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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侖劍昆侖劍
鄭證因

第二回 防仇備戰銀丸巧打滿天星

這時,追雲燕子柳鴻聽到龍形八掌崔文佩略露口風,自己正可趁這個機會向他試探一番。遂問道:“崔老師,別的我不知道,我隻知道崔老師自從師門藝成走入江湖,仗著一身武力精純,更有龍形八掌,掌術中的絕技,任憑多大驚濤險浪,崔老師也沒被他阻攔住了。近年來崔老師更能夠精究內功,闡揚武功真諦,崔老師的龍形八掌和點穴術為近數十年來武林中少見的功夫,崔老師還有什麼不可解的事?小弟卻有些不信了。”龍形八掌崔文佩哈哈一笑道:“柳師兄,你這麼當麵捧我,是何居心?你我不是平常朋友間泛泛之交,我們的交情是基於道義,若你這樣說,我這點微末的技能就能稱雄武林,獨步江湖,天下無敵手了。我若是也那麼看自己,恐怕我未必活得到今日。可是我秉著師門遺規,深自斂抑,尚且有人不容我,我這洗馬莊已經要化成一片血腥了。”

追雲燕子柳鴻驚詫地問道:“崔老師,你不要取笑,我就不信你會有什麼禍事臨頭。誠如崔老師你所說,我們不是泛泛之交,不會說那些浮常的應酬話。可是以崔老師你已往的行為,以俠腸熱骨行道江湖間,總然有那甘心作惡的人和你為仇,有幾個能在崔老師你龍形八掌之下逃了出去。怎的現在竟會有禍事臨頭?崔老師,你何妨對我們說一番。”

龍形八掌崔文佩慨然說道:“柳師兄,世上的事,有時真就不能理喻。我崔文佩從二十歲入江湖,那時是隨侍在恩師左右,也曾闖過多少次驚風駭浪、箭雨槍林,對付過多少江湖中成名的人物。那時,師徒們憑著一腔熱血去主持江湖正義,無所謂阻難。恩師去世之後,我一人單劍走江湖,也辦過多少驚天動地的事,雖然有不少仇家想不利於我,我也沒把他們放到心中,真也沒有敢到我麵前輕捋虎須自取其辱的。晚年來自己一心在洗馬莊終老天年,不願意在江湖中廝混下去了,什麼事輕易不肯伸手,我想很可以布衣疏食,終老天年。可是事情好像是早已安排定,我想安閑自在地活下去,卻容不得了。在一年前,我因為訪友到尉犁州孔雀河地麵,竟與雪山二醜無意中樹下嫌怨。當時我遇到的人,我真沒看出他是雪山派的門下。雪山二醜雖則在綠林中成名已久,我從隨恩師行道以來,也曾和他們弟兄遇到一處,可是彼此全存著避免之意,始終也沒接觸過,多年來成了對兵不戰之勢,心目中誰也沒有誰。歸隱洗馬莊之後,江湖上事我全不肯多問,何至於反跟這種勁敵重新結怨。我此次無心中得罪了一個二醜的得意門徒,其實當時我也心存顧忌,因為此人一伸手,頗見功夫,我一再退讓之下,想叫他亮出門戶來,我可以知道他出身來曆,以便忖量當時的情形。自己就提防到和江湖道中,不要再引起了意外的風波,違背了歸隱之意。不過當時任憑我怎樣地警戒他,叫他知難而退,可是此人竟自步步逼緊,我不傷他就得為他所傷。他施展到最後的手法,我已看出他武功得自雪山派所傳,但是動手之間,伸手容易縮手難,我再想罷手,有些來不及了。遂用天龍抖甲的手法,把這惡徒打出丈餘外。但是當時我仍然顧忌著不叫他受了內傷,我存著輕輕地警戒他一下,叫他知難而退。可是此人竟自懷恨而去,挑撥是非,盡情地構煽,終於把他們兩位掌門人搬弄出來。

雪山二醜若真個地明著登門來興師問罪,我崔文佩已然是洗手的人,倒不妨讓一步,和他們解冤釋怨,彼此罷手。可是二醜竟自誤會了我崔文佩安心洗手江湖之下,要對雪山二醜作最後的示威,使雪山二醜也要折服在我龍形八掌之下,他們故意地先要折辱我一下。不過他們兩次前來,弟兄間意見相左,挑撥是非的白花蛇焦之秀,是雪山二醜禿龍莫小滄的徒弟,他們大爺七指魔申元化不肯深信焦之秀所說受辱的情形,要把事情真相先察明再行找我。可是禿龍莫小滄不肯這樣做,他卻背著他拜兄七指魔申元化私下雪山來到洗馬莊匿跡潛形,暗中來對付我。柳師兄,你想,他這樣來對付我崔文佩,這是安心把事情弄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他在洗馬莊連續著用那卑鄙的手段,攪擾得洗馬莊闔莊的莊民們寢食不安,更對洗馬莊所出去的運糧食船隻加以摧毀。他既不動手劫掠,隻是安心把我崔文佩的威望折辱盡了,就是叫我崔文佩過去成多大名,現在要現多大眼。我先前還真個沒想到是這種勁敵來安心對付我。直到事情連續發生,我才知道這竟全是有人暗中主動和我崔文佩為難了。我親自下手探察,這才得著禿龍莫小滄的蹤跡,更發現了那白花蛇焦之秀也潛伏洗馬莊附近。事情真相已明,我崔文佩焉能再放過他?我盡著兩夜的工夫,終於在柳河灣算是見到了他,我們動起手來。彼時我何嘗不顧忌怨仇一結,將來定要弄到兩敗俱傷、同歸於盡不可?柳師兄你想,我已經是厭倦江湖的人,早已抱定了得放手時且放手,能容人處且容人。無論對什麼人,不要趕盡殺絕,正也是為自身留餘地。所以,我當時寧願意落個畏懼他三分,我忍受著一切,以善言來勸他,不要以這種手段來對付我崔文佩。我並且當麵表示,他徒弟焦之秀若是當時表示出門戶,我再動手折辱了他,那算我崔文佩目空一切,看不起雪山二醜。可是我曾經屢次地叫他表明出來曆,他竟不肯說出,直到收招不住之時,他才露出了雪山派的手法,那時縮手已經來不及了,事情完全出於誤會,何必為這點嫌怨結兩家不解之仇?但是,禿龍莫小滄自恃武功絕技獨步江湖,哪肯聽我這良言相勸?我們動手之下,他竟自使用極毒辣的手法,想把我崔文佩立斃掌下。柳師兄你想,我跟他並沒有勢不兩立之仇,他用起這種辣手來,任何人也不能再忍耐下去,我隻得用龍形八掌把他立敗掌下。可是他竟自以雪山派獨門的暗器蛇頭白羽箭連打了我三箭,被我用雲龍三現的輕身術閃避過,我還敬了他三粒太極珠,把他打傷了左臂,狼狽逃去。

