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作為圈內頂尖的爆破顧問，我在剪斷最後一根“道具”引線時，火光乍現。

監視器那頭的導演未婚夫與女主角爆發出喝彩：“對！就是這個表情！恐懼！真實！”

我被衝擊波掀翻在地：

“你們瘋了嗎？這裏麵有真炸藥！”

男友卻在鏡頭後笑我膽小，覺得我破壞氣氛：

“你較什麼真！假炸彈能有現在這種全網沸騰的場麵嗎？”

“現在做特效的錢都省了，你不是最愛我嗎？為了我的事業，冒點險怎麼了？”

“再說你不是簽了高額意外險嘛，怕什麼！”

女主依偎在他身旁，嗲聲-嗲氣：

“是啊！你不是從未失手嘛，這點小事對你肯定不算什麼。”

我冷笑地看著他們。

既然這麼熱愛藝術，那大家都為了藝術獻身好了！

1

回到醫療帳篷，林菲菲端著一杯溫水，滿臉關切地湊過來。

“晚遙姐，你真是太神了！剛才那場麵，我隔著屏幕腿都軟了。”

“他還說，就相信你的技術，知道這點小場麵對你來說不算什麼。”

“不過效果真的絕了，剛剛劇組群裏都炸了，說我們這部戲肯定能上頭條！”

她眨著那雙無辜的大眼睛，笑容裏卻透著一股子幸災樂禍。

梁鳴坐在椅子上，心不在焉地刷著手機，頭也不抬地開口：

“你別怪菲菲，用真炸藥是我臨時加的戲。”

“而且，你剛才被氣浪掀翻的樣子，我們對外可以說，是菲菲為了保護現場奮不顧身，才受了衝擊。”

“你想想，到時候全網都在誇她勇敢無畏，我們電影票房一路高歌的時候，你這個幕後顧問，不也跟著長臉嗎？”

我耳朵嗡嗡作響，爆炸的灼痛還烙在皮膚上，我死死盯著他：

“你差點炸死我！”

他終於放下手機，厭煩地皺了皺眉：

“陸晚遙，別這麼幼稚。這行要的是話題和流量，不是你在這哭哭啼啼的抱怨。”

我氣笑了。

爆炸的灼痛還殘留在皮膚上，每一個字都扯得傷口生疼。

“梁鳴，你是不是覺得，隻有把我推向死亡的邊緣，你的作品才配得上‘真實’這兩個字？”

梁鳴被戳穿，臉色瞬間沉下，避開我的視線，語氣冰冷：

“給你機會就該感恩戴德，別得了便宜還賣乖。我還要帶菲菲去拍宣傳照，別在這浪費時間。”

說完，他攬著林菲菲的肩膀，徑直向外走去。

沒過多久，整個網絡徹底引爆。

有劇組的“知情人士”匿名爆料，說我這個拆彈顧問為了追求極致的鏡頭效果，私自提高了炸藥當量。

短短幾個小時，“拆彈專家也翻車”、“搏出位不要命”、“拿全劇組生命開玩笑”成了全網熱議的話題。

我從醫院做完檢查回來，還沒走進片場，就聽見幾個工作人員在角落裏竊竊私語：

“聽說了嗎？炸藥是她自己加的量，說要什麼‘衝擊感’。”

“有病吧？差點把林菲菲都給波及了。”

“梁導都快氣死了，說她為了搶風頭什麼都幹得出來。”

我停在他們身後，指尖冰涼。

那幾個人看到我，立刻閉上了嘴，四散而去。

這時林菲菲走了過來，對著周圍大聲喊：

“你們怎麼能這麼說晚遙姐！她也是為了藝術效果，誰再亂嚼舌根，這個月獎金別想要了！

她話說得大義凜然，可那些人看我的眼神，卻又多了幾分鄙夷和厭惡。

她卻像沒看見一樣，親熱地挽住我的胳膊，一臉擔憂：

“陸晚遙姐你別往心裏去，他們就是不懂行，瞎說的。”

“網上那些評論我也看了，好多人都在罵你，說你太瘋狂了......”

“我知道，他們根本不懂你對藝術的執著和追求......”

