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夢裏,我又回到了南市那個小院。
林默穿著他那件沾了木屑的工裝褲,坐在院子裏的老槐樹下,低頭用刻刀雕著一隻小小的木兔子。
陽光透過槐樹葉的縫隙,在他身上灑下斑駁的光影,他笑起來的時候,眼角有淺淺的紋路,比陽光還要暖。
我記得第一次見他,我抱著剛出生幾天,還在發燒的玲玲,身無分文,連住的地方都沒有,被黑心房東趕了出來。
是他,把我從冰冷的跨江大橋上拉回來,不僅沒收我房租,還把主屋讓給我和玲玲住,自己搬去了旁邊漏風的柴房。
他不像江辰,出身豪門,光芒萬丈,永遠是人群的焦點。
他隻是一個普普通通的退役消防員,靠著一手木匠活養活自己,還資助著好幾個山區的貧困學生。
他話不多,卻心思細膩。
他會默默記下我愛吃的菜,不愛吃的香菜從來不會出現在飯桌上。
他會算著我的生理期,提前給我煮好一碗紅糖薑茶,笨拙地遞到我手裏,然後紅著耳朵走開。
他敏銳地察覺到我的抑鬱和不安,變著法地逗我開心。
他會雕一些奇形怪狀的小動物,惹得玲玲咯咯直笑。他會開著他那輛破舊的二手車,帶我們去海邊看日出,告訴我:“你看,太陽每天都會升起來,沒什麼日子是過不去的。”
是他,一點一點,把我從過去的泥潭裏,從自我否定的深淵裏,拉了出來。
是他讓我相信,我不是安家的替代品,不是江辰的附屬物,我就是我,我靠自己,也能活得光芒萬丈。
可就在我以為生活終於走上正軌,就在我終於鼓起勇氣,想對他說“我們在一起吧”的時候,南市發生了特大地震。
他先是把我跟玲玲從搖搖欲墜的廢墟裏護著救了出去。
然後,不顧我的哭喊和阻攔,毅然轉身,逆著逃生的人流,衝回了那棟隨時可能再次坍塌的樓房裏,去救另一個被困的孩子。
“玲玲,等我,哥一定會回來的。”
他衝我笑著,露出兩排潔白整齊的牙齒,像以往每一次那樣。
那是我見他的最後一麵。
他再也沒能回來。
救援隊找到他的時候,他身下還護著那個被救出的孩子。
我甚至,連一張和他的合照都沒有。
他卻用那台老舊的相機,為我和玲玲,拍了很多很多照片。
每一張照片裏,我和玲玲都笑得那麼開心,那麼無憂無慮。
他是我生命裏,唯一的光。
現在,光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