這一來,我知道和這種惡魔結怨之下,早晚他必來報複。這禿龍莫小滄逃回雪山,竟自盡力地顛倒是非,終於把他拜兄七指魔申元化說動了。在十日前,雪山二醜差人送信明告訴我,至遲在本月十三日,必要到洗馬莊與我一會。我想,這次也就是我崔文佩在江湖道中闖蕩一生所得的結果,現在,我一切事已經安排就緒。因為七指魔申元化不比那秀龍莫小滄,此人一身所學,漫說是在綠林中是少見的人物,就是武林中也很少見他那樣天賦獨厚和武功所得。此人得天獨厚,更得異人傳授了他一身本領,軟硬輕三功全有獨得之秘,既有鐵布衫的硬功,更有縮形卸骨小巧之技,輕身術有綠林三絕之名,打一手的好暗器。以我崔文佩一身所學,真想在他手中討了好去,實非容易,恐怕這次我崔文佩再難活下去了。老朋友這次前來深合我意,我們也正好作個最後的訣別。”

追雲燕子柳鴻一聽龍形八掌崔文佩這番話,也自心驚,因為這雪山二醜在綠林中已經是三十多年,他們弟兄二人的行為,隻也與平常的綠林道不同,手段雖然辣,但是所對付的全是些貪官汙吏土豪劣紳。他們伸手作案時不限於什麼地方,有時候能出去一二千裏,隻要被他注意到某人的身上,任憑你防範多嚴,預備多少人來應付,終歸得被他們得手,飽載而去。官家雖然已經知道有許多案是他弟兄所為,可是作案後,始終得不到一點證據,雖也踩探出他們在大雪山隱身匿跡,究竟在什麼地方,無人知曉。在江湖道中隱現無常,竟自奈何不得他們。此次龍形八掌崔文佩和這兩個惡魔結怨,實在是不易應付的對手了。自己此番前來原是想請他出頭相助,哪料到自身眼前就有這場是非,並且還是殺身大禍,追雲燕子柳鴻慨然說道:“崔老師,雪山二醜固然是有名的江湖惡魔。不過崔老師也不必就把他們看得那麼厲害。以崔老師你一身所學,和他們盡力拚鬥一下,正還不知鹿死誰手。那七指魔申元化為人還懂些江湖正義,倘若他親自前來,崔老師何妨以正義和他理論,或者此事也許有善解的希望。崔老師為什麼不早早地撒些份俠義柬,請些武林同道出來和雪山二醜在桌子麵上一評是非,何至於因當日一點微嫌,掀起一片腥風血雨?江湖上既然還有正義,在雪山二醜又不是平常鼠竊狗偷之輩,他們不會不講理的,那時或者可以化幹戈為玉帛,把兩下的這種嫌怨解釋了,豈不是很好?”

龍形八掌崔文佩慨然說道:“柳老師,這件事我實有難言之隱。論起來,我已經退出江湖的人,為的雪山二醜門下一個徒弟,引起了這場是非,我很可以請武林同道秉公判斷誰是誰非。隻是那雪山二醜,七指魔申元化、禿龍莫小滄稟性各別,這弟兄二人和平常的江湖道不同。他們在綠林中這些年來,從來不借重同道之力,任憑多大的事,也是自己擔當,最厭煩呼朋引類。我崔文佩現在就算是開罪於他兄弟,我們兩下各憑本領,各自擔當,到時候以武功本領互較高低,或者雙方各存一些顧忌,還不至於下絕情施毒手,隻要我一請武林同道,不論是安心怎樣對付他們,定要反激起二醜的仇視。認為我借重武林同道之力,威脅他弟兄。那一來,怨仇深結,恐怕什麼毒辣手段反要盡量施展出來,明是可以了結的事,也無法了結下去,勢必弄個玉石俱焚,同歸於盡不可。尤其是那七指魔申元化,任憑遇到多厲害的對手,他也要分個強弱勝敗出來,那種刁纏難惹的情形,他們綠林同道中誰不懼他三分?此次我招惹到這兩個魔頭,我仔細思量,隻有憑我一身所學來應付他們。好在我崔文佩這些年來血心交友,舍己從人,問心無愧,總然上天嫉妒我納享清福,非叫我到老來落個江湖道上成名,江湖道上毀滅,那也是命裏該當。所以我隻有等待他們前來,絕沒有別的辦法。”