我渾身發冷。她句句都在為我“開脫”，卻字字都在坐實我的罪名。

果不其然，周圍的工作人員聽到她這番話，臉上的不屑和憎惡，已經毫不掩飾。

2

幾個小時後，一場臨時的線上記者會召開了。

無數媒體的鏡頭對準了梁鳴和林菲菲。

“梁導，聽說今天的拍攝現場發生了非常危險的事故，是嗎？”

梁鳴一臉凝重地點頭：“是真的，這次事故，是由於我們的一位技術顧問工作上的疏忽造成的。”

“當時我們的女主角林菲菲，距離爆破點非常近，但她為了給觀眾呈現最完美的反應，堅持不用替身，硬是自己扛了下來。”

他頓了頓，滿眼“心疼”地看著身邊的林菲菲：

“我知道很多人無法理解，但這就是一個真正演員的信念感！菲菲，是我見過最有風骨、最敬業的演員！”

直播間裏，粉絲的讚美和心疼瞬間刷滿了屏幕。

我隔著手機屏幕，看著那條新聞裏反複播放的爆炸鏡頭，火光、濃煙、我被掀飛的狼狽身影......

鏡頭前，林菲菲眼含熱淚，柔弱地捂著耳朵，聲音裏帶著哭腔。

“大家不要責怪那位顧問老師，我相信她不是故意的。”

“為了不耽誤劇組的進度，我會堅持完成接下來的拍攝，我不想因為這點小意外，拖累整個團隊的心血。”

彈幕幾乎要瘋了：

【菲菲太拚了！這才是真正的演員！】

【難怪梁導這麼捧她！這種敬業精神，活該她紅！】

【那個姓陸的顧問有病吧？為了自己出風頭，差點害死我們菲菲！】

【聽說她以前就履曆造假，這種人就該滾出行業！】

就在林菲菲靠在梁鳴懷裏，擠出一個“堅強而勇敢”的微笑時。

我的所有個人信息，被徹底扒了出來。

短短一夜，我的電話、家庭住址、郵箱全都被曝光。

【殺人犯】、【害人精去死】、【祝你全家被炸飛】的詛咒，塞滿了我的私信。

他們編造謠言，說我嫉妒林菲菲的才華，故意在爆破裝置上動手腳，想毀了她的容。

我的住址被人用油漆噴上了“殺人凶手”的字樣。

有人在我家門口堆滿了垃圾，甚至還有人往門上潑了紅色的油漆。

我爸出門時，被蹲守的狂熱粉絲開車直接撞進ICU......

那種被全世界審判的窒息感，讓我幾乎崩潰。

ICU病房外，我終於控製不住，給梁鳴撥了電話。

電話那頭的他，聲音裏帶著一絲被我打擾的不悅：“澄清什麼？現在這波熱度對節目是天大的好事，你先忍一忍。”

“忍一忍？我爸現在躺在裏麵搶救，醫生下了病危通知，你讓我怎麼忍！”

“別矯情，他們罵得越狠，說明我們節目越成功。”他語氣裏甚至帶著一絲炫耀。

“你爸都這把年紀了，就算真出事了保險能賠多少？現在節目熱度這麼高，陸晚遙，你賺大了！”

我渾身都在抖：“梁鳴，你到底有沒有人性？”

他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人性？那東西能當飯吃嗎？能換來票房嗎？”

“陸晚遙，我告訴你，你爸撞得好，撞得正是時候！這波#為藝術家破人亡#的熱搜，夠我們節目直接封神！”

“你爸用命給你換來了潑天富貴，你應該謝謝他，更應該謝謝我！”

說完，他幹脆利落地掛了電話。

隻留我一個人，在醫院冰冷的走廊裏，被絕望吞噬。

梁鳴的節目，從我父親倒下的那天起，徹底爆了。

他一夜之間從一個三流導演，被捧上了“鬼才真人秀之父”的神壇。

原因無他，那場爆炸事故，被他剪輯進了電影的先導預告片裏。

鏡頭裏，林菲菲含淚微笑：“梁導教會我，為藝術獻身，是演員的最高榮耀。”

而片尾那行刺眼的大字，成了對我最大的嘲諷。

——真實，是獻給觀眾最高的誠意。

3

那部預告片之後，林菲菲一炮而紅。

熱搜上，她被封為“用生命演戲的勇者”。

各大媒體更是將她奉為新生代女演員的標杆。

一時間，林菲菲的咖位水漲船高

各種高端代言、時尚資源接到手軟。

和我這個被行業半封殺、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比起來，簡直是雲泥之別。

每次出門，我都得用帽子和口罩把自己捂得嚴嚴實實，生怕被人認出來。

即便如此，還是有林菲菲的狂熱粉絲，能憑著身形認出我，拿著礦泉水瓶朝我砸過來：

“就是她！就是這個惡毒的女人想害我們菲菲！”

“她爸就是報應！”

我無力反駁。

節目簽了保密協議和競業協議，天價的違約金我根本賠不起。

況且我爸還在醫院裏，每天都是一筆天文數字的開銷，我需要這份薪水......

