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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我挺著孕肚陪知青老公下鄉,心疼他夜裏一人幹兩人份的工。

端著湯藥去找他,卻隻見他把工分全部劃給村長女兒李彩玲。

“周青身體強健下地幹點活也沒事,你安心考學,活都有我呢。”

後來,他考上大學回城,獨留我在鄉下苟活。

再次見麵是在開學體檢當天,他握著李彩玲的孕檢單質問我為什麼進城。

“周清也!你怎麼在這裏?!”

“孩子也生不了,還不好好在鄉下呆著,跑到大學來做什麼!”

說著就要把我趕出去,同時還不忘警告我不準亂來城裏。

而我隻是側身躲過他要拉我的手,打斷他的滔滔不絕。

“你誰啊?我丈夫可不姓傅。”

01

我來京大,是給學工處送介紹信,順便取回我的高考檔案。

卻沒想到,剛到教學樓下就遇見了傅容庭。

他穿著嶄新的白襯衫,胸口別著校徽,正被一群同學簇擁著。

“容庭,你可真是咱們這屆的驕傲!”

“是啊,能從鄉下考狀元,太不容易了!”

村長的女兒李彩玲,正親昵地挽著他的胳膊。

我知道她也考上了,而且在大學兩人形影不離。

不過她能考上,是因為踩著我和我那個未出世孩子的血。

李彩玲抬頭看見我,她習慣性的往傅容庭身後縮。

“容庭哥,清也姐怎麼也在這......

她瘦了好多,是不是生完孩子沒養好?”

傅容庭臉色頓時沉了下來,一口反駁。

“別瞎說,她身體好著呢,在家帶孩子怎麼會跑到這來。”

而我正拿著介紹信,等著學工處的同誌蓋章。

轉頭,他和我四目相對。

他朝我大步走來,臉上沒有喜悅,語氣帶著濃濃的質問。

“周清也!你怎麼在這裏?!”

他盯著我平坦的小腹,眼中閃過怒火。

“都生了還不好好在家帶孩子,跑到大學來做什麼!

你知不知道剛生產完的孕婦很虛弱,不能亂跑!”

從前聽到他關心,我都會心中歡喜。

可如今,我隻覺得諷刺。

他甚至不知道。

那個孩子,在他背著我去幫李彩玲幹活的那個雨夜,就已經流掉了。

我搖了搖頭,正想開口解釋。

我來大學是為了辦理入學手續,而且我也早就不是他的妻了。

傅容庭卻已經誤會了。

他以為我還是那個在鄉下可以被他隨意使喚的妻子。

他拉住我,聲音放軟了些,帶著哄騙。

“清也,我知道你一個人帶孩子辛苦。

彩玲剛來城裏人生地不熟,我先帶她去宿舍。

你先回去,晚上我再去找你。”

話音剛落,李彩玲突然“哎呀”一聲,捂著額頭靠在他身上。

“容庭哥,我頭好暈,是不是中暑了......”

傅容庭臉色大變,一把撞開我,將李彩玲扶住。

“你怎麼了?我馬上送你去醫務室!”

他扶著李彩玲就要走,回頭見我還愣在原地,皺眉道:

“清也你還愣著幹嘛?快回家去!

彩玲身子弱,不像你在鄉下幹活慣了,剛生完孩子還那麼皮實!”

“她要是中暑了,你負的起責嗎?”

聽到這句話,我有一瞬間愣神。

曾經我懷孕五個月,吐的昏天黑地。

他卻勸我:“清也,孕婦多勞動生產才順利,別那麼嬌氣。”

我信了,在鄉下待了三個月,我每天都挺著肚子下工。

直到累到見紅,躺在炕上發著高燒。

我哭著求他別去上工了,哪怕陪我一天。

可他卻在半夜悄悄離開,一個人幹了兩人份的活,隻為把多掙的工分算到李彩玲頭上。

“彩玲,你安心考學,活我替你幹。

清也那邊......她雖然是孕婦,但身體強,就算流點血,睡睡也就好了。”

我像個小醜,獨自一人躺在破舊的草席上高燒不退。

直到村民把我送到鎮上的醫院,才發現肚子裏的胎兒已經胎停,隻能引產流掉。

而他卻覺得,我流的那點血不重要......

