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顧惜月是海城地質局裏公認的嚴謹標杆。
部門滑雪時她在一邊勘察地形;徹查地表長度時她必須精確到零點零零公分;冰島極光來臨時她在研究和模擬極光軌跡。
她的人生裏永遠是工作占據大頭。
直到她去地震高發區地質勘察,遇到了來這裏挑戰高峰登頂的陸司銘。
他看著她每天重複一樣的測量行為打趣:“我從來沒有見過像你這麼無聊的人。”
顧惜月頭也沒抬:“我也從來沒見過像你這麼膽大的人。”
膽大,肆意妄為,不對任何未知的後果負責。
陸司銘也不惱,反而繼續跟著她:“雖然你無趣,但我挺喜歡你的,要不要和我試一試,我
帶你去我的世界看看?”
顧惜月隻是冷淡回絕:“你的喜歡太隨便,我不想試。”
她的婚約理念依舊死板無趣。
她的愛情,不需要有太多激情和驚喜,她的愛人也不用多麼特殊。
隻要願意跟她同頻,按部就班的過完平凡的這一生就夠了。
而陸司銘做不到,所以他們終究不是一路人。
可深夜一場突如其來的地震,讓她欠了他一條命。
腳下的地麵地動山搖,顧惜月在逃跑時被裸露出來的鋼筋劃傷了腳。
情急之下陸司銘跑回來抓住了她的手。
“怎麼,地震了你都還想著測量地震強度嗎?”
顧惜月沒說話,隻是訝異地看著他滿頭大汗的側臉。
她也沒有想到,在這種危機關頭,他會冒著生命危險返回來。
就在他們即將跑出大門時,頭上的最後一根柱子砸了下來。
顧惜月下意識閉上了眼睛,可是想象中的疼痛並沒有到來。
睜開眼,她看見陸司銘壓在她身上,用身體支起了一個安全區域。
顧惜月永遠記得那一刻心臟的震動。
“為什麼?”
陸司銘渾身是血,卻還是擠出一抹笑:
“你說我的喜歡太隨便了。這次我可是拿命證明了對你的喜歡,要是我們能活著出去,你就和我試一試,好不好?”
後來,他們撐到了救援,陸司銘傷好後的第一件事,就是為她收起所有的極限裝備。
第二件事,他將戒指藏到珠峰登頂證書裏,送給了她。
“我看過這個世界上很多風景,也很喜歡自由。”
“但從此以後我把自由交給你,心甘情願被你拴在身邊。”
最熱烈的風愛上了最古板的岩,所有人都說是奇跡,顧惜月也這麼以為。
婚後他們過得平凡而充實,她以為他們會這樣直到老去。
陸司銘卻在三年後認識了因為仰慕他,而斬獲登山界新星獎的野性少女林棠時。
一切都變了。
他開始找各種理由不著家。
她高燒不退時他和林棠乘坐熱氣球從萬裏高空墜落,甚至就連她懷孕孕吐到脫虛時,他和林棠在深海潛水,直到顧惜月臨產前幾天,才匆匆帶著一身海風氣趕來。
“月月,抱歉我來晚了,我不知道你會突然發動,我……”
顧惜月打斷他:“你去了哪?”
陸司銘一愣,然後握住她疼的發冷的手。
“公司最近太忙了,這才沒有趕回來。”
“我都答應你不再玩那些項目了,你不要多想。”
顧惜月感到舌根泛起一絲苦澀,慢慢抽回了自己的手。
陸司銘不知道的是,她為了融入他的世界,偷偷關注了一位極限運動家。
可沒想到,在那位運動家的賬號下,看到了他和林棠參加的所有極限運動的視頻。
他在她最痛苦的時候,最需要他的時候,他卻在和另一個女人去尋找他曾經丟失的自由。
顧惜月閉上眼睛不再看他。
陸司銘沒有說話,就在他起身的刹那,手機響了。
他也沒有回避,直接接聽:“怎麼了小棠?”
電話那頭的林棠藏著期待的邀請:“陸哥,我剛得到消息,百年一遇的日全食,明天清晨六點正好覆蓋主峰,我們一起去看吧。”
陸司銘一怔,隨即果斷拒絕:“不了。”
林棠愣住:“可是,一年就這一次機會,難道你甘願錯過嗎?”
電話裏是自由的呼喚,這邊是醫生的叮囑:
“孩子的情況很不好,產婦身邊現在離不開人,你要時刻注意她的情況。”
陸司銘閉了閉眼:“我現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說完,掛斷電話。
他小心翼翼的躺上床抱住了顧惜月。
顧惜月埋在他懷裏,忽然問。
“陸司銘,你會一直在嗎?”
“我會一直在的。”
顧惜月想,也許這就足夠了。
她可以退一步。
在藥物的作用下,顧惜月很快就意識渙散。
朦朧間,她察覺到了一陣手機震動。
“小棠,我不是說了我現在……”
“陸哥。”
林棠有些失控:“我就想問你一個問題,難道被困在原地,就是你想要的生活嗎?”
“我知道你還是放不下極限運動,放不下登頂的自由,我會在雪山上等你,要是你沒有來,我以後不會再出現在你麵前。”
接著,是死一般的寂靜。
不知道過了多久,顧惜月感受到陸司銘起了身。
籠著她的溫度離去,她試著抬手,可他沒有回頭。
意識沉浮間,她隻覺得身體疼的仿佛要被撕碎。
淩亂的腳步聲夾雜著瑣碎的言語傳入她耳中。
“產婦家屬呢,不是說了陪護期間不能離開嗎!”
“破水流了這麼多血都沒人發現嗎?”
“現在胎兒胎心微弱,必須盡快進行手術!”
等到她再次睜眼,等待她的隻有一具小小的冰涼的屍體,和醫生的一句節哀。
顧惜月呆呆得看著還沒來得及睜眼看一次世界的孩子,眼淚卻流不出來。
說著一直會在的陸司銘還是拋下了她,選擇去找他的自由。
手機屏幕上彈出陸司銘在社交平台發布的一張照片,他和林棠牽著手站在主峰上,背對著鏡頭。
照片配文,“敬自由。”
在他義無反顧去追求自己想要的自由時,他們的孩子隻能永遠的困在這四方之地。
顧惜月以為自己會生氣,會痛苦,可是真的看到這一幕,她的心卻無比的冷靜。
人們總喜歡看到浪子回頭,可浪子終究隻屬於海洋。
就像她以為陸司銘會因為愛,因為責任,為她收起羽翼。
可感情是會褪的,新鮮感沒了,荷爾蒙變平靜了,他終究回到他的世界,和她不是一路人。
顧惜月沒有去質問,隻是蒼白著臉撥通了上司的電話。
“老師,您說的那個可可西裏的地質勘察,我願意報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