新一期節目錄製那天，我頭上的傷口還沒完全愈合，纏著厚厚的紗布。

剛走進片場，梁鳴的眉頭就擰成了一個疙瘩：

“你怎麼搞成這副樣子？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們劇組請了個殘疾人。”

林菲菲立刻走過來，體貼地扶住我：“哎呀，梁哥，你別這麼說陸晚遙姐，她聽了會難過的。”

隨後她又轉向我，柔聲細語：“陸晚遙姐，你別介意啊，梁哥他就是說話直，沒有惡意的。”

那親昵的姿態，仿佛她才是梁鳴的正牌女友。

我冷笑一聲，目光掃過她，最終落在梁鳴臉上，一字一頓地說：“是，我怎麼會怪我的未婚夫呢？”

“你說對吧，梁大導演？”

最後幾個字，我幾乎是咬著後槽牙說出來的。

聽到這話，梁鳴的臉色變得極其不自然。

他甚至不敢與我對視，猛地別過頭去：“工作場合，不要提私事。”

隨後，他瞥了一眼死死盯著他的我，眼神裏忽然閃過一絲愧疚。

他猶豫了片刻，語氣還是軟了下來：“晚遙，今天是我沒想周全，你的傷還沒好，要不你先回去......”

“不行！”林菲菲尖銳的聲音突然響起，打斷了梁鳴。

她似乎意識到自己失態，立刻又換上那副楚楚可憐的表情，聲音也放柔了：

“我隻是覺得，現在全劇組都在等著，晚遙姐要是走了，拍攝又要延期，這個損失太大了......”

說完，她眼圈一紅，委屈得像是快要哭出來：“而且，我也想多跟陸晚遙姐學習，畢竟她的敬業精神，我們都是有目共睹的啊！”

她這話一出口，瞬間勾起了所有人對那天爆炸場麵的恐懼回憶。

一刹那，所有人的臉色都變了。

梁鳴皺了皺眉，顯然也感覺到了周圍氣氛的變化。

為了維護林菲菲，他重新看向我，聲音也冷了下來：

“陸晚遙，上次的事畢竟是你鬧出來的，這次不能再因為你一個人，影響整個劇組的進度。”

“菲菲都堅持帶傷拍攝，你也該有點職業素養，留下來。”

他話裏話外的意思，竟是我在耍大牌，無理取鬧。

好一招顛倒黑白！

我氣得幾乎要笑出聲來。

就在我準備反駁時，旁邊一個助理突然發出一聲驚呼：

“天啊！這是好萊塢的邀請函嗎？”

所有人一聽，眼睛都亮了。

紛紛看向林菲菲。

“菲菲姐，肯定是給你的！你現在這麼火，都火到國際了！”

“總不能是給那個陸晚遙吧！一個差點把劇組炸上天的瘋子，不被行業封殺就不錯了！”

林菲菲一聽，整個人都快飄起來了。

但表麵上還維持著矜持的模樣，雙手交握在胸前，驚喜又克製地小聲說：

“哎呀，別、別亂猜啦，這種國際大榮譽，怎麼可能落到我們頭上。”

工作人員已經跑過去，小心翼翼地拆開了那個印著金色徽章的深藍色信封。

梁鳴的神情，卻沒有半點喜悅。

他的手指在監視器邊框上輕輕敲擊著，眼神晦暗不明。

可興奮過頭的林菲菲根本沒有察覺，她迫不及待地接過那封公函，指尖都在微微發顫。

“謝謝，謝謝大家，我——”

她展開信紙，上麵是一段簡短的英文。

隻看了一眼，她臉上的笑容，就徹底僵住了。

周圍的人還在催促她念出來分享喜悅。

絲毫沒發現，即便她努力維持著表情，那笑意也已經徹底崩塌，眼底幾乎要噴出火來的嫉妒，根本無法掩蓋。

她抬起頭，正好對上梁鳴的目光。

那目光冰冷、審視，還帶著一絲不耐。

林菲菲手指一緊，瞬間慌了神。

但很快，諂媚的笑容就重新爬上她的臉，她快步走過去，挽住梁鳴的胳膊：

“梁哥，什麼國際組織，都比不上您的認可重要，我才不稀罕這些虛名呢。”

