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柳清音艱難地站起身,用手帕捂著傷口來到街道衛生所。
醫生一邊給她清創縫合,一邊囑咐著注意事項:
“傷口有點深,要縫兩針。這幾天不能沾水,忌辛辣,按時來換藥......”
柳清音麻木地聽著,眼神空洞。
衛生所的隔間隻用一道布簾隔著,並不隔音。
布簾被進出的人掀動,縫隙間,她瞥見了裏麵的情形——
沈亦琛正扶著蘇紓坐在病床邊,大手正小心翼翼地撫摸著她微微隆起的肚子。
“阿琛,”蘇紓的聲音帶著委屈的哭腔,嬌滴滴地傳來,“我們到底還要等多久?我真的好想正大光明地和你在一起。”
沈亦琛溫柔地安撫道:“別急,阿紓。我要確保計劃萬無一失,才能讓清音在我‘死’後心甘情願地替我守著這個家。”
正在給柳清音包紮傷口的醫生低聲感歎道:“隔壁那小兩口真是恩愛,讓人羨慕。”
柳清音聞言,幾乎要控製不住地冷笑出聲。
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沈亦琛這個人開始爛掉了?
她和沈亦琛相識時她剛考上大學。
90 年代初,大學生還很罕見。
某個周末,她到街上買文具,不料卻下起大雨。
她沒帶傘,狼狽地跑進街邊一家店鋪的屋簷下躲雨。
就是在這躲雨的間隙,她注意到店裏忙碌的年輕男人。
他穿著白襯衫,袖子挽到肘部,正專注地撥弄算盤。
店裏光線有些昏暗,但他挺拔的身影和認真的側臉,莫名地撥動了少女的心弦。
也許是她的目光太過專注,沈亦琛也抬起頭,四目相對。
那天她穿了一件紅色碎花連衣裙,襯得皮膚白皙透亮。
沈亦琛的耳根泛起紅暈,說話也有些結巴:“同、同學,那個附近新開了家餛飩攤,味道不錯,我......能請你吃碗餛飩嗎?”
就這樣,一碗熱氣騰騰的餛飩,開啟了他們的故事。
柳清音期末考試期間經常學習到很晚,沈亦琛就站在校門口的路燈下等她。
見到她,他從懷裏掏出捂得溫熱的瓷缸,裏麵是熬得軟糯香甜的紅棗小米粥。
她喜歡看書,他省吃儉用三個月托人從上海買回一套精裝版《紅樓夢》。
在書的扉頁,他一字一句地寫下:“此生最幸運的事,就是與你相遇”。
沈家對這個大學生準兒媳也是滿意得不得了。
沈母逢人便誇柳清音不僅模樣好,腦子更靈光。
柳清音憑著學校裏學到的知識,給沈家小小的服裝作坊提過不少建議,每次都能讓店鋪的銷量明顯提升。
沈亦琛看她的眼神,越發充滿讚賞。
那些曾經的好就像包裹著糖衣的毒藥,每一分甜蜜最終都化成穿腸爛肚的砒霜。
或許從一開始,她就被沈亦琛選為未來支撐家業、撫養老小的最完美人選了吧?
一個有能力、有責任心、又對他情深義重的免費長工。
這時,蘇紓嬌嗔的聲音又響起:
“阿琛,那你真的要跟她去領證嗎?我想到你要和她成為法律上的夫妻,我心裏就難受。”
布簾縫隙中,柳清音看到沈亦琛的臉沉了下去。
“必須領證,隻有有了這層法律關係的束縛,她才能徹底被綁在沈家。這個年代,一個結過婚的女人想再找下家可沒那麼容易。這張結婚證,就是拴住她最好的枷鎖。”
一字一句,狠狠紮進柳清音的心臟。
他想和心愛的人雙宿雙飛,卻要用一紙婚書綁住她的一生。
人怎麼能這麼狠毒?
蘇紓仍舊委屈地嘟著嘴,忽然興奮地提議道:
“不如你寫封信給她,在信裏把家產都留給她,再懇求她一定要照顧好家裏人。這樣,就算沒有結婚證,
看在你‘遺願’的份上,她說不定也會......”
沈亦琛眼睛微微一亮,讚賞地捏了捏蘇紓的手:
“這是個好主意,還是我的阿紓聰明,我回去就寫。”
柳清音隻覺得一股腥甜湧上喉嚨,恨意在她心底瘋狂蔓延。
就在這時,一個焦急的男聲在她身旁響起:“清音?你怎麼在這裏?額頭怎麼了?”
柳清音茫然抬頭,竟然是駱遠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