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讀大學的女兒向我索要10萬塊錢出去旅遊。

我以為她是要偷偷給家裏人帶禮物，便轉給了她。

沒想到，當天晚上我竟然在朋友圈看到她發了張站在豬圈裏的照片。

配文是：未來婆婆對我真好，知道我喜歡吃豬肉，她立馬就安排我打掃豬圈、割豬草、喂豬。

等過年回來，我就可以吃到自己養的小豬豬啦！

感恩，比小心心。

我整個人騰地一下炸了。

1.

我著急忙慌地拿起手機給女兒打電話，電視裏看過的婦女拐騙案跟走馬燈似得在我腦子裏播放。

我快急瘋了。

偏偏女兒的手機怎麼都撥不通，機械的語音一直提示對方不在服務區。

正當我準備報警時，第1通電話終於撥通。

“喂！媽，你打我電話幹嘛？”

聽到女兒的聲音，我輕拍胸脯，如釋重負。

“伊伊，我剛看到你發的朋友圈了，你怎麼都不跟我說一聲就跑去男朋友家？”

“你現在才剛上大學，還不到見男方父母的時候。”

“而且，你是客人，主家哪有叫客人做事情的道理？”

“媽。”女兒音調拖長，語氣中滿是不耐煩，“我不是客人，我是大貴的女朋友，是這個家未來的女主人，我有義務為這個家付出。”

一口老血哽在我的喉頭要上不下，連著喝了好幾口溫水才緩解下來。

我緊緊捂著胸口，耐著性子跟女兒解釋：“伊伊，你現在還小，不懂什麼是愛情什麼是婚姻。”

“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你男朋友家太窮了，跟你門不當戶不對，你跟著他不會幸福的。”這句話徹底點燃了女兒的怒火，她隔著聽筒對我嘶吼：“媽，大貴家窮又不是大貴窮，隻要大貴肯努力，他遲早有一天會賺到錢養我的。”

“就算大貴窮也沒關係，我有錢，我可以養他。”

我咬牙切齒，“所以，你拿著我給你的10萬去扶貧了，是嗎？”

“媽，你說話不要那麼難聽，我不是扶貧，我隻是在討好大貴爸媽，希望老兩口能同意我嫁給大貴。”

我氣的全身發顫，緊緊攥著拳頭才把嘴邊罵人的話咽下去。

女兒的脾氣我知道，吃軟不吃硬，我現在不能罵她，不然她很可能為了和那什麼大貴在一起，直接給我來個未婚先孕。

正當我準備放弱語氣跟女兒好好說道說道時，一道沙啞的男聲響起：“伊伊，快過來幫我媽洗碗。”

女兒連忙應道：“來了，來了。”

電話被掛斷，我看著黑屏的界麵悵然若失。

女兒在家從來沒有洗過碗，而且，她在掛電話時連句媽媽，我先掛了都沒跟我說。

2.

我走進女兒的房間，試圖找出一些關於她男朋友的蛛絲馬跡。

考慮到孩子已經長大，擁有自己的隱私，平時沒有特殊情況，我一般不會進她的房間。

我在女兒的房間裏翻找了好一會兒，基本都是些學習用品和手辦，還有洛麗塔的裙子。

正當我關上門準備離開時，直覺卻告訴我，房間裏一定還有我沒注意到的地方。

於是，我又折回女兒的房間仔仔細細地搜尋了一遍。

這次，我在女兒的床底下發現了一個黑色的鐵皮盒子。

打開，情趣內衣、小雨傘等兩性用品像把尖刀一樣刺入我的眼睛。

盒子最底層有一遝厚厚的紙張，我一一展開，上邊打印的是女兒和他男朋友王大貴的聊天記錄。

王大貴：【老婆，我在你學校附近找了個搬磚的活兒，以後你可以天天看到我。】

女兒：【嗚嗚，老公你對我好好，我好感動。】

王大貴：【老婆，我好想你，身體想你想的直發癢，靈魂想你想的直發燒。】

女兒：【老公，我剛給媽媽打了電話，說今晚住校不回去，你開好房等我哦！我買了你最喜歡的蕾絲兔耳朵裝。】

王大貴：【老婆，今天是我三十歲的生日，家裏人又催婚了。】

女兒：【老公，你別著急，等我讀大學就跟你回去見家長，悄悄告訴你，大學是可以懷孕生子的哦！】

......

