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天,會議結束之後,我去找林硯
一向端正體麵的林硯,競然穿著浴袍,光著上半身就出來了。
我便知道。
我和林硯結束了。
我推開林硯休息室的門時,手指頓在金屬把手上。
穿男士襯衫的女孩從沙發裏跳起來,光腳踩在地毯上衝我笑。
“嫂子好呀!”聲音甜得像泡過蜜糖。
我沒動。
浴室傳來淋浴聲,磨砂玻璃映出林硯晃動的輪廓。
今晚本該是我們半年來首次約會,我甚至提前換了新買的珍珠耳環。
此刻那顆珍珠硌得耳垂發燙。
“我叫溫棠。”她歪頭露出虎牙,襯衫下擺堪堪遮住大腿,“硯哥哥答應帶我去聽音樂會呢。”她豎起三根手指,“保證隻安靜跟著,不打擾你們。”
心臟突然像被紮進玻璃渣。
認識林硯兩年,結婚兩年,他的私人休息室從來沒有讓除了我之外的任何進入過,包括男人。
當初兩家撮合我們聯姻時,我隻覺得以後相敬如賓就好。
但是某天深夜他攥著我的睡衣扣子,呼吸發燙地說:“我們之前可能沒有愛,現在我想永遠愛你。”
但是此刻,我感覺好像什麼都變了。
2
我可不是忍氣吞聲的人。
我是許玲,有火當場就發。
我猛地把門一甩。
“誰準你進來的?”木門框還在震顫,溫棠手裏的玻璃杯磕在茶幾上晃出漣漪。
林硯腰腹滴著水珠走出來,浴巾鬆垮掛在胯骨。
他瞥了眼掛鐘:“股東會提前散了?”喉結隨吞咽動作上下滑動,洗發水薄荷味混著他身上未散的熱氣湧過來。
“這是溫棠。”他甩著濕毛巾往女孩身邊靠,“她剛畢業,老家溫叔托我照應她。”
我沉默地盯著他。
他意識到我可能生氣了。
轉身向我走來,伸手要摟我的腰。
我側身避開,高跟鞋鞋跟踩著地板哢哢作響,重重坐進沙發裏。
皮質坐墊殘留著凹陷的褶皺,我暴躁地抓起靠枕重新拍打歸位,綢麵布料在拍打的手裏發出刺啦的摩擦聲。
“煩死了——誰屁股長釘子了?”聲音炸開在房間裏,震得衛生間的玻璃發顫。
房間裏的空氣驟然凝固。
溫棠咬著嘴唇縮在一旁。
林硯的毛巾僵在半濕的發梢。
他把毛巾團成球扔向茶幾,金屬框當啷震響:“如果你今天心情不好,我們就先回家。”
“現在、立刻、馬上。”
我抓起包就往玄關衝,路過溫棠時突然刹住腳步。
“溫小姐?”轉頭時耳墜甩出一道冷光,“我突然沒興致聽音樂會了,我們要回家,你要一起嗎?”
溫棠掛著兩行眼淚怯生生的看著林硯,林硯並沒有回應。
女孩魂不守舍的走出了房間。
3
林硯和我在外人麵前永遠不會失控。
多年來的工作教會我們克製。
他說回家解決矛盾,我就點頭——這是我們少有的默契。
“就是老家村裏長輩讓幫忙照顧一下,我隻當她是一個很小的妹妹,你跟她計較什麼?”
