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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證因

第二回 分道揚鑣熱酒棚捕頭逢異叟

像張元凱這種自幼奔走江湖,武功本領,聰明見解,雖沒有過分的超群出眾之處,但是在江湖道上,已經足能應付一切。尤其是近幾年來,身入公門中當差效力,他沒有深染著公門中惡習,反倒加增了他一身的經驗閱曆和處世待人之法。此次一半為公,一半為私,下關東緝訪賊蹤,遭到挫敗之下,他絕不像一般窮凶極惡之徒,隻要一腔怨毒,就設法發泄。大班頭張元凱經過這番波折之下,立刻對於眼前事加以深思遠慮,尤其是自身,力自警戒,知道不止於知人紮手,這江湖路上到處有能人,所以反倒力自斂抑,謹慎異常,這一來,大班頭張元凱可得了許多益處,所以說滿招損,謙受益是牢不可破之理。

從北鎮起身之後,盡力地往前追趕。到了中午之後,足足地趕岀有八十餘裏,在一個小鎮甸上打尖,略微歇息,更仔細地向當地居民問過路徑,這下一站,最大的站頭屬黑山地麵管轄,道路可不大好走:張元凱用假話向當地土著探問,自己有同行夥伴,因為在前一站有事彼此分手,原定規好在北鎮相見,哪知道在北鎮等了一天沒見著他們,這才趕緊地追趕下來。請求土著們指示,往下走的各站,以哪裏最容易尋訪走散了的人?土著們向張元凱道:“客人,想找尋夥伴諒還不致費事。因為下一站黑山驛那裏是落站的地方。可是過了黑山驛隻有二三十裏,有一處要路口,在黑山轉角那裏,是往東北、正北、正東三條咽喉之路,不論奔哪裏,也越不過黑山角去。客人打算找尋同伴,趕到黑山角那裏守候,依我們看,沒個找不到,沒個等不上。隻怕是你們夥伴走得太快,他早已過了黑山角,那隻好奔八麵城四平街一帶了。”張元凱經過土著們指示之下,胸有成竹,立刻謝了土著們,趕緊起身。在黑山驛雖則落了店,在這一帶也為是查訪賊蹤是否落在這裏。經過半夜的搜尋,並沒有敵人的蹤跡。張元凱不等天亮也就是四更左右,把店家喚起來,立刻起身。臨行時卻在店門外的牆上留下暗記,為是自己的人萬一有走在後頭的,可以和自己趕緊集合一處,以便追緝賊人,不讓他逃出手去。從黑山驛起身,星沉夜黑,野風撲麵如刀。張元凱把牲口的韁繩放開,一路疾馳,到天光黎明之時,已經到了黑山角。這裏有一個鎮甸,差不多的客人往別處轉路的,多半在這裏耽擱一時,不過鎮甸並不大。張元凱並沒有心思在這裏耽擱下去,進了鎮甸後,在一家酒飯館打了早尖,趕到從酒飯館岀來,自己的牲口又經過夥計們給上了一次料,氣力也緩足了。張元凱接過韁繩來,因為鎮甸裏人多,不便在鎮甸裏就上牲口,牽著牲口往鎮甸外走來。一岀鎮甸口不遠,就是一段山坡,得順著山根底下走過去。張元凱剛要搬鞍紉蹬,突然從鎮甸旁邊一座小樹林中走出一個青衣女子,披著黑色的風氅,頭上勒著青包頭,一張不施脂粉的青水臉,柳眉杏目,麵貌長得十分優秀,可是皮膚的顏色微黑,帶出奔走風塵之色,看那年歲也就在二十左右,於嫵媚中含著一股子英銳之氣。這樣的女子在關東道上也是輕易看不到的,說她是一個跑江湖的,臉上又沒帶那種江湖氣,牽著一匹健驢,從小樹林走出來,也是要奔黑山角,跟張元凱所走的路徑正成了丁字式。這個青衣女子將走到鎮甸旁的道邊,才可以轉奔山角,張元凱雖則看著這個女子形神相貌不平常,但是自己也不肯過分地注視,恐怕惹起那女子的疑心。這時兩下裏已經走到十分相近,相隔也就是五六尺遠,那個青衣女子雖則看到了張元凱好像沒看見一樣,牽著這匹健驢,已經走上鎮甸前的這條道,隻見她把韁繩一領,伸手推了推鞍韉,整了整肚帶,那情形也是跟著要上牲口。忽然身軀微偏了偏,扭頭向大班頭張元凱斜看了一眼,從鼻孔中哼了一聲,卻自言自語地道:“朋友,別這麼過分地小看江湖道上人,兩奸尚有惡謀,豈容你過分輕視?你若是好好地給我緊趕一程,大約到不了昌圖,就可以追躡能上能下你所要見的人。朋友,當心些吧!”這個青衣女子形似瘋癲,說完這幾句話,並沒有用左腳紉蹬,隻輕輕一拍鞍子,身軀已經落在了驢背上。這種身手,輕靈巧快,身軀落在驢背上,兩腳尖才微一點蹬,一抖韁繩,這匹健驢四足放開,向黑山角如飛馳去。大班頭張元凱和她相隔很近,青衣女子話又說得清清楚楚,張元凱聽得一字不遺。這幾句話分明是朝著自己說,並恰合眼前事,不禁心驚。更在青衣女子一上驢背之間,她那青披風往起一飄,竟看到披風內後胯上有雪亮的兵刃尖子。這一來,大班頭張元凱更觸起夜間之事,自己失而複得的海捕公文,也是由一個女子聲音的人送還。眼前,用話來點醒自己趕緊跟蹤趕綴,這兩個賊人尚不致逃出手去。這俠女分明是有心仗義相助,不過事情很是離奇,自己對於關東三省十分生疏,雖然十幾年前,也曾到過盛京,可是對於江湖道上從來沒有什麼來往,此番下關東,這個青衣俠女似乎對於自己的事知道得很清楚,這麼伸手幫忙暗中相助,真有些莫名其妙了。不過看到這青衣女俠絕無惡意,所說的話又是自己的事實,絕不會給自己當上,遂也毫不遲疑地趕緊搬鞍紉蹬上馬,往黑山角疾馳下來。大班頭張元凱心中懷疑思索,也不過刹那之間,並沒有耽擱什麼工夫,趕到轉過眼前二十餘丈的山腳,前麵的道路還是越走越矮,在山腳這裏能夠望出很遠去,可是那青衣俠女蹤跡毫無,竟不知她如何走得那麼快,並且她不是空行人,還有牲口,真叫奇怪。張元凱知道這女俠實是關東道上非常人物,別看年歲不大,這種行蹤飄忽,隱現無常,更能這麼從容應付強敵,真叫人欽佩。不過張元凱這一往前緊趕,這半天的工夫,並沒有停留,隻有怕牲口傷了,中途略微地在小村口井台上飲了飲牲口,跟著仍然是趕路,算計著途程已經走出有七十餘裏。