追雲燕子柳鴻聽到龍形八掌崔文佩這番話,知道他自己還另有一番打算,不肯對朋友完全說真情實話,以方才崔英霜姑娘那種情形,分明是龍形八掌崔文佩已經有極厲害的手段對付二醜,若不然,他們不至於嚇得那種情形。隻是崔文佩話鋒中已然明露出,他這場事,無論多近的朋友,不能伸手管,我們知機識趣,不能在此停留,立刻得告辭。可是英霜姑娘是自己一個晚輩,她當麵親口對我請求,要挽救他家這步劫難,我就這麼一走,也真覺太失長者的身份。並且對一個道義之交的朋友,已知道他眼前就有生死難保的事,雖然他本人說出不能借助於人,在自己本身論起來,交友之誼,也算有虧,焉能立時就走?追雲燕子忙正色說道:“崔老師既是這樣,不能約請武林同道和他評理,那麼隻有兩家各憑本領,一決雌雄。可是他若是明著登門來找崔老師你算賬,你可以以身應付他。如今他是暗中下手,這種行為從他們本身先不守江湖道的規矩,崔老師也應該通權達變,不必那麼固執了。我們全是多年道義之交,此次我們弟兄三人前來,本是約你出去拔刀相助,搭救司馬子謙一家人。想不到崔老師本身竟有這場禍事臨頭,不過崔老師你雖然說不便請朋友們幫忙,我們弟兄能夠就抖手一走麼?至於蘭州的事,我們雖然是奉有昆侖劍客的鐵蚨令,要趕到蘭州應援,可是事情還可稍緩,我們打算向崔老師要求,在你這招擾兩日,無論如何我們也要看到你事情完了再離洗馬莊。這時我們若是一走開,還怎麼見武林中同道?崔老師,請你也要為朋友想想。”

龍形八掌崔文佩微微含笑道:“柳老師,你可千萬不要誤會,我崔文佩狂傲看不起朋友,自恃一身所學,足以應付雪山二醜。我的話已說在頭裏,這次事就是結束我江湖最後出場的一局了。我哪會不知道你們弟兄全是俠骨熱腸,血心交友的人?我遇到這種危難關頭,彼此這種交情,豈忍坐視不管?不過這件事伸手幫忙,要真能把雪山二醜完全殲除,永絕後患,也倒罷了。倘若是二醜留得一個,我這洗馬莊恐怕要落個同歸於盡,父老兄弟們會要被我一人連累,我崔文佩於心何忍?所以,柳老師們在這裏待下去,實在是於我有極大的不利。彼此這種交情,所以我敢直言相告。我看你們弟兄還是往蘭州先行一步,隻要我的事能夠從權了結下來,我們蘭州尚可相見呢!朋友相交,貴相知心,我想柳老師定能原諒我崔文佩不得已之苦衷,不要怪罪我不識抬舉才好。”

這時,武師方飛一旁說道:“崔老師,我看你還是不必固執,我們柳師兄的為人,崔老師是盡知。他對於朋友看得過重,你們過去多少年的交情,現在你叫他立時離開洗馬莊,他焉能那麼一走?不要緊,我們雖然留在這裏,那雪山二醜不論什麼手段來對付崔老師,我們絕不多管閑事。崔老師雖和他結下仇怨,他弟兄登門尋仇報複,也不能禁止別人和朋友間的往來酬酢,這有什麼交得不下去?崔老師,你想是不是?”龍形八掌崔文佩道:“方老師,這種情形叫我崔文佩實在痛心,我從十一歲入師門學藝,直到二十歲出師門之後,就寄身江湖。我走遍了大江南北,到處裏就仗著朋友們來捧我,在武林中落得一點虛名,我絕不是那種寡情無義之人。柳老師一番血心對待我,我竟自無情無理地往外開他,我崔文佩還叫什麼外場朋友?定要招人唾罵。誰又知道我現在所處的地步,真叫兩難。既然方老師這麼體諒我,那麼請你們哥三個就在我洗馬莊小候幾日,雪山二醜也就要在一二日內前來。這是我暗中踩探得到的確實信。隻請你們弟兄到時候別叫我為難,對於我的事,隻可袖手旁觀,不要拔刀相助,我就感激不盡了。至於我今日對你們弟兄簡慢不情之處,隻要事情能夠應付過去,我崔文佩尚能夠苟延蟻命,我定要當麵謝罪。”

追雲燕子柳鴻這時才把一顆心放下。崔文佩算是親口答應了,弟兄三人能夠留在洗馬莊,往後的事,就好辦了。他雖然那麼說,不準別人多管閑事,那隻好到時候再講,真到了不可開交之時,也由不得他了。龍形八掌崔文佩立刻把話鋒一變,絕口不提他和雪山二醜的事,講起武林中近年的情形,一般朋友們存亡榮辱的一切。趕到中午時,崔文佩竟叫廚房中預備了一席精致的筵席,為柳鴻、方飛、陳天柱接風洗塵。這龍形八掌崔文佩果然是技擊名家、風雲奇士,他這種涵養,實在有平常人所不能及之處,方才提到他和雪山二醜結仇的事,抑鬱悲憤,現在話鋒一變,在酒席筵前,立刻談笑風生,愁容盡斂,不再帶一點憂愁的神色。這一席酒,直吃到中午之後,方才離席。龍形八掌崔文佩親自吩咐家人,在西偏院收拾出三間屋子,作為待客之所。

這座小院十分清靜,緊靠在這大宅子偏西邊,西牆下,幹幹淨淨的五間房子,自成一個院落,三間北房,兩間西房,院中更種著些花木。這道院子,從前作為書房,龍形八掌崔文佩雖然是出身江湖,自幼習武,可是他這位師父也是風塵奇士、文武全才,所以崔文佩除了愛好武功之外,曾也精究書史。

崔文佩膝前無子,隻有三個女兒,名叫英霜、英霞、英雪,這姐三個是挨肩的姐妹。並且英霞和英雪是孿生姐妹。長女崔英霜今年十九歲,英霞、英雪全是十七歲,崔文佩自己傳授女兒武功本領,因為他這種武功技擊全是內家真傳,不便再給女兒請師父。可是對於這三個女孩子讀書習字,卻是請了一位先生,三個姑娘全念過十年左右的書,直到二年前才把先生辭去。這西偏院從前就是書房,現在姐三個已經長大,白天還是不斷到書房來溫習書字。她們練功夫的地方,卻在這宅子的緊後麵。她們鍛煉武功,輕易是不叫外人看,連他宅中的家人不經呼喚不準到把式場子中。現在龍形八掌崔文佩把追雲燕子柳鴻、陳天柱、方飛全安置在這裏。

