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挺著孕肚陪知青老公下鄉,心疼他夜裏一人幹兩人份的工。
端著湯藥去找他,卻隻見他把工分全部劃給村長女兒李彩玲。
“周青身體強健下地幹點活也沒事,你安心考學,活都有我呢。”
後來,他考上大學回城,獨留我在鄉下苟活。
再次見麵是在開學體檢當天,他握著李彩玲的孕檢單質問我為什麼進城。
“周清也!你怎麼在這裏?!”
“孩子也生不了,還不好好在鄉下呆著,跑到大學來做什麼!”
說著就要把我趕出去,同時還不忘警告我不準亂來城裏。
而我隻是側身躲過他要拉我的手,打斷他的滔滔不絕。
“你誰啊?我丈夫可不姓傅。”
01
我來京大,是給學工處送介紹信,順便取回我的高考檔案。
卻沒想到,剛到教學樓下就遇見了傅容庭。
他穿著嶄新的白襯衫,胸口別著校徽,正被一群同學簇擁著。
“容庭,你可真是咱們這屆的驕傲!”
“是啊,能從鄉下考狀元,太不容易了!”
村長的女兒李彩玲,正親昵地挽著他的胳膊。
我知道她也考上了,而且在大學兩人形影不離。
不過她能考上,是因為踩著我和我那個未出世孩子的血。
李彩玲抬頭看見我,她習慣性的往傅容庭身後縮。
“容庭哥,清也姐怎麼也在這......
她瘦了好多,是不是生完孩子沒養好?”
傅容庭臉色頓時沉了下來,一口反駁。
“別瞎說,她身體好著呢,在家帶孩子怎麼會跑到這來。”
而我正拿著介紹信,等著學工處的同誌蓋章。
轉頭,他和我四目相對。
他朝我大步走來,臉上沒有喜悅,語氣帶著濃濃的質問。
“周清也!你怎麼在這裏?!”
他盯著我平坦的小腹,眼中閃過怒火。
“都生了還不好好在家帶孩子,跑到大學來做什麼!
你知不知道剛生產完的孕婦很虛弱,不能亂跑!”
從前聽到他關心,我都會心中歡喜。
可如今,我隻覺得諷刺。
他甚至不知道。
那個孩子,在他背著我去幫李彩玲幹活的那個雨夜,就已經流掉了。
我搖了搖頭,正想開口解釋。
我來大學是為了辦理入學手續,而且我也早就不是他的妻了。
傅容庭卻已經誤會了。
他以為我還是那個在鄉下可以被他隨意使喚的妻子。
他拉住我,聲音放軟了些,帶著哄騙。
“清也,我知道你一個人帶孩子辛苦。
彩玲剛來城裏人生地不熟,我先帶她去宿舍。
你先回去,晚上我再去找你。”
話音剛落,李彩玲突然“哎呀”一聲,捂著額頭靠在他身上。
“容庭哥,我頭好暈,是不是中暑了......”
傅容庭臉色大變,一把撞開我,將李彩玲扶住。
“你怎麼了?我馬上送你去醫務室!”
他扶著李彩玲就要走,回頭見我還愣在原地,皺眉道:
“清也你還愣著幹嘛?快回家去!
彩玲身子弱,不像你在鄉下幹活慣了,剛生完孩子還那麼皮實!”
“她要是中暑了,你負的起責嗎?”
聽到這句話,我有一瞬間愣神。
曾經我懷孕五個月,吐的昏天黑地。
他卻勸我:“清也,孕婦多勞動生產才順利,別那麼嬌氣。”
我信了,在鄉下待了三個月,我每天都挺著肚子下工。
直到累到見紅,躺在炕上發著高燒。
我哭著求他別去上工了,哪怕陪我一天。
可他卻在半夜悄悄離開,一個人幹了兩人份的活,隻為把多掙的工分算到李彩玲頭上。
“彩玲,你安心考學,活我替你幹。
清也那邊......她雖然是孕婦,但身體強,就算流點血,睡睡也就好了。”
我像個小醜,獨自一人躺在破舊的草席上高燒不退。
直到村民把我送到鎮上的醫院,才發現肚子裏的胎兒已經胎停,隻能引產流掉。
而他卻覺得,我流的那點血不重要......