天色已晚,距離著昌圖還有三四十裏,這時,已經暮靄蒼茫,炊煙四起。大班頭張元凱這次下了決心,不得到一點跡兆,絕不停留。俠女既然說是趕到昌圖以前可以見到賊人的蹤跡,現在隻剩了三四十裏就到了縣城,大班頭張元凱可越發地謹慎小心,牲口雖然走得疾,隻要有樹林土崗、小村莊能隱蔽自己人馬形跡的地方,必要盡力地隱蔽形跡。此時好在越走天色越黑,這一帶似乎雪下得小,地上已沒有多少積雪了。雖然天寒地凍,終是土道多,牲口的蹄子下也沒有多大的聲音,辨著方向又走出十餘裏來。張元凱正貼近一帶酸棗林前,因為這段路還不用擔心掩蔽形跡,因為大部的土道全是農田,雖則現在已經沒有莊稼,可是田地裏已經農人翻騰得到處黑土堆隆起。隻有貼近酸棗林側五六尺寬的一條道是行人車馬常走的地方,較為平整。因為樹並不高,騎在牲口上,往往樹梢能夠掃到臉上。大班頭張元凱把牲口勒得慢些,眼看著快出這片酸棗林旁的道路了,耳中忽然聽得偏著北,隔著酸棗林的左麵,有牲口奔馳之聲,並且聽出來絕不是一個牲口。張元凱未免有些注意,遂把自己胯下的牲口一勒,飄身落在了酸棗林旁,牽著牲口輕輕地轉向酸棗林的盡頭轉角處。這時,野地裏已經昏沉黑暗,仔細察看時,果然從正南另一條道路上有兩匹牲口馳過來,相隔六七丈遠,牲口上人的麵貌可不易辨別了。隻有這兩匹牲口,一匹是棗紅,一匹是菊花青,就是天色再黑暗些也容易辨別,和那兩個賊人所騎的牲口,顏色相同。他們從酸棗林左疾馳過去,看他們所奔的道路,也正是奔昌圖縣。大班頭張元凱認定了準是兩個賊子無疑,自己可不怕過分地跟綴緊了,容得這兩匹牲口岀去有一二十丈遠,自己這才上了牲口,遠遠地跟綴下來。可是往前走出沒有二裏地,忽然見前麵兩匹牲口竟自把韁繩勒住,緩緩地往南走去。張元凱仔細辨查,見前麵不遠,是一片亂石崗,在亂石崗的前麵,散散落落有幾十戶人家,把那崗前成了一個短短的街道,並且有兩處山前,不時地透露著燈光閃動。這兩個賊人一直撲奔崗前,他們相繼翻身下馬,向那有人家的所在牽著牲口走去。張元凱往右側躲了躲,翻身下馬,也牽著牲口緩緩地走近。隻見這兩人到了一處有燈光的門口,似乎向裏麵招呼了聲,跟著裏麵出來人把兩匹牲口牽去,兩人掀開草簾子走進屋去。在草簾子掀起時,屋中的熱氣像白雪一般撲出一片來,大班頭張元凱已然明白,這是一個賣酒食打尖的所在。

