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和安然的婚房,終於要定下來了。
三年的積蓄,加上我爸媽給的,湊了五十萬首付。
簽合同那天,安然的媽媽突然殺到售樓處。
她一屁股坐在我們和銷售中間,一張嘴就是一股火藥味:
“想娶我女兒,先把我兒子的債還了。”
我愣住了。
安然的弟弟,不學無術,我們都知道。
但安然她媽接下來說的話,還是讓我如遭雷擊:
“不多,也就五十萬。你們拿這首付錢,先給他填上。”
售樓處的冷氣開得很足,我卻感覺後背在冒汗。
我看著安然,希望她能說句公道話。
她眼圈紅了,拉住我的手,聲音帶著哭腔:
“陸沉,我弟他也是被人騙了才欠了賭債。我們先幫幫他,房子我們以後再買,好不好?我跟你租一輩子房都願意。”
她哭得梨花帶雨,那麼美,那麼委屈。
可我的心,一寸寸涼了下去。
我抽出我的手,一言不發地走出售樓處。
回到家,我爸什麼也沒問,隻是默默遞給我一張銀行卡。
“這裏麵有六十萬,不夠我再想辦法。”
我把卡推了回去。
“爸,這錢,我不動。這個家,我也不要了。”
1.
安然的電話是在我走出售樓處三分鐘後打來的。
我沒接。
她就一遍遍地打,微信消息也跟著轟炸。
“陸沉,你別生氣,我媽也是一時心急。”
“我知道這個要求很過分,可那是我親弟弟,我不能不管他。”
“我們三年的感情,難道還抵不過一套房子嗎?”
每一句,都像是一根針,精準地紮在我心上最柔軟的地方。
我把手機調成靜音,扔在副駕上。
車窗外,城市的霓虹一閃而過,像一場光怪陸離的夢。
我和安然的相遇,就像一場夢。
她漂亮,溫柔,善解人意,符合我對伴侶的一切幻想。我們門當戶對,都是普通工薪家庭,為了未來一起努力。
我以為我們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可夢,終究有醒的時候。
回到家,我爸正坐在客廳沙發上,沒開燈,隻點了一根煙。
煙霧繚繞中,他的臉顯得格外疲憊。
“回來了?”
“嗯。”
他把煙掐滅在煙灰缸裏,然後就有了導語裏的那一幕。
我拒絕了他遞過來的卡。
“爸,這不是錢的事。”
他沉默了很久,歎了口氣:“我知道。你長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
我心裏堵得難受。
這五十萬首付,三十萬是我的全部積蓄,另外二十萬,是我爸媽把老家房子抵押了才湊出來的。
安然是知道的。
她知道每一分錢的來之路,知道我為了湊夠這筆錢,每天除了本職工作,還要去做三份兼職。
她見過我淩晨四點送外賣回來的樣子,還心疼地給我擦汗。
可轉過頭,她就能輕飄飄地說出,用這筆錢去給她那個扶不起的弟弟填窟窿。
她說,她願意跟我租一輩子房。
可真到了那時候,今天發生的一幕,隻會以各種形式,變本加厲地重演。
那個家,會是一個無底洞。
我把自己關進房間,一夜沒睡。
第二天一早,我收到了安然發來的一張照片。
是她手腕的照片,一道清晰的紅痕,觸目驚心。
配文是:“陸沉,我媽逼我,她說如果我不讓你拿錢,她就死在我麵前。我真的沒有辦法了。”
照片拍得很講究,角度,光線,都透著一股精心設計過的淒美。
我盯著那道紅痕看了很久。
我學過一點急救知識,那痕跡,看起來更像是指甲用力劃出來的,而不是刀。
我心裏最後一點溫情,也跟著涼了。
我回了她一條消息:“地址發我,我過去。”
2.
我到的時候,安然家正上演著一出鬧劇。
她媽坐在地上,哭天搶地,說辭和我猜的差不多。
無非是女兒不孝,白養了這麼大,要眼睜睜看著弟弟被追債的打死。
安然的弟弟,安俊,坐在一旁沙發上玩手機,一臉的不耐煩,仿佛眼前的一切都與他無關。
安然站在中間,頭發淩亂,眼睛紅腫,像一朵被暴雨摧殘過的花。
看到我,她眼睛一亮,像是看到了救星。
“陸沉,你來了。”
她媽的哭聲立刻停了,轉頭用一種審視的目光看著我。
“錢帶來了嗎?”