在傍晚時,崔文佩自己去料理私事,柳鴻向方飛、陳天柱說道:“事情真是有意想不到的,我們這次來洗馬莊,本是安心請他出去替我們幫忙,哪知道沒有請成他,我們反倒不能走了。遇到這種情形,真叫無法。我們不是幸災樂禍,隻有盼著雪山二醜趕緊前來,把他的事解決下來,也好隨我們趕奔蘭州。我們首領鐵蚨令雖然沒有限定時刻,但是也不能盡自耽擱。這件事我們所放心的是崔老師和昆侖劍客也是道義之交,我們為他的事在這裏稍微耽擱,隻要蘭州的事不至於誤了,還不至於擔多大不是。可是那位英霜姑娘匆促間說了那麼幾句話,究竟是真情實況如何,還不得而知,我深盼能夠見著她們才好。”陳天柱道:“柳師兄,你方才把機會錯過,在初見麵時,為什麼不想著當麵要求崔老師把姑娘喚出來,你以父執的身份看看她們,也很說得下去。到這時若是再叫家人們請她們姐妹出來問話,就顯得突兀了。”追雲燕子柳鴻微搖了搖頭道:“崔老師在心緒不寧之下,我哪好以這些瑣絮事在他麵前講?”方飛道:“不用著急,我們既然住到這裏,姑娘們那麼關心,不能不知道,不用找她們,我認定了晚間自會前來。”陳天柱點點頭道:“方師弟想得不差,或者她們也就許前來相見。”

說話間,龍形八掌崔文佩又從客廳過來,到這跨院書房中請柳鴻師兄弟三人到莊外散步。柳鴻等隨著崔文佩走出宅院,在洗馬莊中轉了一周,從西村口轉出來,站到村邊,正可以望到柳河灣。柳河灣這時紅日西沉,夕陽返照,河堤上碧柳隨風搖曳,河麵船隻往來,風帆滿引,舟行如箭,倦鳥歸林,田地中的農人也在收拾著農具,三三兩兩全向村中走來。這種安樂的農村,看在眼中,真能叫人息名利之念。龍形八掌崔文佩向追雲燕子柳鴻等說道:“柳老師你們看!我這洗馬莊就是這種情形,從我本身以及全莊的居民,全是自耕自食,無論種農田治漁業,完全是以血汗來養生。像這樣不爭名不奪利,安分守己樂天知命,與人無忤與世無爭,應該是沒有是非了。哪又想到事情竟由不得你,偏偏地有孔雀河邊一場誤會,眼看著這洗馬莊就要弄成一片血雨腥風,這不是天妒我等麼?所以我想到隻有歸諸命運,任憑我怎樣明白,知道江湖道上終歸不容易落好收場,早回頭早縮身,可是終於叫你落到這個結果上,還是弄個瓦罐不離井口破。這種事,真是非人力所能為了。今日我們良友相聚,一轉眼間也許就人鬼殊途,幽冥異路,我們弟兄再想這麼聚會,隻好期待來世。”追雲燕子柳鴻忙說道:“崔老師何必這麼想?我們寄身武林,既然走到這條路,就算是把身命交付與我們的信念和誌趣。眼前的事,盡我們所有的力量來應付它一下,諒還不至於就落到一敗塗地。我們回頭想一下,過去多少年間,大風大浪也全闖過來,沒把我們留住,如今就認定了我們闖不過去麼?雪山二醜雖有虛名,也不是項長三頭肩生六臂那麼難惹的人物,我們在江湖道中,若不是盡憑著一身的本領,恐怕也不會活到今日。無論走到什麼地方,遇到什麼事,合天理順人情,刀山油鍋也一樣闖它一下,崔老師你想是不是?”龍形八掌崔文佩點點頭道:“也隻好像柳老師那麼想了。”

說話間,忽然見由河坡邊那裏走來兩個年輕的姑娘,頭上全各頂著一頂草笠,身上披著一件簑衣,一個挎著魚,一個提著兜網,腳底下輕快異常,直奔莊口走來。這兩個少女趕到走得近了,柳鴻等看著這兩個姑娘相貌長得一樣,全是黑滲滲的一張清水臉,長眉秀目,英俊異常,體格矯健十分,絕不是像平常漁家女兒。龍形八掌崔文佩卻從鼻孔中哼了一聲道:“丫頭們,這麼大了,還是這麼任性,這又是捕魚去了!”這兩個姑娘已經到了莊口,兩人看著崔文佩,似乎帶著畏懼的神色,彼此互相看了一下,竟向崔文佩招呼了聲:“爹爹,你在這裏涼爽,我們得好些尾鮮魚,給老人家下酒。”柳鴻知道這定是崔文佩的二女兒和三女兒英霞、英雪。崔文佩這時卻招呼道:“霞兒、雪兒,還不給你柳老伯行禮?”追雲燕子柳鴻忙說道:“崔老師,你這是怎麼招呼,如若是不拿我當疏遠的朋友,叫侄女們招呼我一聲柳叔父。”崔文佩含笑改口道:“給柳叔父行禮。”這兩位姑娘全向柳鴻萬福,崔文佩更給方飛、陳天柱引見了。英霞、英雪齊向追雲燕子柳鴻看了一眼,說道:“柳叔父,侄女們先回家換衣服,柳叔父晚間若有工夫,侄女們還想在你老麵前請教呢!”

