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老公臨時出任務,來不了婚禮現場。
消息傳回娘家,年過八十的奶奶突然衝出來,要給我磕頭,管我借壽。
我大腦一片空白。
剛要扶她起來,姐姐弟弟一人一邊摁住我的肩膀:
“薑餘,奶奶含辛茹苦撫養你二十年,她現在身患絕症,你這點小忙都不願意幫嗎?”
我將求助的目光投向爸媽。
他們看著我也滿臉煩躁:
“小餘,你老公結婚都不來,你能依靠的也就我們了,不要鬧得誰都不好看。”
我胸口處一片酸脹麻木。
原來他們是真覺得,長輩給晚輩下跪,就可以借壽。
也真覺得我身後無人,可以隨意拿捏。
看著這無情的一家子。
我忍下幾乎溢出眼眶的眼淚。
朝他們扯出一個冷笑:
“行,那就磕吧。”
反正我這麼多年,跟著老公出入各個救災搶險現場,救了不下五百條人命。
我倒要看看好人是不是沒好報,我奶能不能磕死我。
1
眼見我答應,剛剛還沉著臉的四個人,肉眼可見地高興起來。
我爸連聲誇好,大聲吹噓我這個二女兒有多孝順乖巧。
我媽扶著我到椅子上坐下。
我腳下穿了十五厘米的高跟鞋,這是她今天第一次伸手扶我。
姐姐弟弟滿臉喜色,去扶奶奶。
當著我的麵大聲說:
“奶奶,您今天磕三個頭,二姐的陽壽就可以轉給你,你就能好起來啦。”
“等你好了,我們帶您去旅遊,享享福。”
我奶八十多了,話都說不清楚,咧著嘴朝我笑。
她那滿嘴潔白整齊的烤瓷牙,還是我出錢給她裝的。
我心像被捅了一刀。
在老太太朝我跪下前,冷聲開口:
“等會兒,爸,我記得咱家說過,做事要講究公平對不對?”
我爸冷不丁被我點名,還沒反應過來,就條件反射地點頭。
我扯了扯唇角:
“那咱家有三個孩子,奶奶總不能隻管我借壽。”
“要磕的話,我姐和我弟也得一起被磕。”
此話一出,歡樂的氣氛瞬間凝滯。
我媽瞬間炸了,她將弟弟摟進懷裏:
“那不行,小暮是我早產生下來的,他打出生起我就沒讓他生過一場病,他不能借壽。”
我爸也皺著眉將姐姐護在身後:
“朝朝馬上要升國企主管了,以後前途無量,她怎麼可以出事。”
看著他們相親相愛的樣子,我笑了起來。
笑得眼淚都要掉了。
爸爸姓薑,媽媽姓何。
姐姐和弟弟,一個叫薑何朝,一個叫薑何暮。
隻有我,叫薑餘。
我在這個家,一直就是那個多餘的人。
我看著他們,頭一次掩飾不住心底的失望:
“爸媽,我從小到大,沒多花你們一分錢,我上學的錢,都是獎學金賺回來的。”
“工作後,也每月給家裏打四千。”
“我自覺我不比姐姐和弟弟差,你們總跟我說家裏孩子多,做事要講究公平。”
“可為什麼,直到我結婚的今天,我還是沒等到我的公平呢?”
媽媽被我的目光盯著,訕訕地轉過頭去。
姐姐拉了下爸爸的衣角,滿臉委屈。
我爸虎著臉,將我拉到牆角小聲訓斥:
“一家人說話幹嘛這麼難聽?”
