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拿到名校錄取通知書那天,我救下賭氣出走的雙胞胎妹妹。
妹妹卻丟下我獨自逃走,我被一群混混按在後巷欺辱,下身嚴重撕裂損傷,這輩子都要掛著糞袋。
在那之後,我受到巨大刺激從此神誌不清。
父母跟竹馬逼著妹妹跪下發誓會養我一輩子,最後讓她替代我的身份去讀大學。
竹馬娶了我,好幾次因為我毫無征兆的發病而丟了工作。
爸媽也因為在家照顧我變得拮據,失去了正常的生活。
他們看我的目光漸漸變得冰冷,在我又一次被刺激弄破糞袋後。
我爸掐著我的脖子吼道:“你為什麼還不去死?!你是不是要毀了我們所有人?!”
妹妹更是直接將讓我過敏的花生醬塞進我喉嚨裏,他們沉默的看著我全身迅速紅腫。
窒息的那一刻前我突然恢複了短暫的清明,看著父母花白的頭發,看著他們眼底猩紅的恨意和疲憊。
我知道我該離開了。
1
我坐在沙發上看著電視,手裏緊緊撰著我媽給我的棒棒糖。
聽到熟悉的聲音,呆愣的目光死死的盯住電視。
電視上的畫麵與回憶交織,眼前閃過那幾張臉。
起起伏伏的獰笑聲,因為拚命掙紮而砸下來的拳頭。
爬到巷口看到妹妹的身影還沒開口呼救就被拖了回去,滿地的泥濘與血色。
我害怕的死死抱住頭,發了瘋的尖叫。
因為掙紮,肚子上的造口袋鬆動,裏麵的液體流的到處都是。
我媽擇著菜,慌亂的看向我,崩潰的大喊:“老沈,快!快拿繩子!”
我爸迅速拿起一旁的繩子朝我走過來,看著他陰著臉步步逼近,腦海裏閃過那些黑影,我恐懼的往後退。
“啊——別過來!不要碰我!”
我拚了命的揮舞著手,被嚇得失禁,每後退一步客廳就有一處遭殃。
我爸把我撰過去,我一伸手他臉上多了幾條血印子。
我媽看著我爸的臉尖叫出聲,一不設防整個人摔在汙水中,旁邊做好的手工花也翻落在地。
看著客廳四處都是臟汙,她絕望的拍著大腿,嚎啕大哭:
“造孽啊!這日子真是過不下去了,我也不想活了!”
“為什麼你要活這麼久?為什麼你還不死啊!”
我爸踹翻一旁的椅子,掐住我的脖子將我死死按在地上:
“你到底要鬧到什麼時候?!你毀了我跟你媽下半輩子你還要毀了佳寧跟陸深?”
“這些年我們賣車賣房給你治病,所有人為了你一分錢掰成兩半花。”
“你為什麼還活著?當初你就該死了,我們才不會變成現在這副樣子!”
“是不是要我們陪著你一起死,你才甘心?!”
大顆的眼淚砸在我臉上,我呆呆的看著我爸:“爸爸,你別哭。”
我爸鬆開手,無助的捂著臉坐在汙水中,發出壓抑的哭聲。
外麵的鐵門被拍的“哐哐——”作響,我媽抹了把臉去開門。
鄰居探頭進來,叉著腰怒道:
“你們那瘋子閨女又發瘋呢?!幹點人事吧!我家大孫子都被吵醒了。”
“這什麼味啊,熏死人了!”
“遭人嫌的東西,跟你們這種人做鄰居真是倒了八輩子黴,也不知道這瘋病會不會傳染,什麼玩意兒!”
我媽漲紅了臉,弓著腰不住的道歉。
我知道自己做錯事,低著頭任由我爸用繩子將我捆起來。
趕回來的妹妹聽完來龍去脈,直接擰開花生醬衝過來倒進我嘴裏,我被嗆的直嘔卻還是在妹妹的目光下用力的咽了下去。
我爸看了一眼埋頭拖地,我媽張了張嘴許久沒有說話。
喉嚨像是被死死掐住,我費力的大口呼吸著。
“嗬......”