說著，她就拿起桌上的碎紙機，在眾人惋惜的驚呼聲中，將那封信塞了進去。

她不經意地朝我的方向瞥了一眼，隨後用甜得發膩的聲音對梁鳴說：

“梁哥，什麼國際團隊，在我心裏都比不上您。我隻想留在您身邊，當您一個人的女主角。”

4

那天晚上，就被節目組以“危害公共安全”和“不具備專業素養”為由，單方麵解約了。

那份天價的違約金，足以讓我傾家蕩產。

而我的父親，還在ICU裏等著救命錢。

高昂的治療費用，讓我不得不放下所有尊嚴，去了梁鳴家。

門一開，林菲菲正穿著他的襯衫，頭發濕漉漉地站在他身後，

看到我，故作驚訝地捂住嘴：

“晚遙姐，我......我和梁導在討論劇本......”

我連看都懶得看她一眼。

隻看著梁鳴，聲音近乎哀求：

“梁鳴，我爸......他還在ICU，醫生說必須馬上手術，不然就沒希望了。”

“我知道你不想再看見我，我可以公開承認所有錯誤，也可以從你的世界裏徹底消失，

“我求你，看在我爸把你當親生兒子一樣養大的份上，借我救命錢，行不行？”

梁鳴身體一僵，眉頭死死擰起，“你剛才說什麼？”

梁鳴冷笑起來，那笑聲裏帶著一種近乎殘忍的陰狠。

“陸晚遙，你算個什麼東西，也配跟我談條件？”

他一步步向我逼近，目光像刀子一樣刮在我臉上。

“你以為我願意跟你訂婚？要不是你爸對我有恩，我會看上你？你現在居然想一走了之？天底下哪有這麼便宜的事！”

我被他逼得連連後退，整個人狼狽到了極點：

“我不是在威脅你......我隻是求你......求你救救我爸，他真的快不行了。”

梁鳴不耐煩地轉過臉，冷聲道：“少拿那點陳芝麻爛穀子的事來綁架我。你爸幫我，那是他自己的選擇，跟我沒關係。”

我再也撐不住，雙膝一軟，重重地跪在了冰冷的地磚上：

“梁鳴，我求你，就算隻是借，我以後一定會還！”

他低頭看著我，有一瞬間的怔愣，神情變得格外複雜。

那刹那間流露出的心軟，幾乎讓我以為自己看到了希望。

就在這時，一直沒出聲的林菲菲突然開口了：

“陸晚遙姐，誰知道你爸那事是不是真的啊？不就是被幾個粉絲撞了一下嘛，至於像你說得那麼嚴重？”

“呀！你該不會是故意誇大其詞，想來騙梁哥的錢吧！”

“你是不是因為被解約，嫉妒梁哥現在隻捧我一個人，所以編出這種謊話來騙錢，想毀了他啊？”

梁鳴的動作停住了。

他回頭看我，那剛剛生出的一點憐憫，被徹底的冰冷和厭惡所淹沒。

“陸晚遙，你的心腸真是越來越毒了。”

“你居然連這種事都能編出來騙我！”

“我明白了，你就是想用這種方式，逼我去醫院看那個老頭子，好讓你有麵子是吧？”

“你放心，我還沒那麼冷血，人我肯定會去看，但現在，請你立刻從我的房子裏滾出去！”

說完，他毫不留情地“砰”一聲，將門狠狠甩上。

我被徹底關在了門外。

夜裏的風，刮在臉上像刀割一樣。

我走出電梯時，手機屏幕亮了，是醫院打來的。

我幾乎是衝進雨裏，聲音因為恐懼而劇烈顫抖：

“醫生，我馬上就到！我立刻就去交錢，求你們千萬不要停藥......”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傳來一聲無奈的輕歎：

“對不起，陸小姐，您的父親......剛剛走了。”

我腳下一軟，整個人跪倒在瓢潑大雨裏。

冰冷的雨水混著眼淚，模糊了整個世界。

那一刻，我好像什麼都聽不見了。

無邊無際的絕望將我包裹，我甚至想，就這麼死了算了。

就在我麻木地走在馬路上，看著一輛飛馳而來的貨車，準備迎麵撞上去的時候。

一隻強而有力的手，狠狠地抓住了我的胳膊，將我猛地拽了回來。

隨後一柄寬大的黑色雨傘，傾斜在了我的頭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