張元凱略一思索,已經有了主意,相度好了附近的形勢,把牲口牽著,順著山岡前往左轉過來不遠,是十幾棵桑樹林,自己遂把韁繩拴在樹上,拍了拍牲口,低聲說道:“沒法子,叫你先受委屈吧!”張元凱遂趕緊地走到崗前,湊近了這家門首,這才看岀是一座熱酒棚,裏麵笑語喧嘩,客人還不少。不過這種窮鄉野鎮,完全點的是菜油燈,雖則裏麵有幾盞燈光照著,依然地昏昏暗暗的。張元凱見門前正好無人,遂把厚厚草簾子微掀起一些,見這些熱酒棚,地勢還很大,可是南北長有三四丈,東西隻二丈五尺寬,一進門就是一個酒櫃子,仔細察看時,果然是那兩個被跟綴的聶濟川兩個惡徒,他們已經在緊北邊靠角落上一付座頭落座。張元凱看到了靠東邊離著酒櫃子不遠,正有一偌上座頭空著,遂一掀簾子,扭頭頭,直走到那座頭上落座,這熱酒棚中賣酒的也十分各別,看酒櫃子的是一個骨瘦如柴的老頭,正在低著頭往一隻一隻小黑砂酒壺裏用酒漏子灌酒。張元凱從他麵前過來,他好似沒看見。張元凱巴不得地他這樣。另有一個梳衝天杵小辮的小孩子,正在張羅靠窗前的一撥客人。看櫃的老頭灌完了酒一抬頭,兩眼向張元凱一掃,張元凱不禁一驚,這老者兩眼神光十足,分明是個武林名手。張元凱向他點點頭,代替招呼。瘦老頭也剛要開口之間,忽然裏邊一陣拍桌子之聲,竟是那惡徒焦平因為沒給添熱酒,又在發威,瘦老頭緊跑過去,卻冷冷說道:“客人,有事說話,拍啞巴桌子有什麼用?安靜點吧!”那個焦平厲聲說道:“財神爺到你這酒鋪,想怎麼就怎麼,二太爺們花錢喝酒,不能叫你管著,要不是看你一大把年紀,非教訓教訓你不可。”這時,那瘦老頭子眼中,先前那種怒意全消,兩個眼皮反倒往下一垂,嗬嗬一笑道:“我老頭子真是瞎了眼,財神爺照顧到我們爺們頭上,我竟看不出來,更把財神爺氣得歸了位,我得受一輩子窮。小孫子,還不快過來伺候財神爺,伺候舒服了,好大塊地賞金銀,咱們爺們發了財,也可揚眉吐氣了。”

那梳衝天杵的小孩兒,原本是滿麵笑容,歡蹦亂跳地伺候酒客。這時,被瘦老頭一招呼,笑容頓斂,把手中一隻木盤往一張空桌上一摜,兩道又細又長的眉尖往當中一鬥,複往上一挑,麵上怒形於色地答道:“老爺子,我們遇見財神爺,哪會再把他賣走了?一定得好好服侍他。”說著,隨即走過來,向兩個客人道:“二位財神爺要什麼請吩咐吧!”這小孩兒,嘴裏說著好話,可是臉上的神色非常難看。那焦平兩眼一翻道:“小子們,要找倒運可容易,別這麼一打一托的,拿二太爺開心。二太爺什麼話全懂,別在二太爺麵前耍這個,我要是不能連這兩間破屋子給你燒了,枉在關東道上混了。沒看見酒壺全空了麼?”那梳衝天杵的小孩兒道:“來啦!酒也有,菜也有,爺們吃吧!賣飯不怕大肚子漢,我看二位財神爺還是放開量喝,這可不是我們爺們說大話,你過這個村,絕沒有這個店。買金的得遇上賣金的,這可應了俗語說的,賣瓜的不說瓜苦,賣酒的不說酒薄,貨賣識家。爺們遇上這麼好酒,不喝它一個夠,可真冤啦!爺台,你嘗嘗,夠味夠個勁兒吧!”