我沒理她,徑直走到安然麵前。
“你手上的傷,怎麼回事?”
安然下意識地想把手藏到身後,被我抓住了手腕。
我輕輕摩挲著那道紅痕,抬眼看她:“疼嗎?”
她眼淚又下來了,點點頭,聲音哽咽:“不疼,隻要能救我弟,我怎麼樣都行。”
演得真好。
要不是我提前有了準備,恐怕真的要信了。
安然她媽見我不上道,又開始作妖。
“陸沉,我告訴你,今天你要是不拿錢出來,就別想帶安然走!”
安俊也收起手機,站了起來,走到我麵前,個子比我高半個頭,帶著一股挑釁的意味。
“小子,我姐跟你,是你的福氣。讓你拿點錢怎麼了?磨磨唧唧的,是不是男人?”
我笑了。
我鬆開安然的手,環視了一圈這屋子裏的人。
一個貪婪,一個蠢壞,一個精於算計。
真是完美的一家人。
“錢,我可以給。”我開口。
一瞬間,三雙眼睛都亮了。
安然的臉上甚至露出了驚喜的表情:“陸沉,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但是,我有個條件。”我話鋒一轉。
安然她媽立刻警惕起來:“什麼條件?”
“五十萬,不是小數目。我總得知這錢花到哪兒去了。安俊,你把欠條給我看看,再跟我說說,是做什麼生意,虧了這麼多?”
安俊的臉色一下就變了,眼神躲閃。
“做、做什麼生意你管得著嗎?你給錢就行了!”
“我管不著?”我冷笑一聲,“我出的錢,我還管不著?那我這錢,憑什麼給你?”
安然她媽也急了:“哎呀,小孩子做生意哪有不虧的!你問那麼清楚幹什麼!安然以後是你老婆,她弟弟就是你小舅子,你幫他不是應該的嗎?”
“現在還不是。”我淡淡地回了一句。
安然趕緊出來打圓場:“陸沉,你別問了。我弟他......他就是跟朋友合夥開了個網店,結果賠了。”
她一邊說,一邊給我使眼色,讓我別再追究。
我心裏跟明鏡似的。
網店?怕是網賭吧。
我沒再逼問,隻是點點頭:“行,既然是做生意虧的,那總有債主吧。這樣,你們把債主約出來,我當麵把錢給他,也省得你們再轉一手,麻煩。”
安俊的臉,瞬間白了。
3.
“不行!”
安俊幾乎是吼出來的。
他這一嗓子,把安然和她媽都嚇了一跳。
安然她媽反應過來,立刻附和:“對,不行!那些人都是放高利貸的,心黑手狠,你一個外人去見他們,萬一出事了怎麼辦?”
她臉上露出“關切”的表情,“這錢,你給我們,我們自己去還就行了。”
我看著這對母子拙劣的表演,差點笑出聲。
“哦?是嗎?”我故意拉長了聲音,“既然對方那麼危險,你們去還,我就不擔心了?”
我看向安然:“安然,你也是這麼想的?”
安然咬著嘴唇,點了點頭:“陸沉,我媽說得對,他們不是什麼好人,你別去冒險了。”
好一出母女情深,姐弟情深。
我心裏的那點念想,徹底被碾成了粉末。
“行。”我點點頭,裝作被說服了的樣子,“既然如此,那錢,我更不能直接給你們了。”
“你什麼意思!”安俊急了。
“我的意思是,為了你們的安全,也為了確保這錢能真正解決問題,我得換個方式。”
我頓了頓,說出了我的“計劃”。
“我有個朋友,是做民間借貸的,路子比較野。我可以讓他出麵,幫你們跟對方談。說不定還能把利息砍掉一部分,五十萬都用不了。”
我看著他們三個,他們的表情精彩極了。
震驚,懷疑,還有一絲掩飾不住的慌亂。
安然她媽最先沉不住氣:“你朋友?靠譜嗎?別到時候把事情搞得更砸了!”