思緒回籠。
學工處的同誌喊了我的名字,將蓋好章的文件遞給我。
“周清也同誌,你的檔案已經掛靠在合適的高中了,入學通知還需要兩天。”
02
傅容庭愣住,直到他回神追上來,一把奪過我的檔案袋。
“周清也,你鬧什麼?!”
他壓低聲音,語氣中滿是煩躁:
“你安分點!孩子才剛生下來,你不好好在家帶孩子,往學校折騰什麼?”
“我好不容易考上,彩玲也考上了。
我現在一個人賺錢要供兩個人開銷,哪有錢再供第三個人?”
“你當上大學不要錢嗎?趕緊回家去!別在這兒給我丟人!”
剛剛和他們嬉笑同學也圍了過來,對著我指指點點。
“容庭,這就是你那個鄉下媳婦?她也想考學?”
“天啊!她怎麼能跟彩玲姐比,彩玲可是僅次於你的高考狀元!”
李彩玲急忙拉住傅容庭的袖子,臉頰泛紅:
“大家別這麼說清也姐......容庭哥都怪我!我現在吃住都靠你,我......我給清也姐寫欠條吧,以後等我工作就把錢還給你們!”
我看著她那張楚楚可憐的臉,隻覺得惡心。
我奪過傅容庭手中的檔案袋。
“不用了,我上大學的錢你們不用操心,我愛人會出。”
身邊噓聲一片。
“愛人?你不就指望傅哥嗎?”
“就是,他都養兩個人了,你一個村姑還想上學,真是一點都不懂體恤丈夫!”
體恤丈夫?
我像個旁觀者,冷眼聽著他們的指責。
當初我懷著孕高燒不退,求他帶我去醫院。
他卻為了李彩玲的工分,要我堅強點。
“她身體強,就算流點血,睡一覺也就好了。”
就因為他這句話,孩子沒了。
而他現在,卻要我體恤他?
我懶的再看他們,轉身要走。
傅容庭卻一把抓住我。
他覺得麵子掛不住,想把我拖走:
“周清也,我現在是真的沒錢再供你上學了!
況且你不如彩鈴聰明,就算考也考不上的,趕緊跟我回去!”
我用力掙脫,他卻抓的更緊。
拉扯間,李彩玲被撞到,整個人歪向旁邊堆著舊書的架子。
書架轟然倒塌,我被掉下來的書砸中,檔案散了一地。
李彩玲紅了眼。
“對不起,清也姐......我不是故意的,我幫你扶起來。”
傅容庭卻擋在李彩玲麵前,皺眉攔住了正準備彎腰的李彩玲。
“行了,你別動了,別再傷著。”
我沒理他們的甜蜜,趴在地上認真辨別我的檔案。
傅容庭的視線落在我腳上,李彩玲也看見了。
她目光暗沉了一瞬,幽幽開口:
“清也姐,你這鞋是在城裏買的吧?
真好看啊!花著傅哥的錢過的這麼瀟灑!
不像我,隻能穿學校補貼的舊布鞋。”
傅容庭皺起眉,目光也上下打量起我。
除了我腳上那雙蹭亮的小皮鞋,我的手提包、耳墜、甚至綁頭發的皮繩,都是現下最時興的樣式。
我沒管他逐漸鐵青的臉色,理好檔案就轉身離開。
03
那天過後,我在學校的招待所暫住,等著學校走完審批程序給我發錄取通知。
直在新生體檢時,我又遇見了傅容庭。
醫生看著我的檢查單,皺了皺眉:
“你這身體底子虧的厲害,以後怕是不易懷孕了。
要是想壞上,還得費不少功夫調理!”