思緒回籠。

學工處的同誌喊了我的名字,將蓋好章的文件遞給我。

“周清也同誌,你的檔案已經掛靠在合適的高中了,入學通知還需要兩天。”

02

傅容庭愣住,直到他回神追上來,一把奪過我的檔案袋。

“周清也,你鬧什麼?!”

他壓低聲音,語氣中滿是煩躁:

“你安分點!孩子才剛生下來,你不好好在家帶孩子,往學校折騰什麼?”

“我好不容易考上,彩玲也考上了。

我現在一個人賺錢要供兩個人開銷,哪有錢再供第三個人?”

“你當上大學不要錢嗎?趕緊回家去!別在這兒給我丟人!”

剛剛和他們嬉笑同學也圍了過來,對著我指指點點。

“容庭,這就是你那個鄉下媳婦?她也想考學?”

“天啊!她怎麼能跟彩玲姐比,彩玲可是僅次於你的高考狀元!”

李彩玲急忙拉住傅容庭的袖子,臉頰泛紅:

“大家別這麼說清也姐......容庭哥都怪我!我現在吃住都靠你,我......我給清也姐寫欠條吧,以後等我工作就把錢還給你們!”

我看著她那張楚楚可憐的臉,隻覺得惡心。

我奪過傅容庭手中的檔案袋。

“不用了,我上大學的錢你們不用操心,我愛人會出。”

身邊噓聲一片。

“愛人?你不就指望傅哥嗎?”

“就是,他都養兩個人了,你一個村姑還想上學,真是一點都不懂體恤丈夫!”

體恤丈夫?

我像個旁觀者,冷眼聽著他們的指責。

當初我懷著孕高燒不退,求他帶我去醫院。

他卻為了李彩玲的工分,要我堅強點。

“她身體強,就算流點血,睡一覺也就好了。”

就因為他這句話,孩子沒了。

而他現在,卻要我體恤他?

我懶的再看他們,轉身要走。

傅容庭卻一把抓住我。

他覺得麵子掛不住,想把我拖走:

“周清也,我現在是真的沒錢再供你上學了!

況且你不如彩鈴聰明,就算考也考不上的,趕緊跟我回去!”

我用力掙脫,他卻抓的更緊。

拉扯間,李彩玲被撞到,整個人歪向旁邊堆著舊書的架子。

書架轟然倒塌,我被掉下來的書砸中,檔案散了一地。

李彩玲紅了眼。

“對不起,清也姐......我不是故意的,我幫你扶起來。”

傅容庭卻擋在李彩玲麵前,皺眉攔住了正準備彎腰的李彩玲。

“行了,你別動了,別再傷著。”

我沒理他們的甜蜜,趴在地上認真辨別我的檔案。

傅容庭的視線落在我腳上,李彩玲也看見了。

她目光暗沉了一瞬,幽幽開口:

“清也姐,你這鞋是在城裏買的吧?

真好看啊!花著傅哥的錢過的這麼瀟灑!

不像我,隻能穿學校補貼的舊布鞋。”

傅容庭皺起眉,目光也上下打量起我。

除了我腳上那雙蹭亮的小皮鞋,我的手提包、耳墜、甚至綁頭發的皮繩,都是現下最時興的樣式。

我沒管他逐漸鐵青的臉色,理好檔案就轉身離開。

03

那天過後,我在學校的招待所暫住,等著學校走完審批程序給我發錄取通知。

直在新生體檢時,我又遇見了傅容庭。

醫生看著我的檢查單,皺了皺眉:

“你這身體底子虧的厲害,以後怕是不易懷孕了。

要是想壞上,還得費不少功夫調理!”

