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確診阿茲海默症後,每年都會回去找傅時津。
第一年我拿著確診單,他冷笑著說我真會裝,讓人把我轟了出去。
第二年我病症加重,在他公司樓下當眾失禁。
他嫌我惡心,扔給我十萬讓我滾。
第三年我癱瘓在床,連自己是誰都忘了。
……
第五年,傅時津接到了女兒的電話。
“叔叔,你能來幫我修修媽媽嗎?”
“媽媽壞掉了,這次怎麼拍她都沒有反應了。”
......
念念說的沒錯,我確實壞掉了。
還是壞的修不好那種。
在傅時津拿下全球科技獎的晚上,我死在了自己的出租屋裏。
靈魂飄離身體的那一刻,我並沒有感到解脫。
而是無盡的恐慌。
因為我的女兒念念,此刻正趴在我逐漸僵硬的身體上。
她隻有五歲。
她身上穿著我前兩天給她買的大黃鴨毛衣,一雙小手緊緊的攥著一個屏幕碎掉的舊手機。
屏幕上亮著微光,顯示正在撥通一個號碼。
備注名是——媽媽的維修工。
那是我給傅時津的備注。
那是拒絕了我五年的前男友,也是念念素未謀麵的親生父親。
“嘟——嘟——”
電話響了很久。
久到我以為傅時津不會接聽。
畢竟,當年我已經拿著那五百萬的支票決絕的離開了他。
下一秒電話通了。
聽筒裏傳來雷鳴般的掌聲,還有主持人激動的聲音:“恭喜傅總,榮獲本年度科技金獎!”
緊接著,傅時津清冷的聲音從對麵傳來:“哪位?”
念念暗淡下去的眼睛瞬間亮了。
她雙手握住手機,用認真夾雜著著急的小奶音喊道:
“維修工叔叔,我是溫書月的女兒念念。”
“媽媽現在壞掉了。”
“我拍了她好久,她都不重啟。”
“你能帶著螺絲刀來修她嗎?”
電話那頭突然愣住了。
“溫書月?”
傅時津的聲音忽然變冷:“怎麼,那五百萬花光了,現在學會教孩子來演戲了?”
我飄浮中半空中,看著女兒疑惑的模樣心如刀絞。
我想衝過去捂住念念的耳朵。
我想掛掉那個電話。
別聽,念念。
別聽他的。
爸爸不是壞人,他隻是不知道。
他不知道曾經許諾要給他一輩子愛的溫書月,現在是這幅模樣。
念念聽不懂他的嘲諷。
她的大腦裏沒有演戲這個概念。
在她的認知裏,我會經常卡頓。
有時候是忘記怎麼拿筷子,有時候是忘記回家的路。
我總是告訴她:沒關係,媽媽隻是係統過熱,如果有一天媽媽徹底不動了,就是死機了,你要去找最厲害的維修工傅時津才能修好。
念念吸了吸鼻子,然後把手機緊緊貼在我已經停止跳動的心口上。
“叔叔你聽,媽媽的馬達不轉了。”
“媽媽沒有呼呼聲了。”
“以前我給她喂顆糖她就會醒來的,可是今天念念喂了兩顆媽媽還是死機的。”
念念的聲音帶著哭腔,卻堅強的沒有掉眼淚。
因為我教過她,眼淚會讓我的身體受潮,媽媽會鏽掉的。
電話那頭一陣嗤笑。
“馬達?死機?”
“溫書月,你的劇本寫的倒是越來越有科技感了。”
“可惜,我對修破爛沒有興趣。”
傅時津的聲音平靜的聽不出任何感情:“告訴你媽媽,既然壞了那就待到垃圾桶裏。”
嘟——
電話被掛斷。
那一刻我清楚的看到女兒眼裏的那抹光,碎了...
我飄過去想抱她。
可我的手穿過了她的身體,無能為力。
我隻能睜大眼睛看著她握著發燙的手機,呆呆的坐在冰冷的地板上。
“媽媽對不起你…”
念念委屈的癟了癟嘴,小手在我臉上胡亂的擦著。
在阿茲海默症晚期時,我的大小便每日都會失禁,生活不能自理。
這一年來,是還不到五歲的念念每天給我擦洗。
她不明白那是病,她以為那是媽媽漏油了。
念念看著我睡去的身體沒有哭鬧。
她搖了搖腦袋,好像忽然想到了什麼。
然後我看到她從自己的大書包裏掏出了一本包上了書皮的本子。
媽媽飼養手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