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恩師的葬禮上,他最疼愛的女兒沈書瑤捧著骨灰盒,神情哀慟。
我一聲不吭衝上台,當著所有吊唁賓客的麵,從她手中奪過骨灰盒,狠狠砸在地上。
她的未婚夫陸景行、她的母親,竟無一人攔我,反而死死拉住了義憤填膺的旁人。
在沈書瑤震驚的目光中,我指著空的碎裂盒體,步步緊逼。
她恐懼地尖叫:“我要報警!”
陸景行一把按住她的手。
“你敢報警,爸的遺產你就別想了。”
1
恩師沈教授的葬禮,莊嚴肅穆。
大廳裏站滿了身穿黑白素服的吊唁者。
燈光下,沈書瑤穿著黑色長裙,抱著父親的骨灰盒,臉上掛滿淚珠。
她的聲音哽咽:“我最後一次見父親,是在他去參加國際研討會的前一天。他笑著對我說,我們家書瑤長大了,以後要撐起一片天......”
台下的賓客們紛紛拿出紙巾擦拭眼角。
她的未婚夫陸景行站在第一排,神情沉痛。
她的母親早已泣不成聲,需要人攙扶。
我站在人群的陰影裏,麵無表情。
我打斷了沈書瑤的致辭。
她停下話語,臉上的錯愕一閃而過,隨即換上關切。
“念念,你還好嗎?”
我死死盯著她懷中的那個骨灰盒
她下意識向後微撤。
我伸手從她懷裏把骨灰盒奪了過來。
這個舉動讓現場徹底騷動起來。
“不要!”
陸景行第一個喝道,想要衝上來。
“顧念!別幹傻事!”
沈書瑤的母親哭喊起來。
台下的騷動變成了怒斥,幾個工作人員和賓客立刻朝台上衝來。
沈書瑤臉上悲傷的表情消失了,隻剩下震驚和慌亂。
我抓著冰冷的陶罐。
它很輕。
比想象中輕得多。
衝上台的人離我隻有一步。
就在他們的手要碰到我手臂時,我舉起骨灰盒,高高舉過頭頂。
我用盡力氣,將它狠狠砸向腳下光潔的大理石地麵。
“不——!”
沈書瑤的尖叫被刺耳的脆響淹沒。
啪嚓!!!
骨灰盒在我腳下四分五裂。
而在那堆破碎的殘片中央隻有一層紙張燃燒後留下的薄灰,和一支碎裂的鋼筆。
2
人群中傳來一聲抽氣。
大廳裏瞬間炸開了鍋。
“空的?”
“骨灰呢?沈教授的骨灰呢!”
“天啊,她在搞什麼!”
沈書瑤的臉一片煞白,她下意識地後退一步,眼中是純粹的驚恐。
她抓起手包,顫抖著想拿出手機,對著陸景行壓低聲音尖叫:“報警!快報警抓住她!”
陸景行眼疾手快,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將她拽到自己身後,用身體擋住大部分人的視線。
他同樣壓低聲音,但語氣冰冷刺骨,充滿了警告:
“敢報警,你爸的遺產就別想要了。”
沈書瑤渾身一僵,難以置信地看著他。
幾位白發蒼蒼的老教授是恩師的至交,此刻氣得手指都在發抖。
“畜生!你這個瘋子!”
為首的張伯伯第一個朝我衝來,揚起的手臂在抖。
其他人緊隨其後,怒吼著要把我這個“大不敬”的瘋子拖下台。
就在他們的手要抓住我時,兩個人影一左一右,擋在我身前。
是陸景行和沈書瑤的母親。
“張伯伯,各位,請冷靜!”陸景行死死架住張伯伯的手臂,一臉痛心與焦急。
“她隻是太難過了,精神受到了刺激!”
沈母則攔住了另外幾位賓客,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聲音淒楚。
“求求你們,別傷害她......她也是看著老沈長大的孩子......”
他們嘴上勸慰,動作卻強硬地將人群隔開。
這時,一聲哭喊抓住了所有人的注意。
“爸——!”
沈書瑤全身一軟,癱倒在地。
她手腳並用地朝前爬去。
“爸......我的爸爸......”
她跪在那裏,伸出雙手,想要將那些根本不存在的骨灰一點點攏回來。
台下的賓客們倒抽冷氣。
“可憐的孩子......”
“這也太殘忍了!”
“那個顧念,簡直是魔鬼!”
哭聲漸歇,沈書瑤終於將那張掛著淚的臉轉向我。
“顧念......”