我發出一聲壓抑的、像是瀕死般的嗚咽。
劇烈的癢意迅速爬滿全身,我拚命地掙紮想伸手去撓,可雙手被死死捆住。
眼前慢慢變得模糊,這些年所有的記憶像走馬觀花般閃過。
陸深娶了我,婚後總是遭受各種鄙夷與譏諷,笑他娶了個傻子。
我癡癡傻傻猶如三歲孩子,發起病來毫無征兆,不認人。
好幾次因為我突然發瘋害他丟了工作,公司領導知道他的情況連上升的機會都與他無關。
不管我怎麼惹禍給他丟人,他始終對我不離不棄。
我爸我媽也隻能在家照顧我,因為人造口袋我身上的皮膚容易潰爛,每天都要很小心的擦拭清洗。
2
身上的各種並發症,不久前還因為造口壞死又做完手術。
手術費都是找各種親戚借,家裏不少欠款,爸媽會在家做點手工活補貼家用,妹妹也因為我遲遲都沒有結婚。
因為我容易受到驚嚇,經常當眾失禁,爸媽怕我再給別人添麻煩,也隻能把我捆在家裏。
看著我爸身上發白的襯衫,看著我媽臉上爬滿紋路,看著他們滿頭的銀絲,疲憊渾濁的目光,身上貼著劣質的膏藥。
我死死的咬著唇,眼角的酸意如潮水般翻湧。
我失去了生育能力,活著也隻是拖累他們。
所有人都因為我負重前行,看著自己這個不人不鬼的樣子,說不定什麼時候腦子又開始不清醒起來,將他們的生活搞得一團亂。
這樣也好,我死了他們才能更好的活下去。
許久,我媽才像是才反應過來看著我這副樣子嚇得嘴角發顫。
對著妹妹又罵又打:“你這是幹什麼?!她可是你姐!當初要不是她救了你她怎麼會——”
妹妹捂著被打紅的臉嘶吼道:
“她是我姐,可我寧願當初她沒有救我,如果當初出事的是我,我也不用背負這麼多年的愧疚活成現在這個樣子!”
“我也是你的女兒,可你女兒現在都還沒結婚,身上連一分錢存款都沒有還欠了一屁股債,這還不夠嗎?”
“那些追債的人都來公司堵我,大不了我去坐牢,我真的受夠了!”
“我姐她這樣活著還不如死了,你們不也天天盼著她死嗎?!”
我媽流著淚朝著我撲過來,我爸慌亂的掏出手機叫救護車。
意識消失前,我用盡全力打掉我爸的手機:“爸媽對不起,我真的也不想活了...”
再次醒過來,我看到陸深趴在床邊睡著了。
我靜靜地看著他眼下的烏青,胡子也不知道多久沒刮過了。
從前總是跟在我身後的少年怎麼如今消瘦成這副樣子,手上那開裂的繭。
他為了我一定吃了很多苦吧。
我伸出手想觸碰他的眉心,可聽到我爸的聲音又將手偷偷收回。
我爸站在病房門前,催債的電話接了一個又一個。
“下個月就還你,是是是,我知道大家都不容易。”
“我也想還你,隻是我這個情況你也知道,我也實在是沒辦法啊!”
我媽站在一旁,等我爸掛完電話,她躊躇的開口:
“老沈,佳雪她是不是腦子清醒了,不然她怎麼會說出這種話。”
我爸靠在門邊,疲憊的闔了闔眼:
“你忘了許醫生說過的話嗎?佳雪的病是不可逆的,她這輩子也隻能這樣了。”
“我時常想著,要是她自己悄無聲息的沒了多好,她這樣活著不比死了輕鬆。”
“我們不是隻有佳雪一個女兒,我們也活不了幾年了,佳寧還這麼年輕,難道我們真要讓她伺候自己姐姐一輩子嗎?”
“我們不能再毀了佳寧的一輩子啊!”
我媽吸了吸鼻子轉過頭,沒有說話。
我爸拍了拍她的肩:“還有陸深,這些年我們拖累他的還少嗎?你也是從小看著他長大的。”
“這孩子對佳雪用情那麼深,如果佳雪沒出事他們定然是能好好過日子的。”
“可現在佳雪成了傻子,還是個隨時可能發瘋的定時炸彈,我們不能再害了他啊!”
我爸說完佝僂著身子像是老了許多。
我媽悲痛的打斷道:“可我怎麼能眼睜睜看著她去死,為什麼這些事會發生在我女兒身上啊!”
她崩潰的從門邊滑落在地,走廊的燈光將她的身影拉的很長。
我閉著眼,眼角滑落一滴淚。
我的存在現在隻是讓他們痛苦,或許下一秒我就又變成那個會發瘋的傻子。
隻有我死了他們才能好好的活下去。
3
交不上住院費,我在醫院就待了一晚就回來了。
陸深替我擦拭著創口附近的皮膚塗上幹燥粉,我垂著眼任由他幫我裝好造口袋。
弄好後他替我掖了掖輩子。
相望無言許久,陸深揉著我的頭發笑道:
“我去上班了,你在家好好睡一覺,肚子就不疼了。”
我抱著他的手,看著他:“那你什麼時候回來?”