所有聊天記錄看完，我的血液從腳底噌地一下直衝頭頂，耳邊更是嗡嗡作響。

我以為王大貴跟女兒是校友，沒想到竟是個比女兒大十二歲的普工。

3.

我急忙給老公顧彥宸打去電話，鈴聲響了十幾聲才接通，他的聲音有點喘，像是剛經曆過一場劇烈運動。

顧彥宸有健身習慣，所以，我並未在意。

我把女兒談戀愛的事情仔仔細細地跟他說了一遍。

“老公，伊伊跟王大貴是兩個世界的人，她跟他在一起是不會幸福的。”

“你快回來，我們倆一起去把伊伊帶回來，我怕再晚點就生米煮成熟飯了。”

“我覺得伊伊跟王大貴在一起挺好的。”顧彥宸的聲音平淡，平淡到令我震驚。

“顧彥宸，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伊伊可是你的親女兒，你難道忍心看著她嫁進一座大山裏，過一輩子的苦日子嗎？”

顧彥宸深呼吸一口，語氣漸顯不耐，“老婆，這個世界上有比金錢和未來更重要的東西，比如愛情。”

“你不覺得伊伊能突破年齡和身份的枷鎖和王大貴在一起是一件很有勇氣的事情嗎？”

“俗話說男人越老越會疼人，王大貴比伊伊大十二歲，這個年齡剛剛好。”

“王大貴窮沒關係，到時候我們可以出錢把他一家子接進市區來，這樣，伊伊既不用跟著過苦日子，還能和自己心愛的男人在一起。”

我咽了咽口水，“顧彥宸，你知道你在說些什麼嗎？”

“我當然知道，我又沒喝酒。”

“行吧！”

我無奈掛斷電話，一度懷疑是我腦子有問題還是顧彥宸和顧唯伊的腦子有問題。

點進女兒的主頁，她又更新了一條朋友圈。

配文是：第一次體驗蹲在地上和所有人共用大盆吃飯，這個feel倍爽。

圖片中，女兒和王大貴一家人蹲在三個碩大的塑料盆前，每個盆裏都放著四把塑料勺子。

一個裝飯的盆，一個裝菜的盆，還有一個裝湯的盆，地上還有好幾坨雞屎。

看的我兩眼一黑，差點當場暈厥。

4.

女兒發的朋友圈附有位置信息，我點開導航查了下，距離京市約有四五千公裏。

不管多遠，我都要把女兒帶回來。

我當公主養大的孩子，絕對不能頭腦發熱走進大山。

聽說山裏人大多愚昧且暴力，以防萬一，我帶了兩個保鏢和一個助理一起去。

曆經四個小時的飛機、三個小時的高鐵、兩個小時的火車、一個小時的公交車，五個小時的大巴，我們終於到達一個偏遠的小縣城。

我讓助理隨便找個賓館住下，臨走前對他千叮嚀萬囑咐：“小李，之後我每隔一小時就會給你報備一次行蹤，如果我超過一小時沒有聯係你，立即報警，知道嗎？”

小李鄭重地點點頭，“寧總，您放心去，我一定會堅守好崗位的。”

接著，我帶著兩個保鏢又坐了一個小時的三輪車，兩個小時的摩托車，三個小時的牛車，徒步了四個小時，我們終於到達女兒所在的村子。

看著兩個保鏢累的滿頭大汗，我在節假日上班的三倍工資上又給他倆當場轉了兩萬塊錢的辛苦費。

在村子裏繞了半個小時，我終於在一塊田地裏看到了女兒。

她正拿著鐮刀在賣力地割稻穀，王大貴帶著遮陽帽坐在田埂上邊喝飲料邊給女兒加油打氣。

“老婆，你不是一個人在戰鬥，我陪你到太陽下山。”

女兒直起身子向男人揮動鐮刀，嘴角綻放出燦爛的笑容。

“王大貴，我宣你，我的腦和我的心，我全身上下的每一個器官都在說著，我宣你！”

王大貴攤開五指把手放到耳後，“你喜歡誰？”

女兒聲音揚高八個度，“王——大——貴。”

“誰喜歡王大貴？”

“顧——唯——伊。”

王大貴得意地扭動腰肢，“我——聽——不——見。”

“哎呀！”女兒害羞地小腳一跺，丟掉鐮刀往王大貴的方向奔去。

我氣地衝過去一巴掌甩到了女兒的臉上。

5.

