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的房間已經成了江時安的。
而我隻能住在一間很小的閣樓,窗戶對著一堵牆,終年不見陽光。
晚飯時,爸爸會細心地把魚刺一根根挑出來,把蝦殼剝好,放進江時安的碗裏。
他抬頭看我一眼,淡淡地說:“江闊,你自己夾,想吃什麼就吃什麼。”
可我看著桌上都是江時安愛吃的菜,卻一點胃口都沒有。
我對江時安有了些隱隱的嫉妒,可我更羨慕他。
毫不費力就得到了爸媽全部的愛。
他彈鋼琴的時候,爸爸會含笑站在一旁,為他翻動樂譜。
寫作業遇到難題時,媽媽會放下手頭的工作,耐心地給他講解。
而我活得小心翼翼。
吃飯時不敢發出一絲咀嚼的聲音,看電視也會把音量調到最低。
我拚命地想讓自己變得安靜,想重新融入這個家。
可我發現,無論我怎麼努力,都是徒勞。
江時安在客廳裏練習大提琴,那首曲子他拉了十幾遍都拉不好,煩躁地把琴弓一扔。
爸爸沒有責備他,反而溫柔地安慰他。
我正好從廚房端水出來,腳下不小心一滑,水杯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清脆的響聲打破了滿室的寂靜。
爸爸的臉色瞬間就變了,他按住自己的太陽穴,痛苦地呻吟起來:“我的頭......又開始痛了......”
媽媽衝過來一把將我推開,緊張地扶住爸爸。
“你怎麼回事!就不能安生一點嗎?非要弄出這麼大動靜!”
她的眼神,和我七歲那年被送走時一模一樣。
冰冷,厭惡。
我看著趴在爸爸懷裏,嘴角勾起一抹笑的江時安,渾身冰冷。
張了張嘴,想解釋我不是故意的。
可江時安搶先開了口,他的聲音帶著哭腔:“哥哥,你是不是覺得我拉大提琴吵到你了?所以才故意摔杯子嚇我?”
我震驚地看著他。
這個隻有七歲的男孩,怎麼能如此麵不改色地顛倒黑白?
“我沒有!”
“你還狡辯!”
媽媽怒吼道:“時安這麼乖,怎麼會撒謊!江闊,我看你是在鄉下野慣了,一點規矩都沒有!回你房間去!沒我的允許不準出來!”
我被她吼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眼淚在眼眶裏打轉。
媽媽不知道,在鄉下是我最幸福的日子。
外公不像爸爸媽媽,他從不嫌我吵。
他會笑嗬嗬地看著我在院子裏追雞攆狗,說:“男孩子嘛,鬧騰點才說明身體好。”
他會聽我講那些天馬行空的想法,然後給我剝一個熱乎乎的烤紅薯。
“我們阿闊,腦子就是活泛,以後肯定是個了不起的人。”
在鄉下,我第一次覺得自己不是個錯誤。
可我也有想念爸爸媽媽的時候。
一年過去了,爸媽沒有來,我忍不住給他們打了電話。
電話裏,媽媽的聲音很遙遠:“江闊乖,爸爸的病還沒好利索,要再等一年。”
第六年過去,他們還是沒有來。
電話那頭換成了爸爸,他的聲音聽起來很健康,很溫柔,但不是對我。
“時安,慢一點,別摔著。”
然後他才匆匆對我說:“江闊,你......再等等,好嗎?”
我沒再問為什麼。
隻是從那天起,我不再數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