“放心,絕對靠譜。”我拍著胸脯保證,“他以前幫我處理過類似的事情,專業得很。而且,有他出麵,你們就不用擔驚受怕了。”
安然的眼神閃爍不定,她似乎想從我的臉上看出什麼破綻。
“陸沉,要不......還是算了吧,太麻煩你朋友了。”
“不麻煩。”我笑得一臉真誠,“為了你,再麻煩都值得。”
這句話,我以前也對她說過。
那時候,她說她感動得想哭。
現在,我隻從她臉上看到了四個字:騎虎難下。
安俊更是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抓著他媽的胳膊,壓低聲音說:“媽,不能讓他找人來啊!”
聲音雖小,但在安靜的客廳裏,我聽得一清二楚。
我裝作沒聽見,拿出手機。
“來,把債主的聯係方式給我,我現在就給我朋友打電話。”
空氣仿佛凝固了。
安然一家三口,大眼瞪小眼,誰也說不出話來。
最終,還是安然她媽敗下陣來,她擺了擺手,一臉疲憊。
“算了算了,這事以後再說吧。陸沉,你先回去,讓我們自己商量商量。”
這是,要下逐客令了。
我收起手機,目的已經達到。
“行,那你們好好商量,什麼時候商量好了,再聯係我。”
我轉身就走,沒有絲毫留戀。
身後,安然的聲音傳來,帶著一絲顫抖:“陸沉!”
我腳步未停。
走出那扇門,我仿佛聽到了裏麵傳來壓抑的爭吵聲。
我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這場戲,才剛剛開始。
4.
接下來的幾天,安然沒有再聯係我。
她不聯係我,我自然也不會主動去找她。
我照常上班,下班後去健身房,或者回家陪我爸下棋。
我爸也沒再提那件事,隻是每天的晚飯,都會多做一個我愛吃的菜。
這份沉默的父愛,讓我覺得溫暖。
第五天,我接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電話。
是我和安然的共同朋友,周奇。
“陸沉,你跟安然怎麼回事啊?她這幾天跟丟了魂似的,昨天我們聚會,她喝多了,哭著說你不要她了。”
我捏著電話,走到陽台。
“她還說什麼了?”
“還能說啥,不就你倆買房子的事嗎?她說她弟欠了錢,她想讓你拿首付先幫忙,結果你當場就翻臉走人了。”
周奇的語氣帶著一絲責備:“陸沉,不是我說你。安然她一個女孩子,夾在中間也挺難的。她弟弟再混蛋,也是她親弟弟啊。你就不能體諒她一下?”
我沉默了。
在所有朋友眼裏,安然都是完美的。
她漂亮,工作體麵,性格又好,幾乎從不發脾氣。
而我,家境普通,長相普通,能追到安然,是所有人都公認的“走了狗屎運”。
現在,我這個走了狗屎運的人,居然為了錢,要跟“女神”分手。
在他們看來,我一定是瘋了。
“陸沉,你還在聽嗎?”
“在。”
“你是不是覺得那五十萬太多了?要不這樣,我們幾個朋友,幫你湊湊?你跟安然都三年了,因為這點事散了,多可惜啊。”
周奇是真心為我們好。
我心裏有些感動,但這件事,不是湊錢就能解決的。
“周奇,謝謝你。但這不是錢的問題。”
“那是什麼問題?你總得給我個說法吧?安然那邊都快崩潰了。”
我看著窗外的夜色,緩緩開口:“那你幫我問問她,她弟弟到底是做什麼生意,虧了五十萬。如果她說的是真的,這錢,我出。”
電話那頭沉默了。
過了很久,周奇才說:“行,我幫你問。”
掛了電話,我並沒有抱太大希望。
這套說辭,連她自己家裏人都統一不了口徑,又怎麼可能騙得過我。
果然,半小時後,周奇的電話又來了。
他的語氣,充滿了困惑和猶豫。
“陸沉,我問了。安然說......她說她弟弟是開奶茶店虧的。”
我笑了:“是嗎?那他奶茶店開在哪兒了?叫什麼名字?我去捧捧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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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她說店已經倒閉了,盤出去了。”
“盤給誰了?總有記錄吧?”
周奇徹底沒話說了。
“陸沉,你......你是不是知道了什麼?”
“我什麼都不知道。”
我看著自己的倒影在玻璃上,平靜地說:
“我隻知道,一個連真話都不願意跟我說的人,不值得我壓上我爸媽的養老錢,去賭一個未知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