傅容庭就站在我身後。

他臉色一白,猛的抓住我的手腕,扯著我到走廊。

“清也......”

他麵上愧疚,聲音幹澀。

“你別怪我,當初......當初孕婦是可以申請免工分的。”

提到往事,我的心一瞬間提了起來。

“可彩玲那會兒要考學,村長說要是少兩個人的工分,我們隊的高考名額就保不住了!”

我渾身發冷。

又想起懷孕時,身為村長的李彩玲她爸,次次都給我派最重的活。

現在想來,他怕是早就想趕走我,讓傅容庭當他女婿了。

我甩開他,走回醫生麵前:“醫生,我該怎麼調理?”

傅容庭卻以為我還在計較從前。

他將我拽開,語氣有些不耐煩的打斷:“調理什麼?清也你別這麼小心眼行嗎!”

他壓低聲音,語氣裏全是責備:

“我們不都已經有一個孩子了嗎?

你已經生過一個,還在意這個幹什麼!

現在趕緊回家帶孩子,才是你的首要任務!”

他根本不知道,那個孩子早就沒了。

就在這時,李彩玲白著一張臉,捏著一張檢查單,搖搖晃晃的走了進來。

“容庭哥......我......”

她話沒說完,兩腿就癱軟無力。

傅容庭想都沒想,衝過去就將她拉進懷裏。

“彩玲!你怎麼了!”

他低頭,看見李彩玲手裏的檢查單,上麵“陽性”兩個字明晃晃的擺在眼前。

“我不知道容庭哥,除了你我沒有過別的男人!我不知道怎麼辦了......”

李彩玲哭的梨花帶雨,傅容庭也隻是心虛的看了我一瞬。

轉向她時,傅容庭又是拍背又是安慰:“別慌,我在這。”

我懷孕時高燒不退,他也隻讓我“安分點”。

李彩玲一句驚慌,他就如臨大敵。

他以為我已經生了孩子,甚至都沒問過那個孩子是男是女。

醫務室裏的人都圍了過來。

“天啊,咱們係花都懷孕了?”

“那孩子是傅容庭的?不是說傅容庭在鄉下有個老婆嗎?”

傅容庭的臉漲紅,他一把將李彩玲護在身後:“我會對彩玲負責的。”

他這就算是認下了。

我隻覺得心累。

我看了一眼檢查單,冷淡開口提醒:“醫生,他們是不是拿錯了檢查單?”

醫生探頭一看,“哎呀,這是田秀芬的單子,不是李彩玲的!”

李彩玲的哭聲戛然而止。

傅容庭的臉已經漲成了豬肝色。

他回頭瞪我,以為我是故意的。

“周清也!你一定要讓彩玲在大家麵前難堪嗎!”

他一把奪過我手裏的病曆,當眾吼了出來。

“醫生都說了!你以後都不能生了!你拿這個撒氣有什麼用!還不如安分點回家好好帶孩子!”

周圍人立馬轉移了注意力,對我的哄笑和議論不絕於耳。

我平靜的看著傅容庭,一字一句。

“傅容庭,我能不能生,都跟你沒關係。”

“反正,我的丈夫他不會嫌棄我。”

我轉身要走,傅容庭卻在聽到“我的丈夫”四個字時發出嗤笑。

他剛追上來,學工處的王老師也向我匆匆跑了過來。

“是周清也同誌嗎?”

“我是。”

“有個舉報電話舉報你下鄉期間作風有問題,介紹信也是偽造的,按規定不能入學!”

04

“舉報人,就是昨天和你一起的那個女同誌李彩玲。”

我腦子“嗡”一聲,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悶棍。

鄉下那三年,我為了他,為了那個所謂的家,每天起早貪黑活的連牲口都不如。

甚至任由他們踩著我孩子的血上了大學,我沒報複,一直勸自己向前看。

可現在,他們卻連我追求新生的機會都不給我!

