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顧墨言以為我還在害怕,伸手將我圈進懷裏,安撫地拍拍我的後背,
“摸摸毛,嚇不著。”
我推開他。
眼淚再次淹沒視線。
這句話是我以前用來安慰他的。
他本是顧家私生子,再加上母親難產去世,從小就受盡欺辱。
十歲那年,還差點被小叔侵犯。
像窮途末路的小狼般,瘋了似的砍斷小叔五根手指。
之後他被送進精神病院,日日帶著狗鏈。
我時常央求父母送我去陪他。
在每個被噩夢驚醒的夜晚,輕拍他的後背。
“摸摸毛,嚇不著。”
後來,顧家長孫車禍去世,他終於被想起來。
答應回家的唯一條件,就是跟季家定下婚約。
我捧著大紅婚書去精神病院接他,約好要死生契闊、永不變心。
但沒想到,他從眾人嘴裏的小野種,變成高不可攀的顧總後,會愛上別人。
“對不起,怪我沒保護好你,以後不會了。”
他親吻我的手背。
我猛地抽出來,卻突然身體一倒,暈了過去。
“舒望,舒望!”
夢裏有道急切聲音在呼喚我。
我努力睜開眼。
發現自己躺在由報紙糊起來的土坯房,不遠處就是圍著蒼蠅的發臭茅坑。
看見顧墨言焦急的臉後,我麵無表情地轉頭。
突然,連塊完整玻璃都沒有的窗外,有株合歡花樹刺痛我的眼睛。
“舒望,你終於醒了。”
顧墨言呼吸克製,失而複得地抱緊我。
旁邊滿口爛牙的跛腳女人忍不住挖苦道:
“狐狸精就是好命,總能勾引到別人的好老公。”
“你不過是受到點驚嚇,人家就整整守了你三天三夜、食水未進。”
“看見大家都圍著你轉,心裏很得意吧?”
我沒說話,隻是眼神空洞,直直望著那樹火紅。
心中最後一點希望也死了。
這棵合歡樹,原先是不在這裏的。
而是十八歲那年,由我和顧墨言,親手種在他母親墓前。
他不信命,也不信神佛。
那天卻罕見地掛上同心鎖,和我一起許願。
“朝暮與共,歲歲年年。”
他摘下火紅的合歡花,別在我發間。
眼中濃烈的情意如台風過境般,聲勢浩大。
“舒望,我不信神佛,但甘願皈依於你。”
“你就是我唯一的信仰。”
窗外枝繁葉茂,褪色的同心鎖和年輪都還記掛著他的諾言。
可本該玉立在他母親墓前的合歡花樹,卻被移到安晴收集廢品的後院。
原來青梅竹馬十幾年,比不過他和安晴認識的幾十天。
或許,他和她,早就許下新的諾言。
“姐姐,終於醒了?那我們先算算賬吧。”
算賬?
安晴的聲音將我從遐想中拉出。
我皺著眉,看向那張賬單。
上麵事無巨細地記著各項開支,連用的幾張衛生紙都折算成錢。
“什麼意思?”
我看向傷口上黏膩的東西,覺得有些奇怪。
伸手一碰,竟是痰液!
安晴擺出公式化的笑容,理所當然地說道:
“從我回來那天,家裏就立了規矩,每人每天隻能花十塊錢。”
“若是花超一塊錢,要麼還錢,要麼挨一鞭。”
“而你這三天的醫療費和夥食費,總共四十八元零四角。”
“給你親情價,就算四十八元。”
我忍著嘔吐的衝動,把手抬起來,指著床頭發酸的剩飯問道:
“在我傷口上吐口水就是治療?給我吃剩飯也要錢?你是不是瘋了!”
“你看不起誰呢!”
剛才的爛牙女人滿目凶光,激動地指著我。
“告訴你,我可是專業醫生!”
“口水是最好的消毒劑!村裏人的畜牲都是這麼治病的!這兩天要不是我費心費力把口水吐你身上,你這傷口早就發炎了!”
“還有,這飯連顧總都吃得,你怎麼就吃不得!”
我震驚到連呼吸都差點忘了。
沒想到高高在上的顧總竟然會吃發酸的剩飯!
他才是真的瘋了!
顧莫言看著我,沒有反駁。
我實在掀開發黴的被子,翻下隻剩鋼絲的床墊。
“我不需要你的錢,這就還給你!”
我打開手機,準備轉錢。
可輸入密碼後,卻發現每張卡都被凍結。
安晴故意發出一聲歎息,抱臂走到我麵前。
“姐姐,你已經不是季家千金,怎麼還想用季家的錢?”
我猛地抬頭,咬唇看向顧墨言。
“那你給我的卡呢?為什麼也用不了!”
顧墨言幫我理好衣服,聲音淡然。
“我給你的卡也停了。”
“就如安晴說的,體驗窮苦人民的生活,也未嘗不可。”
“顧墨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