“你奶患了癌症,我們騙她能借壽,還不是為了給她找點心理安慰。”
“老年人有求生欲了,這病就好治,你這孩子怎麼這點事都不懂。”
我知道,他這已經是惱羞成怒了。
他嫌我當眾點破他的小心思,讓他丟了臉。
就像十二歲那年,同學嘲笑我是沒人要的野孩子,我和他打架被請了家長。
一年隻來看我兩次的父親好不容易來了。
也是像這樣,將我拎到走廊的牆角低聲訓斥。
隨後便在無人注視時,一腳踹在我了小腹上。
那腳讓我疼了一周,去醫院檢查,才知道險些黃體破裂。
現在我爸又用那種陰鷙的目光盯著我。
我的小腹開始隱隱作痛。
可我捏緊了手上的婚包,腰杆又挺直了幾分。
我早就不是那個被所有人忽略的小丫頭。
我現在是一名優秀的醫務工作者。
我的包裏放著一張房產證,那是老公在城郊買的一棟別墅。
本來我想用它換來我苦等了二十多年的親情。
可現在想來,我好像也不需要了。
我跟著我爸回到人群中間。
眼見著奶奶在我麵前跪下。
在老太太低下頭前,將一紙協議放在所有人麵前:
“我奶給我磕頭可以。”
“但磕完,你們簽字,從此我便不是薑家的女兒了。”
2
即便這屋裏都是我娘家的親戚。
聽見這話大家還是神色各異。
我聽見幾個嬸子竊竊私語:
“薑餘這孩子可太倔了,她老公連接親都不來,婆家根本就不重視她,她竟然還敢跟娘家撕破臉。”
“嗐,我要是薑餘我也忍不了,半年前這老太太跟鄰居王大姐吵架,噗通一下給人跪下,不出三天王大姐就車禍走了,給薑餘磕頭就是給她找晦氣呢。”
“真假的?這麼邪門?早就聽說他們兩口子對這二閨女不好,沒想到啊,能不好到這種程度。”
我聽著她們的話,眼底的嘲弄再也無法掩飾。
我爸最要臉,兩頰脹得通紅,脖子上的青筋也根根暴起。
我媽倒是勉強笑著要去推奶奶的背:
“沒有的事,小餘,你別聽他們瞎說。”
“今天你結婚,鴻運當頭,你奶給你磕三個頭衝撞不了你的。”
可不知怎麼,奶奶眼中竟有些濕潤。
任憑我媽怎麼用力,她身子也歪斜著不肯彎下。
姐姐和弟弟不著痕跡地對視一眼。
隨即我姐就眼眶通紅地在我身邊坐下,拉住我的手:
“小餘,我知道,我要升主管以後你就一直記恨我,我回家的時候你永遠不回來。”
“今天讓奶奶沾沾你的福氣都不肯,你生我的氣可以,不要和爸媽斷絕關係。”
我差點氣笑了。
家裏隻有一間留給女孩的臥室,我姐回家,我連床都沒有,我回去幹嘛。
怎麼讓她說出來,倒成了我跟她雌競了。
不等我說話,我弟突然開始捂著胸口咳嗽:
“對,二姐,你別生氣了,就讓奶奶給我磕頭吧,我願意給奶奶借壽。”
聞言,我媽立刻像被惹怒的母獅子。
一巴掌狠狠扇在我臉上。
“薑餘,今天我們所有人都高高興興準備你的婚禮!”
“你婆家連個人都不出,是我們給你撐的場麵,光布置婚房就布置了一周。”
“因為這點小事,你要跟我斷絕關係?你就這麼想咱家出醜?!”
尖利的指甲在我臉上劃出一片血痕。
我的耳朵嗡嗡作響,卻還是聽清了她的每一個字。
眼淚瞬間不受控地淌了下來。
上大學後,家裏就沒了我的臥室,所以一年我隻回兩次家,一次是過年一次是我爸媽生日。
本來娘家婚房我和老公定了市內五星級酒店。
是爸媽一改往日冷淡,熱情邀請我回家,說在家裏出嫁是每個女孩的夢想。
我才回來的。
我以為他們終於意識到我也是這個家的一份子。
可直到今天,我才知道,他們是安排了一場借壽大戲,隻等著我上套。
我扯了扯嘴角,指著剛才那些仗義執言的嬸子:
“她們哪句話說錯了嗎?”
“連外人都知道你們對我不好,你還要說這種虛偽的話到什麼時候?”
我媽從來沒被我這樣怨恨地盯著,嘴唇哆嗦了兩下,一個字都沒說出來。
我再次拿出那張斷親協議:
“簽字。”
“否則今天,咱們誰都別想好過。”
3
我爸嘴角抽動兩下,可他竟然不怒反笑,接過那張紙:
“好啊,你翅膀硬了,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不想讓我們管你了。”
“那我成全你。”
薑百川三個字,被他工工整整寫上。
我卻沒有鬆下口氣,心裏反而是警鈴大作。
接過協議後,我瞬間起身想往門外走。
頭上的婚紗被人死死揪住,用力向後一扯。
我不受控地倒下,頭皮和腳裸都傳來一陣鑽心的劇痛。
我痛得眼前發黑,嗓子裏擠出尖銳的痛吟。
伸手一摸,我的頭紗已經帶著一撮頭發掉在一旁,頭皮濕漉漉的,已經流了血。
我怒視著薑百川:
“你瘋了?”
一旁也有親戚在勸:
“百川,這有點過了,今天小餘結婚,你怎麼能在大喜日子和孩子動手呢?”
我爸抽出腰間那條我親手挑選的皮帶:
“哪吒還講究剔骨還父削肉還母呢。”
“這死丫頭今天連爸媽都不認了,我必須教訓教訓她。”
話音未落,皮帶帶著虎虎的風聲落在我臉上。
我臉上瞬間火辣辣地痛,仿佛皮都被削去了一片。
我連忙按專業姿勢,用手臂護住頭,以免遭受更大的傷害。
緊接著一皮帶就狠狠落在我光裸的後背。
比起身上這點痛。
被當眾鞭打的羞恥更是灼燒著我的心!