我死死攥緊檔案袋,猩紅著眼看向二人。

傅容庭背對著我,正拿著檢查單,低頭柔聲寬慰李彩玲。

李彩玲靠在他身上,被他哄的咯咯直笑。

我再也無法忍受,衝上前一把扯住李彩玲的胳膊:

“李彩玲,你憑什麼舉報我!跟我去學工處說清楚!”

她被我拽的一個趔趄,驚叫一聲。

傅容庭回頭看見是我,想也沒想就一把將我狠狠推開。

“周清也你又發什麼瘋!彩玲她哪裏惹你了!”

他又一次,把李彩玲嚴嚴實實護在身後。

我撞在石階上,尖銳的棱角直接硌在腰間。

傅容庭的眼神,卻像在看一個不可理喻的瘋子。

“別以為你給我生了孩子,我就不敢對你動手了!

三番五次的來找彩玲麻煩,你到底想幹什麼!”

周圍看熱鬧的學生越聚越多,對著我指指點點。

“又是她!”

“她怎麼又來糾纏傅哥和咱們係花啊!”

我紅了眼,從地上爬起來:“傅容庭,從前下鄉的所有事我都可以不計較。”

我不要他道歉,也不要他補償。

那個沒來得及出世的孩子,就當是我一個人的債。

“我現在隻想要一個學曆好好過日子!

你為什麼還要逼我!為什麼還要讓她來毀了我!”

我指著李彩玲,歇斯底裏的像個怨婦。

傅容庭看著我崩潰的樣子,臉上也出現了一絲動容。

他知道,無論如何都是他虧欠我更多。

他剛要開口,懷裏的李彩玲卻淚眼汪汪的看向他。

“容庭哥,我沒有錯!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你被騙啊!”

她哭的梨花帶雨,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我舉報的就是沒錯!

清也姐,我也不想讓你讓你做個一事無成的廢物,可是......”

她挺起胸膛,聲音變的正義激昂:

“她的介紹信,是軍訓首長顧偵國寫的!”

“她一個鄉下女人,怎麼可能認識顧偵國!

那介紹信怎麼可能不是假的!我隻是不想讓清也姐你誤入歧路,我有錯嗎!”

“顧偵國”三字一出,一切都仿佛瞬間靜止。

周圍學生倒吸一口涼氣。

“難道,是那個顧偵國?”

“京市軍區的活閻王顧偵國,那個權勢通天,誰都惹不起的那個?”

“她竟然敢偽造顧首長的信!"

傅容庭的臉,在這一刻瞬間鐵青,甚至浮現出一絲恐懼。

他死死瞪著我,臉氣的通紅:

“周清也你真是瘋了!不就是讓你在家好好帶孩子?你竟敢假冒顧首長的信!”

“你就非要鬧到你死我活!直到把我、把彩玲全部拉進地獄你才滿意嗎!”

我怒吼:“我沒有假冒!顧偵國是我愛人!他是我丈夫!”

這話一出,全場先是一靜,隨即爆發出比剛才更響亮的笑聲。

“哈哈哈哈!她說什麼?顧偵國是她丈夫?”

“傅哥,我看你這鄉下媳婦是嫉妒勁上頭,得了臆想症吧!”

“她要是顧首長的夫人,我就是天王老子!”

李彩玲也破涕為笑,滿臉鄙夷:

“清也姐,我知道你不想回家帶孩子,可也不能這麼說謊啊!

顧首長那種大人物,可是你一輩子夠都夠不到的存在!”

傅容庭更是滿臉嫌惡。

他覺得我讓他丟盡了臉。

“周清也,我最後說一次,乖乖回家帶孩子!別在這丟人現眼!”

他抓著我,我卻沒有反駁。

站在人群中央,無數的嘲笑壓的我喘不過氣。

就在這時,幾輛黑色的軍區牌照吉普車,猛地刹停在教學樓門口。

所有人的笑聲都卡在了喉嚨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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