追雲燕子柳鴻見說話的是身量略高的英霞二姑娘,她那神色上分明是示意自己另有話說,遂點點頭道:“好吧!我聽說姑娘武功造就很有心得,你們不嫌這個叔父粗野,晚間到書房,我要看看你們家傳武學的造詣。”英霞、英雪答應著,姐兩個走進莊口。龍形八掌崔文佩向柳鴻說道:“柳老師傅,看這丫頭們就是這麼任情任性,雖全這麼大了,還是一些正事不懂。她們還這麼有閑情逸致,駕船出去捕魚作樂,不想想這老爹爹已到了生死關頭。真若是敵人一現身,我毀在人家手內,她們也不過是落個哭一場而已!養這丫頭們有什麼用?我看透了,這不過是兒女債。”柳鴻卻含笑說道:“崔老師,你這話說得未免過分了,我這侄女們全是很聰明的女孩子,她們心中未嘗不懸念著崔老師的安危?可是她們若是愁眉不展,豈不更給崔老師你添了一層煩惱?何況又焉知她們不是故意地這樣作為的,解老父的愁煩呢?”崔文佩搖了搖頭道:“柳老師,你是真能夠替她們辯別,她們哪會有那麼體貼老父之心?”

說話間,已經是暮靄蒼茫,炊煙四起,遂一同轉身進了洗馬莊。

回轉宅院,在晚飯後,崔文佩卻向追雲燕子柳鴻諄諄地囑咐道:“柳老師、方老師、陳老師,咱們可是話中前言,雪山二醜不準什麼時候前來,老師傅們千萬要按著我們所約定的,不要伸手管我這件事,免得叫我崔文佩對雪山二醜無言答對。”柳鴻等隻可是答應著。回轉西跨院書院,那崔文佩卻不再和柳鴻客氣,他自己卻有一番布置。

追雲燕子柳鴻等回到跨院之後,這裏派來一名年老的家人照應伺候,柳鴻等卻不願意多麻煩主人,隻叫這老家人略事收拾打發他退去。柳鴻和陳天柱、方飛正在商量著雪山二醜所在,“這時真個前來,我們應該如何下手對付?”話才說得幾句,跨院門口有人輕輕咳嗽了一聲,招呼道:“柳叔父還沒歇息麼?侄女給你請安來了。”柳鴻聽出說話的定是英霜大姑娘,趕緊地推著風門答應著,隻見那姐妹三人一齊走進來。柳鴻閃向一旁,叫她姐妹進來。英霜姑娘不是白天那麼驚慌失色的神情了。這姐三個進得屋中之後,挨次地向柳鴻、方飛、陳天柱萬福行禮。英霜姑娘向柳鴻道:“柳叔父,你老請坐!侄女有話和你老商量。”柳鴻、陳天柱等全落了座,叫這姐三個也在對麵坐下。柳鴻在燭影搖紅之下,細看這姐妹三人的麵貌,全是生得這麼俊秀中有一種英爽之氣,尤其是英霞、英雪這姐兩個坐在那兒,更不好認識,身量高矮也顯得差不多,麵貌是一些不差,隻有看長了可以辨別出兩人說話聲音不一樣。柳鴻卻向英霜姑娘說道:“賢侄女,白天匆匆地向我說了你父親的事,我們這才忝顏要求在這裏停留下來,若不是姑娘先行告訴我們,隻怕我們這時早出去五六十裏了,崔莊主實有下逐客令之意。現在我有兩樣不明白的事,頭一樣雪山二醜和你父親結仇的經過已經他說明,那禿龍莫小滄縱容徒弟、輕信一麵之詞,洗馬莊已然盡情攪擾,遭了挫敗之後,更把他拜兄七指魔申元化說動了,二醜要合力對付崔老師。這種情形,在江湖道上論起來,實在欺人太甚,崔老師下手對付他,沒有什麼不當,怎麼賢侄女怕得那樣?聽你白天口風中的情形,分明是怕你父親下毒手傷了二醜。可是雪山二醜既來洗馬莊,絕沒有善意,恐怕手底下也未必再留情,這是我不明白的地方。還有我們彼此全是武林中道義之交,誰的武功本領如何,彼此盡知,崔老師得內家真傳,一身的功夫,全有獨到之處,龍形八掌在武林中,可以說威震武林,我們弟兄這點武功造就,比起崔老師來,恐怕有天淵之隔。你父親交遊頗廣,所認識的人很多,即或他不肯出頭,你們做女兒的就是擅作主張,約請兩位武林前輩,也能對付雪山二醜。怎的賢侄女竟自認定了我能夠化解這場事,這個柳叔叔可不敢自信。賢侄女可不要把事情弄錯,這不是兒戲的事。”

崔英霜容柳鴻把話說完,立刻答道:“柳叔父,你老哪裏知道?這次就算是禍從天降一般,孔雀河一點小衝突,竟引起這麼大的風波,侄女何曾想得到雪山二醜此次來洗馬莊,向我父親尋仇報複。那七指魔申元化是有名的惡魔,他不得手不肯甘心,可是他得了手,家父可就算完了。家父不是無名小卒,在武林中已經是成名人物,隻要是雪山二醜弟兄一到,洗馬莊也就是分生死存亡的時候到了。他們是兩人,家父是孤掌難鳴,最厲害的是這兩個惡魔竟自暗中下手,防不勝防。隻要兩下一會上麵,請想,家父遭到他的毒手,就算是交待在他們手內。可是家父並不是好惹的,他這幾個月來,已經暗中預備和雪山二醜一拚,他所預備的對付他們之法,頭一樣就憑龍形八掌原有的功夫,又變化了一種掌力,更預備了一種極厲害的暗器,名叫 ‘五芒珠’。這半年可歎家父就沒有睡過整夜的覺,在這五芒珠上下了極苦的功夫,鍛煉了兩種極厲害的手法,到時候隻怕雪山二醜絕逃不出家父的掌下、暗器下。可是柳叔父你想,動手隻能對付一個,以雪山二醜已往的威名和過去的行為,他們是飛賊出身,所以始終用著飛賊的手段。不過闖出姓名來的綠林,真能對了麵時,他弟兄二人絕不肯同時動手。家父這種厲害的手法,隻要一出手,定然落了毀一個逃一個。他們是多厲害的人物?既知不敵,絕不肯再白白地送命,隻要容他們逃出一個去,柳叔父你想,家父終歸要落在他們手內,隻要他再想報複時,他沒有十拿九穩的手段,絕不會再來。也就許竭力約請了能人,早晚這一家人完全毀在對頭的手內。可是家父有這種自信的力量,絕不肯再請朋友幫助,並且也不願栽在二醜的手內,叫他們譏誚自己沒有應敵的本領,才求助於人,所以,絕不能約請同道。侄女們已經想到了,到了不得已的時候,隻好破出我姐妹的性命,臨時要設法保全,不叫父親下毒手。可是我們是做女兒的,並且本領小,經驗沒有,到時候真若能夠如了心願也還罷了,倘若一個措置不當,事情饒辦不成,保全不了家父和全家,反倒落個不孝之名,這是幾個月來憂心如焚的事。想不到柳叔父們竟在這時前來,這不是侄女們的救星麼?侄女認定了到時候柳叔父出頭,定可把兩家這場冤仇化解了。”