我以為在學校被父親踢打,或者在市集被母親揪耳朵便已經夠丟人了。
從小到大,姐姐隻需要好好學習,弟弟隻需要好好養身體。
他們的錯題本是我寫的,家裏的家務都是我做的。
可他們犯了錯,會挨打的隻有我。
我以為我已經承受到了極限。
連宋琛第一次跟我搭話,都說從來沒見過我這樣能忍的姑娘。
可直到今天我才發現,我的親人,能給我帶來的恥辱,遠不止於此!
我翻身將脆弱的地方埋在身下。
伸手去抓周百川的皮帶:
“我老公是去出任務了,不是死了!”
“等他來看見你們這樣對我,他不會放過你的!”
我爸冷笑一聲。
狠狠掰斷了我的手腕:
“還拿你那見不著人影的老公威脅我們呢?”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是什麼見不得人的身份。”
冷汗瞬間從我額角滲出。
我痛得差點叫出聲。
根本聽不懂他在說什麼。
就在這時,我姐接了個電話,哆嗦著跟我爸彙報:
“爸,妹夫給我打電話,說他的事情忙完了,問咱們在家還是在酒店。”
“婚車要往這邊來了。”
“你不是說,妹妹是情婦嗎?”
4
我姐越說聲音越抖,我爸的武器也脫了手。
沾著血的頂級牛皮腰帶掉在我身上。
姐姐隨手扯了塊抹布就來擦我背上的鮮血:
“怎麼辦呀爸,你下手太重了,薑餘這婚紗還是露背的。”
“到時候讓妹夫看見,他會不會找我們麻煩啊?”
我的傷口痛得更厲害。
可我顧不得那麼多,用完好的手一把攥住她的手腕:
“情婦是什麼意思?你們在說什麼?”
我姐的眼神閃躲了兩下。
見我執拗地盯著她,才不情不願地撇了撇嘴:
“薑餘,你不用跟我們裝了,還說什麼你老公是大英雄,急著去救命才不來結婚,都是胡扯吧。”
“你拿回家的那些東西我們都鑒定過了,最便宜的也三萬塊,這些是你一個小護士買得起,還是你老公買得起?”
“我們都聽說了,你是給人家老男人當情婦,今天被原配抓到了,他才暫時不能來接親吧?”
我氣血不斷上湧。
險些一口老血噴出來。
老公家裏八代從商,隻有他一個毅然進了公職。
為了低調,我從來沒詳細說過他的身份背景。
沒想到,這竟然成了他們刺向我的尖刀。
連剛剛還為我說話的親戚們都變了臉色:
“沒想到薑餘這小姑娘看著乖,背地裏幹的事這麼臟,真白替她說話了。”
“百川估計是忍到今天實在忍不住了,才出手打了她,這要換我,早給她腿打斷了。”
甚至還有人蹲下來,拉著我的手苦口婆心地勸我:
“丫頭,你爸媽說的沒錯。”
“給人當情婦那怎麼能長久呢,你最後還是要靠你爸媽的,就聽話吧。”
我一個字都不想多說。
不知道誰將奶奶請了過來。
老太太這次幹脆利落朝我跪下,砰砰砰磕了三個響頭。
起身時,不知道是不是太用力,眼睛裏都滿是淚花:
“小餘,別怪奶奶,奶奶也是身不由己。”
我死死咬著手,生怕眼淚掉出來。
今天我再也不想懦弱地哭了。
爸爸喜歡姐姐,媽媽喜歡妹妹。
我從嬰兒時期起,就是奶奶帶大的。
在今天之前,就算她真的想要我的命,我也甘之如飴。
也是她,讓我對這個家還抱有最後一絲幻想,還以為親人間總有一縷溫情。
可我沒想到,最後,也是這最親之人,傷我最深。
那些嬸子們幫忙,手快地找了幾塊白布,將我露背的婚紗縫了起來。
還用粉底掩蓋我臉上的傷口。
可這時我左臉已經高高腫起,甚至有些遮擋視線。
她們將冰袋毫不留情地按在我的傷口上:
“薑餘啊,一會兒你金主來接你,千萬別亂說話知道嗎?”
“那個斷親協議,我們會幫忙勸你爸的,就當這事沒發生過。”
“以後受了委屈回來,家裏還是你的靠山。”
爸媽一個字都不用說了。
臉上滿是嫌我不知好歹的埋怨。
姐姐弟弟挑眉看著我,一個眼神得意,一個眼神嘲諷。
我平等地將目光放在他們每個人身上。
我要記住這家人的嘴臉。
就在這時,喇叭聲在樓下響起。
一連十幾輛紅旗車停在我家樓下。
每輛車,都紮著我最愛的香檳玫瑰。
隻聽一聲整齊劃一的開門聲。
穿著軍裝胸口別著花的大小夥子們列隊站定。
宋琛身上的衣服還沒來得及換。
他看上去竟然有些緊張,被手下揶揄著推了好幾下,才朝我的方向大聲喊:
“阿餘,我來娶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