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如果我是唐其深,我大概也會恨死林沐秋。
他所有的體麵都被我這個壞女人摧毀得一幹二淨。
可我的冉冉不知道。
她攥著小拳頭為了我跟唐其深吵架。
「叔叔,我媽媽才不是壞人!」
唐其深慢條斯理撕開麵包袋子咬了一口:
「你媽媽愛慕虛榮、嫌貧愛富,為錢拋棄糟糠,這是事實。」
我站在一旁,感覺有點難為情。
雖然都是事實,但當著我女兒的麵這樣說我,我依舊會覺得丟臉。
冉冉跺著腳:
「才不是,媽媽才不愛錢!她把我存錢罐裏的錢都捐給路邊的小貓了!」
唐其深眼皮都沒抬:「哦,那她可真是善良。」
這語氣,讓我的腦袋垂得更低了。
冉冉更急了:「媽媽、媽媽也不嫌你窮!她、她經常看著你的照片哭!」
這話一出,唐其深咀嚼的動作頓了一下,但很快恢複如常:「那是鱷魚的眼淚。」
「鱷魚?」
冉冉顯然沒聽懂這個比喻,小臉上滿是茫然,但她立刻抓住重點。
「媽媽就是哭了!哭得很傷心!叔叔你的照片都被媽媽哭濕了!」
我:「......」
唐其深終於抬起了眼,他沉默了幾秒,才嗤笑一聲。
「是嗎?那她有沒有一邊哭,一邊數著宋家給她的錢?」
「沒有!」
「媽媽數的是、是紅豆!媽媽一邊看照片,一邊數紅豆!她說數到一百顆,爸爸就會回來了!」
空氣瞬間凝滯。
唐其深拿著麵包的手懸在半空,指尖微微收緊。
我透明的靈魂也被這句話釘在了原地。
那是我在無數個被冷眼和孤獨吞噬的深夜裏,唯一能做的,愚蠢又卑微的儀式。
我把紅豆麵包裏的豆子一顆顆挑出來,放在一個小瓷碗裏,一顆一顆地數,像個固執的傻瓜,幻想著數到某個虛無縹緲的數字,就能盼來奇跡。
小的時候,我和唐其深沒錢,隻能吃這種最廉價的麵包。
但唐其深總要出去兼職,他就一箱一箱買麵包回家,跟我說:
「小秋,你吃到第三個麵包的時候,哥哥就回來了哦。」
「小秋,你吃到麵包裏第一百顆紅豆的時候,哥哥就回來了哦。」
他總是這樣聰明,懂得在我麵前吊一根又一根胡蘿卜,卻從不曾違約。
可是啊,後來,我吃了好多好多紅豆麵包。
我數了一顆又一顆紅豆,我的唐其深再也沒有出現過。
唐其深顯然也想起了過去,他的臉色有些白。
他狼狽地把剩下的麵包塞進嘴裏,第一次認真問冉冉。
「你說媽媽被怪獸抓走了,是什麼意思?她生病了?」
冉冉的眼睛亮了,她小心把麵包推到唐其深麵前。
「奶奶說,媽媽被抓進了海裏麵。」
「海裏有大鯊魚!」
唐其深垂在腿上的手劇烈地抖了一下,他幾乎屏住了呼吸,聲音也啞得厲害。
「你媽媽被抓進了海裏?什麼意思?」
「除了你奶奶,還有誰跟你說什麼嗎?」
冉冉掰著手指,「爸爸說媽媽去了很遠的地方,不會再回來了。」
「外婆、外婆哭了,她說媽媽不聽話,命不好,然後給了我一顆糖,就讓保姆阿姨帶我走了。」
唐其深愣了很久,半晌他撐著身體想站起來,膝蓋卻腿軟一樣嗑在了地板上。
「不會再回來......是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