追雲燕子柳鴻聽崔英霜姑娘細述龍形八掌崔文佩結仇經過,自己心中未免暗打主張,“這件事不要把它看得太平凡了,當想一個晚輩麵前,若是隻顧虛麵子,把弓拉得太滿了,滿口答應,這種跟頭栽上,就夠瞧的。”略一沉吟,向英霜姑娘說道:“賢侄女,論起我兩家的交情來,崔老師有什麼事,我柳鴻赴湯蹈火義不容辭,無論多厲害的對手,多麼紮手的事情,我絕不會退縮。不過這件事情我可不敢在賢侄女麵前誇口說大話,雪山二醜為綠林中最成名的人物,這兩人手底下的本領,實不是一般平庸的江湖道可比。不過以崔老師本身來說,應付這兩個惡魔諒還不難,可是在我柳鴻本身,在事情已經發作時,要憑我一身之力硬要把這件事轉移當時的局麵,恐怕我力有未能。何況七指魔申元化、禿龍莫小滄這次是安心暗中下手,絕不明打明鬥,這正是他們居心險惡的地方。賢侄女放心,這件事到時候成敗我雖不敢準保怎樣,可是我必要竭盡全力來參與一番,但盼能夠把這場事圓滿解決下來。我們還正有借重崔老師之處,要請他到蘭州一行呢!”英霞姑娘道:“柳叔父,這件事情隻有請叔父們多為力吧!我一家禍福全係於叔父們身上,侄女們將盼叔父能伸手成功,侄女們一生不忘叔父之德。”說著話,這姐三個站起來,向柳鴻、陳天柱、方飛萬福行禮,柳鴻等還禮不迭。這姐三個還恐怕父親在這時到來,不敢盡自在這裏耽擱,向柳鴻等告辭回轉後麵。

英霜姐妹走後,陳天柱向柳鴻說道:“師兄!崔老師雖然沒有後嗣,可是有這麼三個女兒全是巾幗須眉,遇到這種事,卻能夠暗地主張為他父親暗中化解,實在難得。”柳鴻皺了皺眉頭,說道:“她們雖不失為孝女,可是對於我們弟兄竟以這種難題相加。這趟洗馬莊,恐怕我們非栽在這不可了。”方飛道:“雪山二醜總然手底下厲害,也不見得就那麼難以對付。我們弟兄破出死命去,和他周旋一下,不見得就不是他的對手。”追雲燕子柳鴻道:“師弟們,這件事可輕視不得。這兩個惡魔本領如何尚還在其次,隻是這兩人行為怪僻,不近人情,已往在江湖道中他們所行所為,全是那麼奇奇怪怪,令人難測。所以應付這種江湖怪傑,腳步一個踩不準,自己就許陷在裏麵,冤仇一結,能夠今生不了不休。我們寄身江湖的人,可不是怕事,不過遇到事必須有個分寸,若是一味冒險去做,自尋苦惱。像眼前這件事,我們真能辦到了,為兩家解冤釋怨,就是我們多費些手腳,也還值得。可是有時到時候應付不當,不止於不能為朋友幫了忙,反許把事情弄得不可收拾了,那是極容易的事。師弟們請想,這不是一件難題麼?”方飛、陳天柱全認為柳鴻也過於把雪山二醜看得太重了,這兩人倒安心和二醜一鬥,要看看這兩個惡魔究竟是怎樣難惹,究竟有什麼超群絕俗的功夫。

柳鴻經過英霜姐妹要求之後,對於這件事倒有些真個不能釋懷了。這時不過是二更過後,追雲燕子柳鴻遂站起來,走到院中,背著手來回地踱著,不時地抬頭望著天空的明月,忽然聽得門那邊輕輕咳嗽了一聲。柳鴻一抬頭,見龍形八掌崔文佩站在門那兒,柳鴻忙招呼道:“崔老師還沒歇著麼?”崔文佩點點頭道:“我近來不習早睡,柳老師也該歇息了。”柳鴻道:“崔老師何妨進來坐一坐再走?”崔文佩道:“我不打攪了,可是柳老師不要怪罪我說話冒昧。柳老師若是沒有事,夜間不論有什麼事,還是不要離開莊院一步,恐怕護莊的弟兄們有誤會之處。”柳鴻忙答道:“崔老師,這是你應該關照的地方,我們一個作客人的,不知莊中情形,萬一冒昧地闖出去,和護莊弟兄再衝突起來,那可是笑話了。不過我也有個要求,莊裏邊不許我隨便走動,這宅院以內一定能夠叫我們隨便行動了。”崔文佩哈哈一笑道:“柳老師,你真會說笑話,我焉敢把好朋友監視起來,限製行動?我崔文佩那得該落什麼罪名?柳老師,咱們明早會了。”龍形八掌崔文佩帶著笑聲,轉身走去。