林硯雙手捧著我的臉。
“你以前不這樣。”
“什麼?”他聲音卡在喉間。
“你的休息室,從來隻對我開放。”
他瞳孔顫動,忽然笑出氣音,指節穿過我發間。
唇瓣輕碰額頭時帶起微癢的酥麻。
“難得見你吃醋。”他的鼻尖鼻尖蹭過臉頰,溫熱氣息掃過耳廓,最終落在唇上碾磨。
“她隻是我的妹妹。”
收緊的臂彎裏,他貼著我的耳垂低語,每個字都像在刻誓言。
“我和她,僅此而已。”
4
男人往往低估女人的直覺。
哪怕我與溫棠隻是在休息室有那麼短短的幾分鐘接觸,但是她望向林硯時那種不可名狀的眼神,我看得清清楚楚。
溫棠對林硯的想法絕對不單純。
“夫人。”首席秘書Linda將平板推到我麵前,監控畫麵裏溫棠再一次進入林硯的休息室。
我盯著她蹦跳的裙擺。
指甲深深陷進掌心。
Linda的手機屏幕突然橫在眼前。
微博配圖裏那隻翡翠鐲子泛著冷光,圖片的右下角,早上我親手給林硯係的領帶正搭在沙發扶手上。
“哥哥說上班要開心。”
“遵命呀。”
配文後麵的兩個紅心刺進我的瞳孔。
一瞬間,情緒突然失控。
雖然不願承認,但溫棠確實戳中了我的痛處。
若不是多年工作養成的克製習慣,恐怕已經當場發作。
這感覺像一杯剛端上的卡布奇諾落了蒼蠅,憋得人窒息。
此刻隻想衝出去,拽住溫棠的衣領給她幾耳光。
可轉念又想——為這種女人臟了手,不值當。
我推開Linda的手機,撥通香奈兒櫃姐佳佳的號碼。
沒過一會,“叮”——手機屏幕亮起。
三張配貨單照片彈出對話框,附言:“CocoCrush全係列已配齊,連秀場未公開的祖母綠鑲鑽款都給您調來了。”
窗外雲浪翻滾。
巴黎時裝周的回憶突然閃現——林硯在秀場幫我試戴手鐲的樣子。現在那隻手鐲正卡在溫棠的雪紡襯衫袖口,廉價布料硌著翡翠的圓弧。
按下內線鍵:“三小時後開放A座宴會廳,”停頓半秒後:“用集團周年慶名義,請全體女員工參加下午茶。”
當溫棠跟著人群踏入綴滿鈴蘭的宴會廳時,四十個戴著白手套的香奈兒服務人員正托著黑絲絨托盤列隊站立。
我接過話筒的瞬間,宴會廳安靜的可以聽見呼吸聲。
“感謝各位為林氏付出的青春,”我的視線掃過溫棠,停頓半秒,“今天每位女士都能挑選一件香奈兒珠寶——當然,實習生也有份。”
人群爆發的歡呼聲中,我緩步停在溫棠麵前。
她腕間的翡翠鐲子被山茶花吊燈照得刺眼,活像誤入天鵝群的醜小鴨。
“溫小姐似乎已經有了心儀的首飾?”我笑著摘下鑽戒,在她眼前翻轉端詳,“但終究鑽石更好...”指尖輕輕劃過她肩膀,“因為它不靠別人的施舍來發光。”
宴會廳大屏幕開始跳轉成微博界麵。
那些帶著#感謝總裁夫人#tag的動態裏,姑娘們故意將翡翠手鐲與香奈兒珠寶擺在一起比對。
財務總監那條轉發量最高:“有些東西再貴重,戴錯人也會掉價。”
永遠不要低估女生傳播信息的能力。
不出半小時,整個集團都知道了總裁夫人給公司的全體女員工送了香奈兒的珠寶。
至於原因?
宴會廳現場的八卦天團早就猜的七七八八了。
似有似無的眼神不斷看向溫棠。
水晶吊燈忽然晃得刺眼,溫棠撞翻了咖啡。
她突然踉蹌著後退,出門跑去了衛生間。
有幾位補妝的員工瞥見她,目光裏充滿了不屑。
溫棠愈發難堪,低頭拽下腕間的翡翠手鐲塞進衣袋,疾步衝出洗手間。
身後瞬間炸開一片爽朗的哄笑聲。
5
林硯關掉跨國並購案的視頻會議,屏幕藍光映在他臉上。
眼角的餘光瞥見溫棠蜷縮在辦公室外的花架旁,抱著深藍色首飾盒,睫毛上掛著淚珠。
“說。”
林硯的聲音讓溫棠猛地站起來,盒子砸在地毯上。
翡翠手鐲滾出來——這是他送她的那隻。
“硯哥哥...這個真的不該給我。”溫棠哽咽著去撿滾落的手鐲, “午休時我在休息室拍照,隻是想留個紀念...”她斷斷續續說著今天發生的事,“嫂子誤會了,我想當麵解釋一下。”
林硯突然沉聲說到:“我知道了。”
溫棠帶著嗚咽的聲音將頭垂得更低。
緊接著,他就帶著溫棠走出總裁辦公室。
穿過辦公區,看見幾個員工在交頭接耳。
此刻林硯的喉結上下滾動著壓製著怒意,他向來厭惡公私混淆的作風。
我辦公室的門被推開,林硯脖頸青筋突起:“許玲,為什麼針對溫棠?”
6
下午三點十七分,林硯領著溫棠走進我辦公室。
溫棠低頭揪著裙角,縮在林硯背後。
“人我帶來了,有什麼誤會當麵說,”林硯皺著眉頭看向我。
“玲玲,溫棠不過是公司新來的實習生,又是老鄉。”
“前天她說公司的女生都很漂亮,她沒有好看的首飾搭配衣服,我就送了她一個手鐲,就這麼簡單。”
我晃著手中的咖啡,看著熱氣一點點升騰。
“嫂子對不起。”溫棠突然衝我鞠躬,肩膀一抽一抽的,“我從沒收到過這麼貴的禮物,又是硯哥哥送的,就拍了張照片...早知道會惹您生氣,打死我也不敢發出來了。”
“您有什麼不滿意,您可以告訴我,我一定會改。”
我放下咖啡,敲了敲杯沿:“溫棠?”