匪徒祝敏向焦平道:“這個小孩兒倒真會說話哩!”說這話時,向焦平一使眼色,意思是叫焦平注意這熱酒鋪的一老一小,情形有許多不和平常人一樣的地方。哪知這時那梳衝天杵小辮的小孩兒答話道:“我倒不是會說話,別看我歲數小,我手底下倒實在夠利落的,搶奪點什麼,準保叫客人們痛快。”這時,兩匪徒眼光不斷地往近紙窗處注視,大班頭張元凱扭著頭不作理會,隻聽那匪徒焦平說道:“老四,咱這可叫冤家路窄,這裏會上也好,我們索性就這裏和他說痛快話吧!省得冤魂纏腿似的。”那梳衝天杵小辮的小孩兒已經轉身奔了酒櫃子的,口中忽地嘟嚕道:“不用說痛快的,這就有你的痛快。瞎了眼的東西,把你老祖宗、小祖宗看成了好惹的,瞎了你的狗眼,這就有你小子的樂子了。”匪徒祝敏不禁向焦平道:“二哥,你聽見了,這小子倒是罵誰?這裏除了幾個酒座,還有什麼人?我總覺著一老一小不是什麼好路道。”焦平冷笑一聲道:“管他是什麼路道,我們隻要喝痛快了,臨去給他個一兩二兩的,隻要在我們麵前,弄什麼花樣,我索性連這兩間房子給他拆了。看他還敢藐視二太爺們不敢?”

這時,那小孩兒又端過來一盤子,裏麵擺著七八個砂酒壺,全是現燙的熱酒,全給放在了兩匪徒的麵前。那祝敏頗機警,在江湖道上時懷著戒心,此時既看出熱酒鋪的一老一小,不是什麼好路道,更在山裏所遇那一路跟蹤的武士,竟又在這裏相遇,隻要一招惹,隻怕現時就是一場事,遂向焦平道:“二哥,我們還有許多事沒辦,我們的酒可以頂這吧。”焦平尚未答言,那送酒過來的小孩兒卻笑嘻嘻地說道:“爺台們,還是趕緊地趁熱喝吧!這個酒也就是在我們這兒喝得著,過了這個村沒處找這個店去,你們喝完了再想喝可不容易了。”祝敏道:“你這叫糊塗話,二太爺們有錢,偏要到你這來喝,難道你還敢不賣給我們麼?”

那小孩兒道:“不是這個意思,我們哪能拿財神爺往外推哩?隻為我們爺們在這裏幹這個營生,絕沒想真個從中取利,不過是為的自己喝著方便,賺錢也就是將夠我們爺兩個澆裹的。現在恐怕有一場事,許是得鬧個起落出來,我們這兩間破房子,就許被人家給挑了。那一來,我們連立足之地全沒有,這個酒鋪哪還幹得了呢?客人你說是不是?所以我勸兩位盡量地喝,多喝一杯,多便宜一杯。再說一個人活在世上,隻有適口的東西吃到嘴裏,痛快到心裏,算是自己的。別的說丟就丟,哪能準保落得住呢?二位你說是不是?”這小孩子是夾七夾八地這一胡聊,兩匪徒雖聽著不順聽,也不好發作。那焦平卻一壺壺地往嘴倒去,砂壺一到嘴邊,酒就算淨了。那祝敏從旁不住地用話點他,告訴他,前途可保不定就許有事,要是喝過了量,那可怎麼對付強敵?免得臨陣誤事。

可是祝敏在一旁攔阻著,隻是已經太晚了。焦平此時醉眼乜斜,說話時舌頭發短,向祝敏道:“老四,你也過於小心了。我們在江湖上跑了這些年,什麼大江大浪全闖過,眼前這點小事,也把他放在心上,四弟,你也太小心了。不是我姓焦的說狂言大話,我們要是處處怕事,還不如往莊稼地裏抗鋤頭去了,何必在江湖路上栽跟頭現世呢?”那祝敏越聽越不像話,遂不再攔,知道越是這時攔他,借著酒勁,就許反惹得他犯了脾氣,反倒多喝了十壺八壺的,那一來,豈不更糟麼?遂依著伺候酒座的小孩兒,給端來了饅首和一盤子冷凍薰魚,自己遂先吃著。哪知道這梳衝天杵小辮的小孩兒更壞,這裏祝敏越怕他這位夥伴多喝,這小孩兒反倒又送過四砂壺酒來,笑嘻嘻地說道:“這位活財神爺,真是福大量大,像你這麼大的酒量,真少呢!喝了這麼多酒,居然連一點醉的意思都沒有。我這特意把放藏著給自己用的陳酒灌了些來叫你嘗嘗,準保你在別處沒喝過這麼頂好高粱酒吧!”