方飛、陳天柱這時也從屋中出來,可是龍形八掌崔文佩已經走遠。方飛卻向柳鴻問道:“柳師兄,你怎麼和主人這麼要求?是何用意,不顯得失禮麼?”追雲燕子柳鴻一笑道:“我何嘗不知道有些不近人情,隻是我故意地和他這麼無禮要求,免得我事後落了失禮。”陳天柱道:“柳師兄,難道要窺察主人的秘密麼?”柳鴻道:“我還不至於那麼下流,方才英霜姐妹們口中已然流露出,崔老師正在鍛煉著一種極厲害的功夫,究竟是哪一種絕技,我很想看一看。敵人已經就要登門訪他,我想他更應該加緊地操練,我們得著機會,何妨看一下,事情到了眼前,也好有個準備,我倒沒有絲毫別的用意。”陳天柱點點頭,柳鴻更說道:“這次我們來在洗馬莊,也算不幸中之幸,我們原來是求助於彼,事情出於意外地反倒把這麼重大的事放在肩頭。可是兩下裏全是這麼難惹的人物,像方才崔老師那麼囑咐,足見這洗馬莊定有極厲害的準備,防守嚴厲。像這種厲害的人物,各自施展開手段來,互較長短,江湖道上也是難得見的事,不過就是怕兩下各走極端,最後的結果,不敢想象。”這弟兄三人談了些閑話,聽了聽村中已經交過三更,除了下夜梆鑼之聲和斷斷續續犬吠之聲,沒有一些別的動靜。

師兄弟三人回轉屋中,這裏三張寢具,從早預備好了,各自歇息下,不過心中全懸係著,不知什麼時候就許有事情發生,全睡不十分熟。

那柳鴻卻在四更左右悄悄起來,輕著腳步,來到院中,通著外麵的角門虛掩著,把門開了,向外望了望,月色西沉,清輝在地,寂靜異常。自己出了這書房的小院,折轉往南,經過眼前這片極大的場院,直奔前麵莊門。可是相隔著足有半箭地,柳鴻遂往前走了十幾丈遠,輕輕一縱,翻上屋頂,把身形伏下去,往四周察看了一下,直撲莊門,見宅中各處並沒有壯丁潛伏把守,可是以崔文佩那麼精細的人,也絕不會毫無提防,萬一雪山二醜前來,任憑他們進來,萬無此理。自己竭力隱蔽著身形,撲奔到偏著莊門以西,往一片屋頂上一落。這裏已經貼近大牆附近,往兩旁略一張望,腳下一點房坡,騰身躍上大牆。柳鴻可不是不守信用,他不想往牆外去,隻想看看洗馬莊的形勢,究竟有什麼防守設備。腳點牆頭,身形還沒站穩,莊門前柳蔭下突然有人傳聲嗬斥:“什麼人?趕緊答話!”柳鴻一聽,莫怪莊院中這樣清靜,敢情大牆四周全有人潛伏把守。柳鴻這種地方可不敢給主人多找麻煩,忙答了聲:“兄弟們辛苦,我是今日才到的客人,不知貴莊的規矩,對不起了。”自己翻身一縱,退回牆內,自己不禁啞然失笑,“這種跟頭栽得太以不值,主人已經一再囑咐我,偏要不聽人家的話,登牆探望,自討無趣。”

柳鴻從牆頭翻回來,這次更加了戒心,好在是放心地曾和主人要求過,莊院準許自己任意行動,裏邊定然沒有什麼埋伏。不過柳鴻從這時把身形隱起,輕蹬巧縱,直撲後麵。這次柳鴻是有所為而來,自己更要保持自己的身份,凡是貼近內宅的地方,絕不涉足。繞著西邊的一帶,轉了過來,竟自直撲這宅子的後麵。因為在這宅中找尋練武的場子,倒是絕不費事,因為這種地方,一望了然。直轉到宅院最後麵,後邊形如一段小花園子,偏著東邊單隔斷開一段短牆,到處裏遍種花木,又清靜又幽雅。柳鴻借著這些樹木隱身,直撲後麵。這段練武場穿著西半邊花園子過來,到了那短牆下,不敢貿然往牆頭上縱身,貼近牆下,輕輕一縱身,雙手捋住牆頭,慢慢地探身往裏看。自己往裏這一張望,認為若是想偷窺裏麵的情形,倒覺十分便利,因為裏麵順著牆下遍種著海棠樹。不過這樹身不大,看情形不過新栽種了數年。這段場子長有三十丈,寬有十餘丈,後麵是和花園子的後牆相連,場子中黑沉沉靜悄悄,沒有一些聲息。追雲燕子柳鴻手底下一用力按牆頭,全身翻進牆內,手底下往後一推,飄身落在牆根下,趕忙貼近了一棵海棠樹幹,全身隱蔽住,往北看。自己趕緊氣息閉住,因為知道龍形八掌崔文佩是個鍛煉內家的能手,視聽靈敏,稍有聲息,全容易給他覺察。

自己此來,雖是沒有惡意,但是隻要被他撞見了,也覺無趣。因為這時眼中已經看到靠這廣場子的北頭,是蓋起一片敞棚,可這廠子建築得寬,前麵也沒有格扇和門,隻探出半尺廣簷來,上半截貼近簷下,全用江葦編的簾子懸在簷下,這正是練武場中必需的設備。就是因為武功不得間斷,遇到了陰雨連綿也要一樣按時候練功夫,所以蓋起這種敞棚來,為的是雖遇陰雨,不受阻滯。追雲燕子柳鴻他也是武林中成名的人物,對於把式場中這種設備,是十分熟悉。此時雖沒看到人,可是從那敞棚內已經透露出燈光來。柳鴻輕輕地從樹後往前移動,柳鴻在武林中是以輕功提縱術著名,身形分外地巧快輕靈,動作敏捷,也漸漸地欺近了把式場中敞棚前,揀了一棵較大的海棠樹,縱升到樹杈子上。