她開口,聲音嘶啞。
“我知道......你一直不喜歡我。”
“你覺得爸爸偏心我,把更多的機會給了我。”
“甚至......甚至因為景行選了我......”
“可你為什麼要用這種方式......來傷害我爸爸!”
“他已經走了啊!你為什麼連他最後的一點安寧都不肯給!”
我成了那個因嫉妒而喪心病狂、在恩師葬禮上泄憤的惡毒女人。
人群中,我的父母擠了過來。
他們衝上台,我爸氣得嘴唇都在哆嗦,指著我的手抖得不成樣子。
我媽的臉上滿是羞愧。
她一把抓住我的胳膊,指甲掐進了我的肉裏。
她壓低了聲音,在我耳邊嘶吼。
“念念,你瘋了嗎!別鬧了!”
“快!快給人家道歉!”
“你想讓我們家的臉都丟盡嗎!”
道歉?
我的心口一空。
沈書瑤見我父母上台,哭得更凶了:“阿姨......我不知道念念她為什麼......我真的不知道......”
“好孩子,不哭,不哭,”我媽連忙過去扶她,“是我們的錯,是我們沒教好她,你別往心裏去......”
我爸鐵青著臉,對著沈家的親友們連連鞠躬。
“對不起!對不起各位!我這個女兒......被我們慣壞了!我代她向大家賠罪!”
我站在所有指責的中心,看著我的父母向人卑微地道歉。
“我沒有做錯什麼,不需要向誰道歉,更不需要你們幫我道歉。”我正色對他們說,
“爸媽,如果你們還認我這個女兒。離開這裏,不要管這件事。”
陸景行站在那一言不發。
看到我望向他,他喉結動了動,臉上閃過一絲掙紮。
還沒等他做出任何反應,癱軟在地的沈書瑤踉蹌著撲了過來,一把抱住他的腰。
她嚎啕大哭:“景行,我好難受!顧念她怎麼能這麼做?到底是為什麼呀!”
陸景行的身子瞬間僵硬。
我看到他垂在身側的手握了握,卻始終沒有回抱她。
他的表情冷得像一塊冰,對沈書瑤的哭訴和要求置若罔聞。
哭了一會,沒有得到想要的回應,沈書瑤靠在陸景行懷裏,抬起掛著淚的臉。
她對著我用氣音吐出幾個字。
“鬧劇,該結束了。”
說完,她站直身體,擦幹眼淚。
剛才那個崩潰的人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屬於沈家繼承人的沉穩。
她轉向所有賓客,揚聲宣布。
“今天,讓各位見笑了。但請大家相信,無論發生什麼,都動搖不了我繼承父親遺誌的決心。”
她頓了頓,拔高了聲音。
“為了更好地完成父親未竟的事業,我在此宣布一個決定。”
3
沈書瑤站在台上,陸景行扶著她。
她目光掃過全場:
“我將正式接管父親的醫學研究所,並與遠星集團達成戰略合作,盡快將父親的技術投入市場,造福社會。”
話音剛落,台下一個衣著考究的中年男人應聲起身,對著眾人露出一個商業化的微笑。
他胸口的銘牌上,印著“遠星集團”四個字。
一石激起千層浪。
場內幾位和老師相熟的醫學界前輩,臉色瞬間就變了。
我冷笑:
“造福社會?老師最厭惡的就是這種唯利是圖的商人。”
“他絕不會同意這次合作。”
遠星的代表臉色一沉。
沈書瑤的眼圈又紅了,泫然欲泣。
“念念,我知道你對遠星有偏見,對商業化有誤解......”
“但我是爸爸的唯一繼承人,我有權決定研究所的未來。這是為了讓爸爸的技術,幫助更多的人!”
我打斷她:“恐怕你沒有。”
“根據沈教授生前簽署的法律文件,他所有核心專利的持有權與唯一執行權,都在我手裏。”
我從隨身攜帶的包裏,拿出那份文件複印件,揚了揚。
沈書瑤的臉,一瞬間血色盡失。
她身邊的遠星代表,臉上的笑容徹底僵住。
就在這時,我父母上前一左一右地抓住了我的胳膊,臉上寫滿了焦急與不讚同。
“念念!”母親的聲音帶著哭腔,
“咱們做人要有良心啊!你老師生前待你那麼好,你就把專利給他們,算是還了這份恩情吧!”
父親的臉色更是鐵青,他死死攥著我的手腕:“我們家一輩子清清白白,沒貪過別人一分一毫!你今天要是占了這個便宜,咱們家的臉往哪兒擱?做人不能沒有底線!”
