大石頭上。
“那你看看我這個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