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我在山路上走得很快。

黑石溝是出了名的窮山惡水，把一個女孩送到這裏，絕不是什麼好事。

我心裏的不安越來越重。

十年軍旅生涯磨煉出的直覺告訴我，事情比我想象的還要糟。

我按著三弟說的大致地址，最終找到了村裏人說的劉家，一間搖搖欲墜的土坯房。

一個刻薄刁鑽的老婆子攔住了我。

我看著她，直接問：

「妞妞在哪？」

她上下打量我，滿臉不屑地擺手：

「什麼妞妞、醜妞的，沒這個人，滾滾滾！」

就在這時，我眼尖地看到院子裏晾衣繩上掛著的一件小汗衫。

汗衫的袖口處，有一個用紅線繡的歪歪扭扭的「丫」字。

那是我教妞妞認的第一個字，這很可能是她自己親手繡的！

我一把抓住劉婆子的手腕，偵察兵的鎖喉擒拿讓她瞬間變了臉色。

我盯著她的眼睛：

「說！妞妞在哪！」

劇痛之下，劉婆子終於吐露了真相，聲音尖利又刻薄：

「是......是你們家賣給我們的！

五百塊錢！給我那瘸腿的兒子當童養媳！」

她喘了口氣，又啐了一口唾沫：

「可那丫頭片子是個喪門星！

她來了沒幾天，我兒子就摔斷了另一條腿！晦氣！

我們就把她轉手賣給南下的人販子了！」

「童養媳......」、「人販子......」

每一個詞都像一把刀，捅進我的心臟。

我鬆開她，感覺全身的力氣都被抽空了。

世界在我眼前旋轉。

我踉蹌著離開黑石溝，腦子裏一片空白，慢慢地隻剩下燃燒的仇恨。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回村子的，天已經完全黑了。

當我走到自家那棟全村最氣派的二層小樓前時，卻看到裏麵燈火通明，還傳出了陣陣笑聲。

我悄無聲息地摸到窗邊，像執行偵察任務一樣朝裏望去。

我看到了此生難忘的一幕：

我的爹娘和三個弟弟，正圍著那個叫鐵柱的小子，桌上擺著紅燒肉。

我娘夾了一大塊肉放進鐵柱碗裏，滿臉寵溺：

「還是兒子好啊！

鐵柱一來，咱家運氣都好了！

你大姐寄回來的錢，正好給你繼續蓋那東廂房，再給你幾個哥哥攢著娶媳婦！」

我爹喝了一口酒，砸吧著嘴，眼裏帶著一絲算計和得意地接過了話頭：

「沒錯！

不過那小丫頭片子最後總算是有點用，賣了五百塊，還能讓大丫繼續從部隊寄錢回來。

一女兩吃，劃算！」

他頓了頓，聲音壓得更低，但每一個字都清晰地鑽進我的耳朵裏：

「說實話，我當初就沒想到大丫她真能在部隊裏混出名堂來。

我尋思著，女娃子去當兵，多半是死在外麵，也省心。

誰知道她命硬，還當了個官！

嗬，不過當初還是不該生那麼多，一個大丫，一個小丫，兩個丫頭片子太多了！

咱老張家，還得靠鐵柱和你們兄弟幾個傳宗接代！」

原來，在他們眼裏，我不僅是工具，更是一個「本該死去」的意外。

我的存在，隻是為了讓他們吸血。

為他們真正的希望鋪路。

我笑了。

在冰冷的夜風裏，無聲地笑了，眼淚卻滾燙地流了下來。

我慢慢直起身，握緊了拳頭，骨節發出咯咯的聲響。

一場風暴，即將降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