傅容庭就站在我身後。
他臉色一白,猛的抓住我的手腕,扯著我到走廊。
“清也......”
他麵上愧疚,聲音幹澀。
“你別怪我,當初......當初孕婦是可以申請免工分的。”
提到往事,我的心一瞬間提了起來。
“可彩玲那會兒要考學,村長說要是少兩個人的工分,我們隊的高考名額就保不住了!”
我渾身發冷。
又想起懷孕時,身為村長的李彩玲她爸,次次都給我派最重的活。
現在想來,他怕是早就想趕走我,讓傅容庭當他女婿了。
我甩開他,走回醫生麵前:“醫生,我該怎麼調理?”
傅容庭卻以為我還在計較從前。
他將我拽開,語氣有些不耐煩的打斷:“調理什麼?清也你別這麼小心眼行嗎!”
他壓低聲音,語氣裏全是責備:
“我們不都已經有一個孩子了嗎?
你已經生過一個,還在意這個幹什麼!
現在趕緊回家帶孩子,才是你的首要任務!”
他根本不知道,那個孩子早就沒了。
就在這時,李彩玲白著一張臉,捏著一張檢查單,搖搖晃晃的走了進來。
“容庭哥......我......”
她話沒說完,兩腿就癱軟無力。
傅容庭想都沒想,衝過去就將她拉進懷裏。
“彩玲!你怎麼了!”
他低頭,看見李彩玲手裏的檢查單,上麵“陽性”兩個字明晃晃的擺在眼前。
“我不知道容庭哥,除了你我沒有過別的男人!我不知道怎麼辦了......”
李彩玲哭的梨花帶雨,傅容庭也隻是心虛的看了我一瞬。
轉向她時,傅容庭又是拍背又是安慰:“別慌,我在這。”
我懷孕時高燒不退,他也隻讓我“安分點”。
李彩玲一句驚慌,他就如臨大敵。
他以為我已經生了孩子,甚至都沒問過那個孩子是男是女。
醫務室裏的人都圍了過來。
“天啊,咱們係花都懷孕了?”
“那孩子是傅容庭的?不是說傅容庭在鄉下有個老婆嗎?”
傅容庭的臉漲紅,他一把將李彩玲護在身後:“我會對彩玲負責的。”
他這就算是認下了。
我隻覺得心累。
我看了一眼檢查單,冷淡開口提醒:“醫生,他們是不是拿錯了檢查單?”
醫生探頭一看,“哎呀,這是田秀芬的單子,不是李彩玲的!”
李彩玲的哭聲戛然而止。
傅容庭的臉已經漲成了豬肝色。
他回頭瞪我,以為我是故意的。
“周清也!你一定要讓彩玲在大家麵前難堪嗎!”
他一把奪過我手裏的病曆,當眾吼了出來。
“醫生都說了!你以後都不能生了!你拿這個撒氣有什麼用!還不如安分點回家好好帶孩子!”
周圍人立馬轉移了注意力,對我的哄笑和議論不絕於耳。
我平靜的看著傅容庭,一字一句。
“傅容庭,我能不能生,都跟你沒關係。”
“反正,我的丈夫他不會嫌棄我。”
我轉身要走,傅容庭卻在聽到“我的丈夫”四個字時發出嗤笑。
他剛追上來,學工處的王老師也向我匆匆跑了過來。
“是周清也同誌嗎?”
“我是。”
“有個舉報電話舉報你下鄉期間作風有問題,介紹信也是偽造的,按規定不能入學!”
04
“舉報人,就是昨天和你一起的那個女同誌李彩玲。”
我腦子“嗡”一聲,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悶棍。
鄉下那三年,我為了他,為了那個所謂的家,每天起早貪黑活的連牲口都不如。
甚至任由他們踩著我孩子的血上了大學,我沒報複,一直勸自己向前看。
可現在,他們卻連我追求新生的機會都不給我!
