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是啊。
我怎麼還不去死呢?
我活著,成了他的累贅。
我決定去死。
不是因為恨他,而是在我所剩不多的記憶中,全是他的好。
我睜著眼睛,看著天花板回憶起很多事。
第一次相遇,是在大學的圖書館。
周誌安撞掉了我懷裏的一摞書。
他紅著臉,手忙腳亂地幫我撿。
我們結婚的時候,他還是個窮小子。
他對我說:“阿芷,我會對你好一輩子。”
他也確實做到了。
年輕時下雨天他接我下班,雨淋透了他的襯衫,也要把傘擋著我這邊。
我生理期他比我記得還清楚。
兒子女兒出生後,他為了讓我少操心,成了孩子奴。
夜夜都是他起來喂奶粉,換尿布,趕著接送孩子。
時光匆匆,最後記憶定格在確診那天,他牽著我回家,手心全是汗,
卻笑著對我說:“不怕,有我在。”
這一輩子太長了。
長到足以耗盡所有的愛和耐心。
可現在,正是因為有我在,成了框住他的牢籠。
他那句“你怎麼還不死”,剜進了我的心裏。
我不怨他。
這才發現,原來他早就不堪重負,隻是不肯跟我說。
而我,連替他分擔痛苦都做不到,卻在日複一日地遺忘著他。
那些花花綠綠的藥片,從前我總偷偷吐掉,覺得吃藥沒用。
現在我想,它們確實能治好我的病。
治好我這個活著就是罪過的病。
周誌安,這一次,換我來心疼你......
天亮了,周誌安推門進來。
他看到我睜著眼,有些意外。
“醒了?”
他像往常一樣過來,摸了摸我的額頭。
“今天感覺怎麼樣?”
我看著他,沒有說話。
他還是那個溫柔體貼的丈夫。
仿佛昨晚那句話,真的隻是我的幻覺。
他扶我坐起來,給我穿衣服,帶我去洗漱。
然後,他端來了早餐和藥。
“來,吃藥了。”
他把藥和水杯遞到我麵前,然後起身去廚房給我削水果。
我看著他的背影,拿起餐邊櫃上的藥瓶子,一瓶全都倒進了嘴裏。
拿起水杯,把所有的藥片都咽了下去。
水很涼,藥很苦。
從喉嚨一路滾到胃裏。
等他端著水果盤回來收拾桌子,發現桌上空了的瓶子。
他愣了一下。
“阿芷,藥呢?”
我看著他,對他露出了一個久違清醒的笑容。
“周誌安,你要好好地。”
他的瞳孔猛地收縮,明白過來,想要給我催吐。
“吐出來!快吐出來!”
他顫抖的聲音裏,帶著驚惶。
隻是晚了。
藥效發作得很快。
胸口像被勒住,呼吸越來越淺。
視線開始模糊,身體輕了起來。
我看到他抱著我,拚命地搖晃。
“阿芷!阿芷!你別嚇我!”
意識的最後一刻,我感覺自己飄了起來。
我飄在半空中。
低頭看見周誌安抱著我逐漸冰冷的身體,發出陣陣悲鳴。
我終於死了,成全了他。
周誌安抱著我的身體,哭了很久。
等他慢慢停止了哭泣。
臉上的悲痛和驚惶逐漸消失,恢複了平靜。
他就這麼抱著我,靜靜地坐著。
坐了整整一個上午。
陽光從窗外照進來,落在我們身上。
我死了,身體是冰冷的。
他還活著,可我感覺他比我更冷。
到了下午,他才終於動了。
他把我放在床上。
為我整理好淩亂的頭發和衣服。
他甚至還拿了濕毛巾,擦幹淨了我嘴角的白沫。
然後,他撥打了電話。
“喂,110嗎?”
“我妻子......過世了。”
警察和法醫很快就來了。
他們詢問,勘察,做記錄。
周誌安有問必答,冷靜得像一個局外人。
他說我長年患病,精神不穩定。
今天早上,自己吞下了所有的藥。
他拿出了我的病曆,和那個空了的藥瓶。
警察合上記錄本,同情地看著他:“周教授,節哀!您也保重身體。後續手續我們會通知您。”
周誌安點了點頭,沉默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