焦平從進門就想打這賣酒的。因為他那種倨傲的神色,和小孩的口角所說的,總是語帶雙關,又不好和他發作,此時忽地順著自己心意來巴結,又給送上四壺好酒來,遂把醉眼睜開,看了看這孩子,嗬嗬大笑道:“好小子,你倒看得出來,我還多少有點酒量。好小子,回頭定要多賞你幾錢銀子,你放下吧!”小孩把四壺酒全放在了焦平的麵前。這一來,把個祝敏氣得怒目而視,隻是又不便發作。遂惡狠狠看了他一眼,哪知他竟白眼望著祝敏齜牙一笑。這裏焦平遂把送來的四壺酒全喝了,這一來,更加了醉意。祝敏十分著急,遂向焦平說道:“我們可得走了,耽誤的工夫不小了。”焦平遂向那祝敏看了一眼道:“走麼,走就走吧!”祝敏遂向梳衝天杵的小孩一點手道:“過來給我們算賬吧。”那梳衝天杵小辮兒的小孩兒跑過來向這桌上看了一眼,隨即不假思索地道:“財神爺一共喝了二十四壺酒,照酒錢是二十四兩,連酒菜饅頭共計二十五兩銀子。我這當小夥計的,你看著賞酒錢吧,多少全行。”這兩個匪徒不由愕然地彼此看了一眼,那焦平剛要站起發作,那祝敏卻攔著說道:“二哥,你不用管,我看他有什麼本事來訛我們?”遂向這小孩說道:“夥計,你不要取笑,喝幾壺酒,吃幾個饃饃,不過一兩八錢的事。你膽敢來訛我們,你要真那麼成心搗亂,小夥計,隻怕沒有你的便宜吧!”這小孩兒冷笑說道:“我們大小總是買賣,可稱童叟無欺,男女一樣,我們是規規矩矩做買賣,將酒換錢。難道你還敢在我們眼皮下吃喝完了說不給錢?怕不行吧!拿錢吧,相好的。”這梳衝天杵小孩分明是無理取鬧。焦平憤怒之下,把桌子一拍道:“你這小子膽子真不小,要想訛人,也得先把眼睜開,你也看看爺們是幹什麼的?二太爺們在遼東道上也是找錢的,你敢生心訛詐,二太爺要不把房子給你拆了,我就枉在關東跑了。”當時大班頭張元凱坐在靠裏邊的桌前,故作不理會,可準知道,是眼前必有一場是非。更看出,這一老一小不像平常的做小生意人。這時,別的酒客因為這一鬧,立刻全站起來,意思想躲避躲避。這時,那梳衝天杵小辮的小孩兒扭頭向這邊招呼道:“客人們,自己慢慢吃喝,沒有你們的事。我賣給他一兩銀子一壺,因為他們比別人全不一樣,又有錢,又有本事,打算欺侮我們。眾位想,我哪能不叫他認識認識我們爺們,是不是好惹的?你們喝的酒,仍然是六文錢一壺,放心吧!”別的酒客遂仍舊坐下,坐山看虎鬥。這時,祝敏一聽,這小孩竟告訴自己,別人喝的酒全是六文錢一壺,到了自己這兒,卻是一兩銀子,少一分一厘全不行。這分明是誠心和我弟兄為難,沒別的,隻好怎麼來怎麼接著好了,遂向小孩兒厲聲斥道:“好小子!這算你是誠心訛我們,這樣看起來,你們也是‘道上同源’,就請你報出’萬兒’來,咱們什麼全好商量。要是誠心和我們為難,沒別的,你就有本事自管施為吧!”梳衝天杵的小孩兒道:“你說什麼道上的、路上的?我們全不懂。你趁早給錢,沒那些個廢話。”焦平醉眼一翻,向祝敏說道:“沒有那些話和他說,他不是想訛咱麼?索性一文錢沒有,看他有什麼本事叫他施為,咱弟兄也開開眼。”那小孩嘻嘻冷笑道:“相好的,不用撒酒瘋,你想借著這點酒遮住臉皮來和我們爺兒兩個胡攪蠻橫,相好的,這日就是你們報應到了!你瞎了眼,也該向別人問問,我們爺們是好惹的麼?你不給錢,哼!你們身上要是披著樹葉子,那就讓你白吃完了一走。相好的,你想在我們爺們麵前,硬吃硬詐,這就叫你也見識見識。你沒有錢了,沒有別的,把衣服剝下來,拿了錢來贖衣服。相好的,你就認頭給錢,別的話沒有!你們橫行霸道慣了,遇上老百姓,你們還不把人家欺負死?相好的,說痛快話吧,發昏當不了死!”

