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是國家級非遺刺繡大師,為了兒子,我封針二十年,洗手作羹湯。
六十大壽那天,我耗時三年為自己繡的《鳳穿牡丹》被孫子用墨水毀了。
兒媳指著我的鼻子罵我老不死,兒子信了她,親手砸爛我的繡架,甩給我一巴掌,在除夕夜將我趕出家門。
他們反鎖大門,在網上開直播,哭訴我是個虐待孫子、索要錢財的瘋婆子。
漫天大雪中,我看著我這雙為他們操勞得布滿老繭和凍瘡的手,笑了。
他們忘了,這雙手,不僅會洗衣做飯,更能繡出烈火烹油,繡出地獄修羅。
......
我死了。
死在六十大壽這天,死在闔家團圓的除夕夜。
身體凍僵時,我甚至沒感覺到痛苦,隻是很冷。
魂魄輕飄飄地浮起來,我看見自己蜷縮在別墅門口的雪地裏,像一團被丟棄的垃圾。
冰冷的鐵門再也攔不住我。
我穿門而入,客廳裏暖氣開得十足,溫暖如春。
我唯一的兒子周強,正摟著他的媳婦李莉,在沙發上搶紅包。
我六歲的孫子周寶,拿著李莉的手機,興奮地對著屏幕尖叫:“謝謝王阿姨!我媽說,那個老東西終於滾了,我們家今年能過個好年!”
我的心,像是被泡進了冰水裏,又被撈出來,狠狠砸在地上。
就在幾小時前,我還在為我的六十大壽做準備。
我耗費三年心血,為自己繡的壽禮《鳳穿牡丹》隻差最後一針。
那鳳凰的眼睛,我準備用我壓箱底的金線,點上那最亮的一筆。
我甚至想好了,等過了生日,就把它捐給國家博物館。
周寶突然衝進我的工作間,手裏端著他練字用的一整碗墨汁。
“奶奶!我要喝果汁!”
我剛回頭,那碗墨汁就盡數潑在了潔白的繡品上。
將要騰飛的鳳凰,瞬間被汙濁的墨色吞噬。
我的心血,毀了。
我氣得渾身都在抖,伸手抓住周寶的胳膊,聲音都在顫:“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他愣了一下,隨即“哇”地一聲,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李莉聞聲衝了進來,看見地上的周寶,又看了一眼被毀掉的繡品,眼神裏閃過一絲得意。
她一把將我用力推開,我後退幾步,撞在繡架上,老腰“咯噔”一聲。
“老不死的,你敢動我兒子一下試試!不就是一塊破布嗎!你至於對一個孩子動手!”
她尖利的聲音刺得我耳朵疼。
我還沒開口,周強也進來了。
李莉的臉瞬間掛滿淚水,撲進周強懷裏:“老公,你快看啊!媽她......她為了塊破布就打小寶,還罵我們一家是吸血鬼,賴在她這不走......”
周強先是看了一眼哭鬧的妻兒,又掃了一眼地上被毀的繡品,眉頭緊鎖。
他走到我麵前,臉上沒有一絲溫度。
“媽,道歉。”
我以為我聽錯了,耳朵嗡嗡作響。
“你說什麼?”
“我說,給小寶和莉莉道歉。”他一字一句,每個字都像一把刀,紮進我的心裏,“你今天做得太過分了,嚇到孩子了。”
那一刻,我感覺有什麼東西在我身體裏碎掉了。
我含辛茹苦,一手拉扯大的兒子。
我為了他,放棄了我的事業,我的榮譽,我的一切。
現在,他為了護著犯錯的孫子和撒謊的媳婦,讓我這個六十歲的老母親,道歉。
我忽然就笑了,笑得眼淚都流了出來。
“周強,你看著我的眼睛。我是你媽!這棟別墅,房產證上寫的是我的名字!你們一家三口住進來,我沒收過一分錢房租,我每天像個保姆一樣伺候你們,我到底哪裏做得過分了?”
李莉立刻在旁邊煽風點火:“老公你看!她承認了!她心裏就是這麼想的!她早就嫌棄我們是累贅了!”
周強眼裏的最後一絲猶豫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暴怒。
他猛地抬起手。
“啪!”
一個清脆響亮的耳光,狠狠甩在我的臉上。
世界瞬間安靜了。
我捂著臉,隻覺得天旋地轉。
“給你臉了是嗎?”他指著我的鼻子,麵目猙獰,像一頭失控的野獸,“我早就受夠你了!整天擺著那副大師的架子給誰看?不就是會繡幾針嗎?你那套早就過時了!現在是我養著你!你有什麼資格在這裏指手畫腳!”
他一腳踹在我的繡架上。
“嘩啦”一聲,那陪伴我半生的紫檀木繡架,四分五裂。
“現在就給我滾!”他指著大門,對我怒吼,“這個家,容不下你這尊大佛!”
我的心,在那一刻,徹底死了。
我看著他,這個我從小抱到大的兒子,此刻卻如此陌生,如此可怕。
我慢慢從地上爬起來,一句話也沒說,轉身走向門口。
經過周寶身邊時,他衝我吐了口口水,做了個鬼臉:“老巫婆,滾蛋!不準你住我們家!”
我沒有回頭。
我怕我一回頭,會忍不住掐死這個流著我們家血脈的小惡魔。
“砰!”
大門在我身後重重關上,隨即傳來反鎖的聲音。
我被徹底隔絕在了冰天雪地裏。
遠處,絢爛的煙花在夜空中綻放,一聲聲巨響,如同在為我送行。
我的魂魄看著我的屍體很快被白雪覆蓋,看著周強一家三口在溫暖的客廳裏舉杯慶祝。
他甚至還在家族群裏發了一條語音,語氣輕鬆。
“各位親戚,新年好。我媽年紀大了,有點糊塗,今天跟我鬧了點別扭,自己跑出去了。大家別擔心,也別給她打電話,讓她自己冷靜冷靜就好。”
多麼輕描淡寫。
一條人命,一場謀殺,在他嘴裏,隻是一場“別扭”。
我看著這一切,笑了。
周強,我的好兒子。
你讓我死,我便死。
可你猜,我死後,會變成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