陸深心疼的將我摟進懷裏,聲音微啞:
“加完班就回來,到時候給你帶你最愛吃的紅糖糍粑。”
“答應我不要吃佳寧給你的東西,好嗎?”
我看著他的眼睛,強忍著顫意點了點頭。
他不放心的一步三回頭,等他走後,我靠在枕頭上看著無名指上的婚戒。
內側還刻著我跟陸深名字的縮寫,我揣摩著手中的戒指,嘴裏泛起一絲苦澀。
狹小的房間裏堆滿了雜物,這個租的房子隻有一個房間,
我跟陸深一間,妹妹跟爸媽擠在客廳。
妹妹推開門看了我一眼,目光滿是冰冷。
我媽歎了口氣拿起一旁的繩子將我綁好,用勺子一口一口喂我吃著飯。
“佳雪乖,喝了牛奶乖乖休息。”
我看著裝著牛奶的杯子裏沒有化開的安眠藥仰頭平靜的喝下。
我微微一笑:“好喝。”
我媽轉過頭,深吸了一口氣回頭看著我,拿著紙巾幫我擦拭著嘴巴。
“佳雪,你別怨媽,咱們家的日子真的過不下去了,你的病反反複複,家裏真的掏不出一分錢了。”
“追債的知道我們的情況天天去公司堵佳寧跟小深,我跟你爸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們倆這輩子都這樣活著...”
“媽隻能這樣做。”
最後這句話帶著泣血的肯定和決絕。
望著我媽眼底的淚花,我爸背對我站著顫抖的身影,我在心中無聲道:
“沒事的爸媽,我願意的,我唯一的不甘就是沒有好好跟你們在一起。”
我媽撲在我床邊壓抑著哭聲哭了許久。
我終是抵擋不住困意,昏昏沉沉的閉上了眼。
再次睜開眼,入目一片漆黑。
我摸索著走到門外才發現這是從前爺爺奶奶家在農村住的房子,陸家的老宅就在隔壁。
小時候,我跟妹妹還有陸深就在這一片長大,陸深總是來我家蹭飯。
我打開背包,發現上麵放著滿滿的零食。
我最愛喝的酸奶上麵貼著一張便簽紙,是妹妹的字跡。
【姐姐,對不起。】
我無力地抓著衣角,像是在抓住最後的支撐,但眼淚卻無情地摧毀了我的故作堅強。
看到了這張紙條,我知道了妹妹的口是心非,如釋重負。
我不後悔當初救下她,我也從來沒有怪過她。
隻是,我真的沒辦法這樣活下去了。
我聽到了那天爸媽說的話。
陸深爸媽說了,隻要把我送走,就會把妹妹送出國,一切都由陸家承擔,爸媽也可以安享晚年。
陸深也不用再做那些零零碎碎的苦工,可以回陸家繼承家業。
陸深的父母當初就不同意他娶我,我臟了身子失去了生育能力。
甚至癡癡傻傻還會發瘋,餘生都要有人照顧,他們絕對不會讓我這樣的人進門。
當初,陸深為了替我討回公道,親手將那幾人送了進去,那些人陸陸續續都死在獄中。
陸深執意之下,陸父陸母跟他斷了聯係。
這些年就像是我偷來的,已經足夠了。
我哽咽的拿出壓在下麵的裙子,那是我考上大學時陸深攢錢送我的禮物。
出事前那天陸深站在家樓下把它交給我,讓我一定要在升學宴那天穿上。
我換上這條裙子,躺在院子間看著天上零星的幾顆星星。
從我記事起,他就陪在我身邊,我看著他從青澀的少年長成如今穩重的模樣。
我突然想起高中時學校舉辦的文藝晚會,我跟班上的另一個男生上台彈了首鋼琴曲。
陸深不服氣,苦練許久。
某一天下了晚自習他拉著我狂奔去琴房,我們四手連彈了卡農。
最後一回頭,發現音樂老師抱臂站在門邊,揶揄的目光讓我跟陸深都紅了臉。
那晚的心跳我至今還記得。
我鼻子發酸,落了臉,這次卻是笑著。
身上的疼痛好像越來越遠,身體也變得越來越輕。
我像是做了個很長的夢,夢裏妹妹被我拉住,沒有跑出去。
我跟陸深去了同一所大學,他向我求婚,爸媽還有妹妹都在一旁笑著。
後來我跟他有了個可愛的孩子,我爸我媽退休後拿著退休金四處旅遊。
妹妹也找到了自己愛的人。
真好啊!
恍惚間,我聽到了爸媽和妹妹的聲音,還有陸深,他怎麼哭了?
我不疼的,真的不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