這梳衝天杵小孩這幾句話,可把兩匪徒惹惱了。焦平雙臂一振,把案子掀翻,嘩啦地,碗盞酒壺全摔了個粉碎,焦平晃晃悠悠地站起來,立刻向夥們祝敏喝道:“小子們過於可憐,我們若是任他這麼謾罵,也太以地叫人難堪了!”匪徒祝敏這時也看出酒家的一老一小實不是好路道,知道不動手是不行了,遂也喝了聲:“小輩,你也敢這麼張狂,二太爺先教訓教訓你!”祝敏話到手到,手底下真夠利落的,左掌一晃這小孩的眼神,右掌“黑虎掏心”向小孩就打。這小孩仍是照樣嘻嘻冷笑著,不慌不忙地,隻腳下一動,立刻如疾風般已轉到了祝敏的背後,嘴裏還不閑著,喝聲:“喝完了,饒不給錢還要動手,簡直反了你們了!”叭地一掌,擊中了祝敏的脊背。祝敏叫小孩兒氣得無地自容,身形陡轉,半轉身往外一跨步,雙掌斜分,倏地向這小孩擊去。

這時,那焦平雖是有了七八分酒意,總是江湖道上人,哪能坐以待斃?見這小孩和祝敏動上手,正是個脊前向自己這邊,焦平猛地撲過來用“雙推手”,使足了力氣,猛然雙掌齊發,眼看著已經打中。哪知那小孩腰往下一躬,再一長身,嗖地躥起六七尺來,斜著往旁一落,恰恰站在了一隻長木桌上,往下一蹲,雙臂往一處一抱攏,嘻嘻地笑著罵道:“小子,你就是這點本事?別現眼了!這樣想在江湖道上稱雄,真替你們害羞,趁早回這抗鋤扒地去吧。小子們趁早脫衣服,小爺放你逃走。”祝敏見這小孩果然有非常的身手,遂向焦平招呼道:“我們不能和小孩子一般見識。”那焦平雙掌撲空,就知道這小孩有來頭的,隻要一動他,非有麻煩不可,隻為這時被酒力助著,哪還顧得了利害?更不肯聽師弟的招呼,二次撲過來向這小孩進招。這梳衝天杵的小孩兒是故意和這兩個匪徒挑逗戲耍,身形施展開,活似一頭猿猴似的,縱躍如飛。這兩名匪黨也把身形施展開,各自把自己的拳腳上得意的功夫運用上,想把這小孩給撂在這兒。哪知這兩人莫說是武功有限,就隻較量輕功,也不是這小孩子的對手。當時,這兩個匪徒在這熱酒鋪中遇到這死對頭,這也是驕狂之報。可是那祝匪是已看出這一老一小是借著酒生涯遮掩外人耳目,此時是勢逼處此,不得不和人家招呼。其時,心目中已承認不是對手,並不知老小的底細,貿然動手,有許多不利。這時,那酒櫃子上的老頭子已經慢吞吞地走過來,卻還遠遠地招呼道:“小子,你可惹出事來自己搪,這兩位財神爺非叫你得罪得不上門了,小子,咱們爺們往後吃什麼呢?喂!我說財神爺,你怎麼和我這小孩兒一般見識呢?”這時,聽得這老頭發了話,自己細想那情形,這老的小的全這麼不好惹,這老頭更是勁敵,不趁早認栽,隻怕不容易脫身了。祝敏想到這裏,遂乘機向近門處一縱身,自己就算退岀來了,可是那焦平這時連著了小孩的兩掌,打得眼睛裏冒火。這時,祝敏卻不敢再矜持,遂抱拳拱手道:“老朋友,不必再一味隱瞞著,我看朋友你定是我道中人,隱跡邊荒的武林前輩。我們弟兄肉眼不識真人,請老朋友先把令孫喚下來,我們這場事很好說。”這時,那瘦老頭兒抬頭看了看祝敏,不禁點點頭。可是那焦平可吃了苦子,被那小孩兒連擊了兩掌,不過那小孩兒存心戲弄,沒用多大的力氣,隻用掌鋒切了兩下。那個焦平已喝得夠了勁,這一被打,隻打得他眼花耳鳴,幾乎跌倒。那瘦老頭兒遂招呼道:“我說這位好漢爺,你還撒得哪門子酒瘋,有什麼事和我老頭說,倒有個商量。你跟小孩子一般見識,太不夠朋友了。”