她偷瞄一眼林硯,怯生生地應了聲。
“公司不是攝影棚,想學拍照報培訓班。”
我的目光轉向林硯:“另外,勾引領導被開除可不體麵。”
“但我也不是吃幹飯的,誰要敢跟我老公搞曖昧,我不會給第二次機會。”
溫棠聽見我毫不拐彎的話耳尖漲得通紅,嘴唇不知道是害怕還是哭的太久直哆嗦。
“許玲,溫棠是來道歉的,”林硯又往我這邊走了幾步。
在一起生活共事這幾年,林硯清楚我的脾性和手段。
既然他再一次強調溫棠是來道歉的,既然他主動退讓要解決問題,我自然也要給足體麵。
“行。”我推開椅子站起來,“下不為例,無論男女。”
7
“你不該這樣對付她。”林硯解開袖扣時忽然開口,月光透過臥室的窗戶照在他的下頜上。
“你知道那個手鐲對我多重要。”
“沒和我商量就送給別人,,還是一個女人,我生氣很正常。”我對著鏡子梳頭發,梳子上纏著幾根斷發。
“你以前從沒這樣過。”鏡子裏映出他拿起威士忌的樣子,玻璃杯上反光直晃眼。
“我就是看溫棠在公司總畏手畏腳的,”他咽下小半杯酒,喉結動了動,“加上又是老鄉知根知底,我就把鐲子給她了。”
“再說了,那個桌子也不值多少錢,也就100萬而已。”
他以為我在乎的是錢。
可笑,我什麼都缺,就是不缺錢。
我盯著他看了很久。
他也盯著我,手指在吧台上敲著節奏,等我回應。
我轉身拿梳妝台裏的維生素片,鋁箔發出刺耳的咯吱聲。
“林硯,我迷戀你,”他突然繃直的站立。
“迷戀你永遠平整的襯衫,書房編碼整齊的書,感情裏絕對的潔癖。”維生素片在舌底融化,泛起細微的甜味,“這些強迫症般的純粹,是你吸引我的根源。”
月光突然被雲層吞噬。
燈光下,他的手掌撫摸著我的後頸,“隻不過送了一個禮物。”
“不,這是你教我的——”我轉身咬住他滾燙的耳垂,“當完美出現裂縫,就不再完美,修不好。”
“我希望你永遠愛我。”
“永遠愛你,”林硯聲音發沉。
8
林硯是一個個界限分明且清醒的人。
他知道我介意,便不再對溫棠有格外的關注,就像對待一個正常的實習生一樣。
沒有特殊關照,溫棠在助理處的處境愈發艱難。
以前她能跟著老板們去高級飯局,
現在連打印室的鑰匙都被收走了。
職場的風向來敏銳,不需要有任何人授意,拜高踩低的人大有人在。
不出兩周,這個以前天天跟著林硯進進出出的姑娘,現在隻能坐在角落裏整理文件,整個人都沒了精神。
變故發生在季度財報審計那天。
溫棠蹲在儲物間角落處理三箱積壓的報銷單。
膠水弄濕了她的袖口,堆在腿上的票據快要散開。
這場景,恰好落入來尋審計報告的林硯眼中。
感應燈的白光下,溫棠手忙腳亂地按住粘在頭發上的膠水。
林硯站著沒說話,目光掃過她發紅的耳尖。
“林總。”溫棠手指發抖,單據從指縫滑落。
她沒解釋為什麼被安排這個活,這本就是她該做的工作,被冷待的半個月早該習慣了。
可當林硯彎腰拾起沾著咖啡漬的票據時。
溫棠突然想起入職那天,林硯在公司門口接她,伸手遞咖啡的記憶。
她低頭死死咬住嘴唇,眼淚不停地流下來。
會議結束之後,林硯氣匆匆的推開家門,拿起桌上的東西就往地下摔。
那是我們結婚時的一張合影。
玻璃碎片四處亂飛擦過我的鎖骨。
他眼底浮著血絲。
“非要逼她辭職才滿意嗎? ”
“許玲,我遷就你所有莫須有的猜忌,容忍你對百般刁難。”他語速越來越快。
“但是踐踏別人的自尊能填補你的不安嗎?”
上次家宴的場景突然閃現——聽說表妹被導師欺負,林硯當場就打電話找校長理論。
他向來最痛恨權力傾軋。
“許玲,我警告你,這是最後一次”林硯的領帶歪斜地掛在喉結下方,“再動溫棠,我不介意讓林太太換人做。”
結婚將近兩年來,這位永遠西裝挺括的林氏繼承人第一次拽開整齊的領帶,為了護著溫棠,衝著我發脾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