清脆的耳光聲響徹在整個田間，女兒捂著通紅的臉頰看著我，好一會兒才清醒過來。

“媽，我什麼都沒做，你為什麼要打我？”

我看向王大貴，綠豆眼、酒糟鼻、橘子皮、地包天、長長的黃劉海遮住半隻眼睛，虎背熊腰的身材，走起路來像隻懷了孕的大猩猩。

我攥緊拳頭，強壓胸腔怒火，“顧唯伊，你問我為什麼要打你。”

我指向王大貴，“我還想問問你，你好端端的一個漂亮小姑娘，為什麼會看上這種男人？”

一聽我說王大貴不好，女兒瞬間臉黑成鍋底。

“媽，請你不要以貌取人。”

“大貴他雖然長得不帥，但他是這個世界上對我最好的男人。”

“他會在我生病時叮囑我多喝熱水，會在我想吃小龍蝦的時候給我發很多小龍蝦的圖片，會幫我記例假周期，還會在我失眠的時候轉發輕音樂的鏈接給我。”

“而且他見識很廣，南下打過螺絲搬過磚，北上賣過凍梨守過山。”

女兒側頭看向依舊坐在田埂上喝飲料的王大貴，眸光繾綣。

“反正，我顧唯伊這輩子非王大貴不嫁。”

我氣地連連後退，要不是兩個保鏢扶住我的肩膀，我指定要摔倒在後邊的牛糞上。

保鏢譚雨明低聲安慰我：“寧總，小姐可能是以前吃的太好了，偶爾想吃點清湯小菜，等她膩了肯定會自己回去的。”

我又看了眼王大貴，那哪是清湯小菜，簡直是一盤加了牛癟湯的鯡魚罐頭。

令人作嘔。

6.

距離國慶結束還有四天，獨留女兒在這群山環繞的村子裏我肯定不放心。

於是，我打算留在這兒陪她到國慶結束。

王大貴的家很小，隻有一座搖搖欲墜的木屋，根本容納不下我和兩個保鏢，我們仨隻能在旁邊的田地裏支了三個帳篷。

晚上，王大貴熱情的請我們去他家吃飯，走進院子，一股糞味撲鼻而來。

王大貴笑著解釋：“阿姨，兩位哥哥，不好意思哈！我們家沒有廁所，平時雞鴨鵝還有人都是在院子裏邊解決，完了就用土埋上。”

“不過你們放心，來之前我特意吩咐唯伊把院子裏裏外外地打掃了一遍，保證待會兒吃飯的時候不會看到一點臟東西。”

我看向在廚房裏忙碌的女兒，眉頭微蹙，“王大貴，事情都讓我女兒做了，你幹什麼？”

王大貴脫口而出：“做家務是女人的職責，唯伊她現在多學......”

我狠狠地瞪了眼王大貴，他急忙閉上嘴，沒敢再說話。

我知道，他不是怕我，他是怕我的兩個保鏢。

望著地上的三個塑料大盆，我和兩個保鏢麵麵相覷，最終沒有拿起身前的勺子。

王大貴的媽媽劉彩芬斜睨我一眼，用十分不標準的普通話說：“恁滴女兒想要嫁給俺們家大貴可不是一件容易滴事。”

她伸出五根手指頭，“彩禮妹有，嫁妝不得低於五十萬，否則，做夢。”

女兒搖著我的手撒嬌，“媽，你看大貴一家人多愛我，嫁妝才隻要五十萬哎！”

“你快點給大貴爸媽轉錢，我已經迫不及待地要嫁給大貴了。”

我努力壓抑住翻湧的情緒，直直地盯著女兒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問：“你真的要嫁給王大貴，不後悔？”

女兒鄭重地點點頭，“對，我要嫁給他，媽媽如果你不同意，我就和你斷絕母女關係。”

我看了眼顧彥宸剛剛更新的朋友圈，頓覺一腔熱血的付出最終喂了狗。

我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塵，無所謂地聳聳肩，“不用斷絕母女關係，反正你也不是我的親生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