我的胃裏一陣翻攪,比剛才更甚。
用生養之恩來綁架我,用家族名譽來逼迫我。
何其荒唐,何其可笑。
我抬眼望去,沈母和陸景行就站在不遠處,一言不發。
他們成了置身事外的看客,冷漠地看著我的親生父母,如何對我進行道德審判。
我深吸一口氣,用盡全力,一根一根掰開他們的手指,從鉗製中掙脫出來。
我的目光冷得像冰,掃過我最親的親人,聲音異常強硬:
“良心?臉麵?”我譏諷道,“我的心血和成果,憑什麼要白白送人,就為了全你們那點可笑的道德感?”
我看著他們震驚錯愕的表情,一字一句地繼續道:
“這是我的東西,不是咱們家的,更不是你們用來換人情的工具。誰也別想從我手裏拿走。”
“誰的麵子,我都不給。”
我父母訕訕退了下去
但有我父母的“助攻”,沈書瑤重新掌握了主動。
她慘白的臉上,浮現出一個勝利的微笑。
她走到我麵前,壓低聲音,用隻有我們能聽到的音量說:
“顧念,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既然你不肯體麵,”她頓了頓,嘴角的笑意更深,“那我就隻能,幫你體麵了。”
4
話音一落,她轉過身,麵向所有賓客和媒體。
剛才還掛著笑的臉,轉眼就布滿了淚水。
“各位叔叔伯伯,各位記者朋友......”
她哽咽著開口,像是承受了天大的委屈。
“我知道,念念不是故意的。她隻是......隻是太想證明自己了。”
她開始講一個故事。
故事的主題,是一次被汙染的實驗數據。
那是我讀博時,一次連續奮戰了七十二小時後,因為疲勞導致的操作失誤。
那次失誤,毀掉了老師一個重要項目的階段性成果。
我當即上報,申請處分,做好了被開除的準備。
是老師力排眾議,保下了我,隻讓我停掉所有實驗,閉門思過一個月。
這件事,研究所隻有寥寥幾人知道。
可到了沈書瑤嘴裏,卻變成了我嫉妒她,故意毀掉有她參與署名的項目數據,最後靠著老師的偏愛才蒙混過關。
“我當時就在現場!我親眼看到的!隻是爸爸他......他太愛護顧念了,把所有事情都壓了下去......”
她哭得聲嘶力竭。
人群徹底炸了。
遠星集團的代表立刻抓住時機,對著旁邊的媒體鏡頭宣布。
“遠星集團絕不與任何有學術汙點的人合作。我們會聯合相關部門,徹查此事!學術誠信,不容玷汙!”
這句話,是要在整個行業麵前,徹底封殺我。
賓客們的情緒一下被煽動起來。
他們聽不懂複雜的專利糾紛,但“毀掉數據”、“欺負恩師女兒”這種罪名,簡單又惡毒,足以讓他們對我進行審判。
“報警!把這個學術小偷抓起來!”
“太惡毒了!沈教授屍骨未寒,她就來搶遺產,還欺負人家女兒!”
“滾出去!這裏不歡迎你!”
一聲高過一聲的聲討傳來。
我看見人群外的父母,急得滿頭大汗,嘴唇翕動,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幾名穿著製服的保安撥開人群,向我走來。
“這位女士,請您出去。”
一隻手,搭上了我的手臂。
我被推著,一步步後退。
周圍是一張張憤怒的臉。
沈母抹著眼淚。
陸景行看著我,表情關切,卻沒有動作。
沈書瑤站在人群中心,臉上最後一滴淚也幹了,隻剩下毫不掩飾的笑。
我被推搡著,馬上就要被趕出這個悼念廳。
就在我的後背即將撞上大門時。
我站定了。
雙腳紋絲不動,任由保安怎麼推搡。
我這個舉動,讓喧鬧的大廳安靜下來。
所有人都看向我。
我抬起頭,環視了一圈。
那些義憤填膺的臉,那些幸災樂禍的臉,那些冷漠旁觀的臉。
最後,我看向沈書瑤那張得意的臉。
我笑了。
我從口袋裏拿出手機。
當著所有人的麵,解鎖屏幕,找到撥號界麵。
然後,我將手機舉到沈書瑤麵前,讓她能清晰地看到屏幕上的數字。
我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進每個人耳朵裏。
“不是要報警嗎?”
我看著她,一字一頓。
“好,我現在就滿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