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沈棲霧帶著孩子搬離顧家別墅時，是個豔陽天。

潔白的牆壁在陽光下閃著光，刺痛了沈棲霧的眼睛。

她恍惚憶起，顧臨淵親手設計這個房子的圖紙時，對她說的話：

“十八歲那年，我就在腦海裏想過這個婚房的樣子。”

“雖然中間我們浪費了很多光陰，但是還不晚。”

“我終於把我年少時就喜歡的姑娘娶回家了。”

那時候的沈棲霧很幸福，她絕不會想到。

在他們結婚的第五年，顧臨淵就帶著別的女人住進了他們的家。

予安抬起頭，扯了扯沈棲霧的裙擺。

有些不安的問：“媽媽，我們去哪裏呀？”

沈棲霧低頭，輕輕拍了拍顧予安的頭，聲音輕柔：

“乖，媽媽帶你換個地方住。”

“不怕，媽媽會一直陪著你的。”

予安點點頭，抓緊沈棲霧的手。

雖然他還小，但是幼時在福利院的經曆也讓他隱約明白了什麼。

搬家公司很快就將東西搬上車。

沈棲霧謝絕了劉媽的幫忙，拿起抹布，

親自將這五年屬於自己和予安的痕跡一點點抹掉。

甚至連地板都要親手一塊塊擦幹淨。

她累的滿頭大汗，最後坐在地上大口喘著氣。

這樣也挺好。

沈棲霧想。

一切都恢複成最開始的樣子。

她十八歲就和顧臨淵在一起。

如果不是她的母親和顧臨淵的父親被發現赤身裸體死在車上。

或許他們很早就結婚了，不至於蹉跎十年。

那十年間，他們針鋒相對。

凡是顧臨淵在的場合，都會立一個“沈棲霧與狗不得入內”的牌子。

她也不甘示弱，有好事的人挑釁她，故意在她麵前提了顧臨淵三個字，被她喊人當場縫住了嘴巴。

兩人在商場上也打的有來有回。

今天她燒了他的倉庫，明天他舉報她的項目經理人行賄受賄。

他們鬥的遍體鱗傷。

直到顧臨淵的母親去世。

所有的恩怨仿佛都隨著老一輩的離開而消散。

顧臨淵也意外得了胃癌。

他生病後，沈棲霧回到他身邊，陪伴他對抗病魔。

也許是上蒼眷顧，顧臨淵奇跡般的好了起來。

他們結婚，又領養了一個乖巧可愛的孩子。

他們住進了曾經夢想的房子，有了一個美滿的家。

如果這是小說，那一定走到了圓滿的大結局。

可惜不是。

一個月前，沈棲霧需要出差去和合作商談判。

顧臨淵照例陪著她。

後來這一個月裏，沈棲霧一直都在後悔。

後悔將談判的地方選在東京，如果不是這樣，

顧臨淵不會看到做女體盛掙錢的蘇清淺。

當他看到赤裸著躺在餐車裏被人推出來的蘇清淺時，臉色驟變，徑直起身抱著她離開。

等沈棲霧匆匆忙完一切趕回國時，蘇清淺母子已經堂而皇之的住進了他們的家。

顧臨淵將母子倆安頓好，然後拉著沈棲霧到了樓上。

他解釋道：

“你記不記得，當年我將你母親的骨灰扔到香江裏，你扇了我一巴掌跟我提了分手。”

“轉頭你宣布和陳家的繼承人交往。”

“我那時候年輕氣盛，覺得自己不能落了下風。”

“正好遇到了在酒吧打工的清淺，就順理成章讓她假扮我的女朋友氣你。”

“不久後你讓人燒了我的倉庫，我賠了一大筆錢，公司現金流緊張，我找你大吵一架。”

“那一晚上我喝的很多，把她當成了你......”

沈棲霧坐在椅子上，眼神失去焦距。

她沉默著，有種恍然大悟的感覺。

顧臨淵見她異常的安靜，下意識繼續開口：

“你信我，隻有那麼一次，事後我也盯著她吃了避孕藥，馬上和她斷了幹淨。”

“直到這次去日本遇見她我才知道，那一晚還是讓她有了孩子，她對麻藥過敏，當時隻能選擇生下來。”

“因為未婚先孕，她被人孤立陷害後來又被學校取消了學籍。”

“她爸爸隻是一個中學老師，因此氣得腦梗複發，在病床上沒掙紮幾年就去世了。”

“為了還治病欠的債，這些年她帶著孩子到處打工。”

“前年她母親也沒了，她隻能躲到日本，為了養活孩子，隻能去做女體盛。”

“她知道我不愛她，也不願意纏著我，從來沒找我，沒朝我張過一句嘴。”

“這些年她日子過得很苦，生產的時候也沒養好，落下病根，也沒幾年時間了。”

他說著，聲音罕見的哽咽了。

“我欠她們母子，棲霧，我要對他們負起責任來。”

沈棲霧靜靜地聽著，一瞬間連張嘴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

如果時間倒退十五年，她會狠狠甩顧臨淵一個耳光，讓劉媽將房間裏所有蘇清淺碰過的東西都燒掉。

可她現在隻是聽著，手指在掌心印上深深的血痕。

她想，或許她真的老了吧。

突然，保姆房的房門開了。

予安看到沈棲霧的身影，撲到她懷裏。

小聲的喊著媽媽，眼裏全是驚惶和委屈。

他說：“媽媽，我好想你，爸.....叔叔說，你還要一個星期才會回來。”

他突然稱顧臨淵為叔叔。

而顧臨淵表情頓了一秒，很快道：“小誤先天不足，這些年一直顛沛流離，身邊沒有爸爸的陪伴，得了自閉症和抑鬱症。”

“他聽到予安叫我爸爸會發病。”

“我就讓予安改個口，先叫我叔叔了。”

顧臨淵強調：“這隻是一個權宜之計，我心裏一直隻有你和予安的位置。”

沈棲霧沉默，一顆心重重的沉了下去。

當初領養予安的時候，孩子很沒有安全感，一直不停問她和顧臨淵。

“你們真的要做我的爸爸媽媽麼？”

那時的顧臨淵抱著予安說：

“當然，我會做你一輩子的爸爸。”

現在蘇清淺母子剛搬進來，予安就讓出了自己的房間和叫了多年的爸爸。

那以後呢？

她和予安還要讓什麼？

......

沈棲霧記得，最後她澀然開口，聲音裏帶著幹涸：

“好，那我帶予安搬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