祝敏一聽老頭兒從旁招呼得不啻火上加油,焦平定要以死相拚,還幸虧兵刃在馬鞍韉上掛著,要是在手底下,非出人命不可,隻得覥顏招呼道:“小朋友,請你算了吧!誰和誰又沒有深仇大怨,你賣你的酒,我們走我們的路,誰也礙不著誰的事,我們兩下犯不上結這個怨,小朋友,快過來吧!”那梳衝天杵的小孩雙足一頓,如飛鳥般已經落在了那瘦老頭的身旁。這時,那焦平已經嘗到了這酒家的厲害,自己酒醉已清醒了一半,可是當場栽這麼大的跟頭,自己實無麵目再和這瘦老頭兒換口,遂仍裝作帶醉的神情,晃晃悠悠地往門前走著,嘴裏說道:“四弟,現在咱弟兄吃這個虧,不能算完。我們先奔龍江,回來再找他算賬。”說著,往外就走。那小孩兒還要攔他,祝敏知機遂向這瘦老頭兒一拱手道:“老前輩,殺人不過頭點地,我們弟兄已經知道得罪了老前輩,我這拜兄酒喝得多點,口角上不檢點。老師傅請示真名實姓,今日之事,我絕不敢忘了,定要報答。老前輩要是能在這裏等我們,我弟兄再來登門叩謝。老前輩請示‘萬兒’吧!”瘦老頭嘿嘿冷笑一聲道:“祝朋友,你既有這番話,我倒得罷手了,要不然我非得叫你這夥伴認罪服輸不可。這麼也好,我老頭子姓韓,至於別的不便奉告,咱們這裏是死約會,不見不散。”說到這兒,又從鼻孔中哼了一聲道:“或者還許用不著,再等大駕光臨,我還許拜訪二位去了。言盡於此,朋友你就請吧!”當時祝敏還算見機得快,自己算稍全臉麵,不敢再多敘話,把師兄一推,緊走了兩步,逃出熱酒鋪。

這時,張元凱仍在靠裏麵坐著,默察這熱酒鋪一老一小的舉動。這種情形,顯然是隱跡風塵的異人,這兩個匪徒算是遇上了克星,這來前途算是少卻許多麻煩,他們吃了這麼苦子,一時間已不敢招惹是非。果然這兩個匪徒說了兩句遮羞的話,匆匆出走,跟著一陣鐵蹄翻騰,兩人已經如飛而去。這時,聽到這老頭自報姓韓,自己驀地想起,這位老人大概是名震武林的那位草上飛行鬼見愁韓如冰了。若果然是他老人家,豈可失之交臂?遂趁著叫那小孩兒算賬的時候,笑哈哈地走過來,向這老者一拱手道:“老英雄,在下肉眼不識真人,老前輩莫非就是鬼見愁韓大俠麼?”老頭兒把麵色一沉道:“尊駕這是哪裏說起?我們爺兒兩個幹這個小營生,不過是將就過活而已,哪又知道什麼叫英雄,什麼叫俠客?大約尊駕也喝多了麼?我看尊駕快趕路吧!”大班頭張元凱見這位老人不肯承認,遂不便再問,因為還要跟蹤躡跡,看這兩個惡徒是否往洮南,以及他們口風中所露的公主嶺礦山更多可疑處,自己越發不能叫他走開了。大班頭張元凱付過酒賬,遂也出了熱酒鋪。這時,見倆惡徒已經各抖韁繩向前馳去。大班頭張元凱對於這兩個匪徒不敢再緊自跟綴,自己想好在據他們風言風語,不同奔洮南,就是奔公主嶺,正好是一路,我在暗中暗暗跟綴著。真個他們竟和金開泰有勾結,這場事越發紮手了。這兩人從黑山角一起身,他們不在這裏落店歇宿,當然是因為酒棚遇到了江湖異人,已經吃了苦頭,不敢再停留下去,要連夜趕一程。在黑夜間,又全騎著牲口,想暗中跟綴兩個匪徒,實非易事。果然走出二十餘裏,已失兩人的蹤跡。因為前麵有兩條岔路,不知道兩人中途是否變計,轉了別的道路?好在張元凱是胸有成竹,自己仍然是一直奔昌圖縣這條大路直走下來。