我死死攥緊檔案袋,猩紅著眼看向二人。
傅容庭背對著我,正拿著檢查單,低頭柔聲寬慰李彩玲。
李彩玲靠在他身上,被他哄的咯咯直笑。
我再也無法忍受,衝上前一把扯住李彩玲的胳膊:
“李彩玲,你憑什麼舉報我!跟我去學工處說清楚!”
她被我拽的一個趔趄,驚叫一聲。
傅容庭回頭看見是我,想也沒想就一把將我狠狠推開。
“周清也你又發什麼瘋!彩玲她哪裏惹你了!”
他又一次,把李彩玲嚴嚴實實護在身後。
我撞在石階上,尖銳的棱角直接硌在腰間。
傅容庭的眼神,卻像在看一個不可理喻的瘋子。
“別以為你給我生了孩子,我就不敢對你動手了!
三番五次的來找彩玲麻煩,你到底想幹什麼!”
周圍看熱鬧的學生越聚越多,對著我指指點點。
“又是她!”
“她怎麼又來糾纏傅哥和咱們係花啊!”
我紅了眼,從地上爬起來:“傅容庭,從前下鄉的所有事我都可以不計較。”
我不要他道歉,也不要他補償。
那個沒來得及出世的孩子,就當是我一個人的債。
“我現在隻想要一個學曆好好過日子!
你為什麼還要逼我!為什麼還要讓她來毀了我!”
我指著李彩玲,歇斯底裏的像個怨婦。
傅容庭看著我崩潰的樣子,臉上也出現了一絲動容。
他知道,無論如何都是他虧欠我更多。
他剛要開口,懷裏的李彩玲卻淚眼汪汪的看向他。
“容庭哥,我沒有錯!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你被騙啊!”
她哭的梨花帶雨,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我舉報的就是沒錯!
清也姐,我也不想讓你讓你做個一事無成的廢物,可是......”
她挺起胸膛,聲音變的正義激昂:
“她的介紹信,是軍訓首長顧偵國寫的!”
“她一個鄉下女人,怎麼可能認識顧偵國!
那介紹信怎麼可能不是假的!我隻是不想讓清也姐你誤入歧路,我有錯嗎!”
“顧偵國”三字一出,一切都仿佛瞬間靜止。
周圍學生倒吸一口涼氣。
“難道,是那個顧偵國?”
“京市軍區的活閻王顧偵國,那個權勢通天,誰都惹不起的那個?”
“她竟然敢偽造顧首長的信!"
傅容庭的臉,在這一刻瞬間鐵青,甚至浮現出一絲恐懼。
他死死瞪著我,臉氣的通紅:
“周清也你真是瘋了!不就是讓你在家好好帶孩子?你竟敢假冒顧首長的信!”
“你就非要鬧到你死我活!直到把我、把彩玲全部拉進地獄你才滿意嗎!”
我怒吼:“我沒有假冒!顧偵國是我愛人!他是我丈夫!”
這話一出,全場先是一靜,隨即爆發出比剛才更響亮的笑聲。
“哈哈哈哈!她說什麼?顧偵國是她丈夫?”
“傅哥,我看你這鄉下媳婦是嫉妒勁上頭,得了臆想症吧!”
“她要是顧首長的夫人,我就是天王老子!”
李彩玲也破涕為笑,滿臉鄙夷:
“清也姐,我知道你不想回家帶孩子,可也不能這麼說謊啊!
顧首長那種大人物,可是你一輩子夠都夠不到的存在!”
傅容庭更是滿臉嫌惡。
他覺得我讓他丟盡了臉。
“周清也,我最後說一次,乖乖回家帶孩子!別在這丟人現眼!”
他抓著我,我卻沒有反駁。
站在人群中央,無數的嘲笑壓的我喘不過氣。
就在這時,幾輛黑色的軍區牌照吉普車,猛地刹停在教學樓門口。
所有人的笑聲都卡在了喉嚨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