這時,好在月已偏西,更被花園中的樹木遮蔽住,靠牆這一帶十分黑暗,柳鴻把身形繃在樹上麵,仔細往敞棚中看時,裏麵雖有燈光,可是亦不甚亮,並且這種燈光多半偏著兩邊。先前也聽見聲息,看不到人影,等了工夫不大,隻見龍形八掌崔文佩從西邊轉過來,向敞棚東牆下走去。他這種步法,並不是自然的步法。柳鴻一看,已經了然,他運用乾坤八掌之式,正在調節氣血,換步換氣,身形略矮,項背挺直,雙臂往胸前圈過來,雙掌全是掌心向下,手背向上,左掌微往前錯,右掌略靠,指尖斜對著,手擺在胸前。腳下每一換步,依然保持著八字樁,可是一舉足往前一邁步,雙掌的前後必然變換一下。那種姿勢就好像麵前雙手按著一物,用推按之勢,往前移動。他一往左一換步,身軀往外偏,柳鴻看到他的臉,兩眼神光奕奕,真是神儀內斂,精華外宣。他連走出八步去,柳鴻耳中已然聽到崔文佩全身的骨節作響,這種內功的表現到這種火候,實非一般平常的武術家所能及,自己暗暗驚異,“想不到龍形八掌崔文佩內功已經造就到這般地步。”見他一步一步地換著,由東往西複轉回來。

柳鴻遂探身往敞棚西邊細看,隻見偏著西邊近牆的地方擺著八個三尺餘高的小幾,每個小幾上放著一盞油燈,燈焰極小。趕到他翻回來之後,卻穿著這矮幾,到了當中,身形和這八個矮幾的距離是一般遠,跟著見他移身換掌,竟以龍形八式,一掌一掌地向這矮幾的燈焰劈去,連劈了八掌,燈焰雖則搖搖欲墜,可是始終並沒擊滅一盞。

追雲燕子柳鴻此時看著倒有些詫異了,因為崔文佩的功夫火候,自己已經深知,以他掌上那種威力,現在運用這種劈空掌法,足可以把這燈焰擊滅,難道年歲已大,氣血真個衰敗了麼?可是注視之間,龍形八掌崔文佩二次揮動掌力,這次每一掌發出,燈焰是應手而滅。八掌劈出之後,敞棚中有靠著牆角掛的一盞油燈閃著昏黃的燈焰。崔文佩挺身站起,仍然把八盞油燈點著了,這次把燈焰提得很高,光亮差不多有一寸長,更把那矮幾全移動得比較方才遠了一尺,他仍然是換步運掌在場子內整轉了一周,遂即照著方才的姿勢翻回來,再穿到當中,把掌揮動,以天龍八式回掌劈出。可是這次的打法,竟自分出力的強弱來,四正方的燈焰,每經他掌劈出,燈上的光焰向外吐出二寸左右,掌勢收回,燈焰也複了原狀,可是四斜方的四盞燈,完全應手劈滅。趕到八掌運完,這才知道他是故意地用這種手法,燈焰的明滅,完全隨著自己掌力,這更見出功夫的精純、內力的充足,隨意運用。連著再練到第二次,把四方這四盞燈也完全擊滅。崔文佩把身形回複原狀,在這敞棚中,轉了兩周,竟從牆上拿起一束香來,在燈焰上點著之後,往敞棚西邊走過來。他把手中所執的這束香全散開放在地上,伸手抄著一根細繩子絛。

先前柳鴻並沒有注意,到此時見龍形八掌這一伸手才看出情形。偏著場棚的西邊,貼著牆的地方,從房頂懸著十幾條細繩,垂到下麵,繩的長短不等,這時,竟把第一支香係在一個繩套上。繩套也是早已拴好的,趕到把香一支一支地插好,柳鴻這時看出,一共懸起十六支香,接著龍形八掌崔文佩把所插的七支香按著七星式擺在地上。回身到了敞棚的東邊,把牆角那盞油燈熄滅,龍形八掌崔文佩竟施展武林絕技 “倒灑滿天星,五芒珠會鬥七指魔”。追雲燕子柳鴻已經看出他這是要練暗器,並且這種打暗器的方法實是上乘的功夫。果然,崔文佩這時在這敞棚內忽然把身形一矮,圍著敞棚的四周,疾走如飛,往後盤旋,正在敞棚內轉了三周,忽然看著在東邊腳底微一停,麵向著東,微往前一俯身,從左往後一轉身軀,沒整個翻過來,“犀牛望月”式,右手連著一揚,隻見有三點銀星脫手而出,這三粒暗器打出。

追雲燕子柳鴻知道龍形八掌崔文佩早年在江湖道上,曾以二十四粒五芒珠在江湖上威震一時,不過他輕易沒用過暗器傷人。他這種暗器,厲害處不止於手法準。五芒珠出手,隻能把你打傷,他這種五芒珠還能打穴道,能打三十六處大穴。他這已經是成名的暗器,想不到如今為了對付雪山二醜,竟自在這上還要下功夫,定然有出奇的手法。果然他這三粒五芒珠出手,敞棚西邊細繩所懸著的香火,有三支應手而滅。在這三種暗器打出之後,龍形八掌崔文佩突然往右一回身,左腳往右一上步,身形一轉,“玉蟒倒翻身”式,竟用右手翻著往外一甩,隻看他腕子連連震動,一連打出四粒五芒珠,那邊所懸的香火,連被打滅了四處。這時,因為五芒珠打出去,手勁小了香火打不滅,可是五芒發出去打中後未懈之力,竟自把其餘係香的繩震動,這時竟有三四個香火晃動起來。這崔文佩第二次的五芒珠發出之後,身形跟著一動,往前連趕了三步,猛然一擰身形,往東躍回去,背著身子,忽然一仰頭,身軀是倒翻著,雙掌同時向外一抖,一片銀星向西打去,所餘剩的十一支香火,有高有矮,或左或右,五芒珠到處,所有的香火完全打滅。這種 “倒撒滿天星”的手法,追雲燕子柳鴻幾乎失聲招呼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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