這一夜又趕出七十餘裏,到天光大亮,到了昌圖縣南,離縣城三十餘裏的百福驛。這裏是一個大鎮甸,並且是官家的驛站,大班頭張元凱一夜奔馳,已覺勞累,遂在百福驛落了店,算計著行程,也就是還有三站,就到了公主嶺。隻是自己和公主嶺的人並不認識,總得跟秦元豹、石玉璞集合一處,才好入山。自己恐怕因為一路上緊趕下來,走在他們頭裏,遂決意在百福驛歇息一夜,第二日再行上路。可是在落店後,趕緊地作為閑步到店門外小立,把店門旁邊的牆上畫上了暗記,為是金剛掌穀倫、秦元豹等倘若由此經過,也好往一處聚會。可是這一天的工夫,那兩撥人依然毫無音信。大班頭張元凱隻好在第二日天明算清店賬,立時起身。離開百福驛後,這條道路是經昌圖縣的西南,不走縣城,從縣城的偏南二十裏外一條官棧驛路走下來,好直奔八麵城。這一站倒有二十多裏的山道,好在是通行的道路,路上不斷地還有行人。走到巳末午初,已經把這段山道走過來。將要出山口,忽然身後一片鐵蹄翻騰之聲,大班頭張元凱一回頭,見隻見順著山道飛馳過來一匹健驢,驢背上馱定那人正是屢現俠蹤、連番示警的青衣女俠。大班頭張元凱因為她前番在北鎮鎮甸外用話指示自己追緝兩個匪徒的蹤跡,事情已經證實,並且還關係著石玉璞一身的安危,這位女俠實是一番善意,實有相助之情。大班頭張元凱遂打算把這位女俠留住,索性地向她挑明,也好向她相謝。自己把韁繩一勒,牲口放慢,這裏離著山口僅有十餘丈遠,這位青衣俠女這匹健驢腳程是真快,四蹄翻飛,踏在這種嚴寒石頭的山道上,放出一片清脆的響聲,眨眼間這匹健驢已到近前。大班頭張元凱一飄身下了鞍頭,一手攏著韁繩拱手作勢,向前說道:“這位俠女,請暫留步,在下有話相商。”可是這位青衣俠女隻把身軀微偏了偏,向大班頭張元凱斜視了一眼,這匹健驢到了近前毫不停留,她在驢背上斜偏著臉,帶著冷笑。在這匹健驢飛馳而過的一刹那,這位青衣俠女自把左手向這邊一甩,竟打過一件東西來,大班頭張元凱毫沒提防之下,叭地一下,正打在胸口上。張元凱又好氣又慚愧,好在打過來的手勁不大,這件東西已經落在麵前,竟是紙裹著一塊小石塊。大班頭張元凱拾起時,再看青衣女俠已經風馳電掣衝出山口。張元凱落個好生無趣,自己因為她雖是這麼無禮,但是看她的行徑,似乎早作打算,已知自己到了這裏,跟蹤趕了下來。這紙包石塊定有緣由,遂把這張紙打開,果然上麵有字跡,隻見上麵寥寥地寫著兩行字,上寫:“字呈大班頭張元凱,匪徒惡謀可畏,入公主嶺恐有無限風波,緊赴征途,八麵城或許與秦、石等相會,合力禦敵。或有效勞之處,當為盡力。”下麵綴著“龍江俠女”四字,張元凱不禁驚心慚愧,自己雖然久在關裏,但是所變結的全是武林中一般同道,不斷地聽他們變論起江湖上一切事跡,關東道上這龍江女俠似乎屢次似乎屢次聽朋友提過,自己當時並沒什麼注意。因為在北京城當差,就是入了順天府,也是在大河南北山左右一帶江湖道上走動,並未想往關外來,想不到這次為石玉璞的事竟自下關東,親眼看到這位龍江俠女,竟是一個不滿二十歲的姑娘,具這般好身手,隻是不知為了什麼石少礦主這場事似乎被她知道得清清楚楚,暗中拔刀相助,連自己和大家分途而行,她全知道是和石玉璞一路上來的人。雖然她舉動上頗有傲慢無禮之處,但是關係自己生死成敗的重要海捕公文若不虧了龍江俠女暗中相助,失而複得,自己這條命會要斷送在公文上,所以對於這位龍江俠女方才輕謾相戲之情,一毫不含怨恨之心。對於她這麼暗地關懷、指示一切,在須眉男子行俠仗義行道江湖的人,都應該感謝,何況她是一個女流?張元凱是既欽佩又感激,仍然紉蹬一搬鞍,飛身上馬,衝出山口。想不到秦元豹和石玉璞竟全走在自己前頭,定然是秦元豹對於關東道路熟,抄了捷徑,自己雖則這麼緊趕,依然落後。大班頭張元凱遂不敢耽擱,緊趕下來。

趕到了八麵城,已經太陽落山,天色黑暗下來,這裏隻好入城落店。剛一進南關口,眼中看到前麵有兩匹馬,馬的顏色正像秦元豹、石玉璞所騎,自己一抖韁繩,往前緊趕過來,相離過近,不由大喜,正是秦元豹、石玉璞,大班頭張元凱略打招呼,秦元豹跟石玉璞一回頭,秦元豹卻故意說道:“二哥,你的牲口還是不慢,鬆林中耽擱了那麼些時,依然追上我們。我記得八麵城有一座秦和老店,是個大店房老字號,咱們還是那裏吧!”張元凱知道秦元豹這麼說話,仍然作為一路同行的情形,遂應聲:“好吧!”往前又走出有半箭地,街東麵一座大店字號是秦和老店。店門前下了牲口,裏麵有店夥們迎接著,牽趕糟頭,刷溜飲喂,把大家讓著,到了裏麵,在北跨院開了三間東上房,容店家伺候著打淨麵水泡茶,秦元豹更向他們交代了晚飯取用的酒食。店夥出去之後,秦元豹和石玉璞這才向大班頭張元凱道辛苦,問起一路經過的情形。大班頭張元凱把自身經過絲毫不作隱瞞,向爺兩個說了一番。更問起秦元豹、石玉璞和這位龍江俠女有什麼淵源,為什麼暗中相助?秦元豹不禁慨然歎息,把鐵掌石崐當年和龍江俠女的遇合說了-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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