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孫女恨透了我，因為我把她媽賣了。

為了報複我，她捅了我一刀，燒了我珍藏三十年的相冊。

我也劃爛她的臉，撕碎她的錄取通知書，轉頭把她也賣了。

十年後，她囂張歸來，帶著一群人砸了我一輩子的家。

“老不死的！你不是很厲害嗎？怎麼不敢出來？”

“我以為你賣我媽和我的時候有多厲害呢，原來隻是一個縮頭烏龜。”

說著她用小刀一下下劃爛我和她的最後一張合照。

“你這個小畜生！”我氣的衝過去要掐死她，手卻穿過了她的衣領。

我怔愣半天。

原來，我已經死了。

死在她被我賣掉的第二天。

1.

李盈回來了，以一種極其囂張的方式回來了。

幾十輛車停在村口，隨行的人比村裏的人還多。

村裏為了迎接她回來，鋪了長長的紅毯，村民把路兩邊圍得水泄不通。

“村裏最窮李家那丫頭居然成了個大老板！”

“以前老李一家對人家丫頭非打即罵，這次回來肯定是為了報複她的，可慘咯。”

“我以前還抱過二丫，是不是也可以讓他給我分點錢！”隔壁的張姨搓搓手眼睛發亮。

“哎來了來了！”

最豪華的一輛車緩緩停在家門口，李盈穿著一身貂皮大襖，帶著墨鏡，麵帶囂張地從車上下來。

我有些不屑地瞥她一眼，怎麼她就那麼好運。

李盈摘下墨鏡，冷冷地看著麵前老舊的房子。

驀然，從背後掏出一疊錢對著人群撒去。

“這些錢，就當給各位拿著玩了。”

整個村的人都歡呼著爭先恐後地伏在地上。

我急得恨不得衝出去一巴掌甩在她臉上“敗家玩意！你知道不知道這些錢可以吃多少頓肉！”

“誰要是能幫我把李家砸了，錢更多。”

李盈鄙夷看著這群瘋狂的村民，漫不經心地張口。

此話一出，村民都僵住了，你看我我看你，誰都沒有做聲。

很快有人站出來“我我我！”

李盈拿出了一疊厚厚的錢，指著早已不堪一擊的大門“你，把這個門給我踹爛！”

那人的眼死死地盯住李盈手上的錢，毫不猶豫一腳踹在門上，老舊的木門瞬間碎裂，驚起一片灰塵。

她滿意的點點頭，將錢遞給他。

很快更多的人衝上去，將能看到的一切都砸的粉碎。

“誰去把季豔霞那個老不死的給我找出來！”

所有人滿臉茫然，沒有人知道我在哪。

我諷刺地抽了抽唇角。

“一群見錢眼開的廢物。”

見問不出什麼，李盈轉身徑直走進屋內。

我內心有些苦澀，活了一輩子，到最後隻有李盈記得我。

雖然她隻是為了讓我不得好死。

驚起的灰塵嗆得她直咳嗽，隨行的人趕快搬出機器，將灰塵處理幹淨。

她環視一周，一腳踢上旁邊老舊的木桌子。

“老不死的！看到我不敢出來了！”

“真窩囊，我還以為你找人賣我和我媽的時候有多厲害！現在倒是跟個縮頭烏龜一樣不敢出聲了。”

“你要是再不出來，我就把這裏推平！”

突然她的目光定格在大頭電視機前的照片上。

照片旁還有一把鏽跡斑斑的小刀。

那是我與幼時的李盈的合照。

李盈七歲時，我帶著黎清上街。

回來後黎清不見了，而我卻拿到了一大”筆錢，村裏人人都知道是我把她媽賣了。

孩子們都笑李盈從此是個沒媽的孩子。

她不信，次次哭著來問我，她媽媽去哪裏了。

有次我被她問得煩了，一把將她推開，指著她。

“什麼都不懂的小畜生，那樣廢物女人留在家裏有什麼用，還不如早點把她賣了還能換點錢。”

小小的李盈氣的拿起旁邊的小刀，朝我刺過來。

不過那時她還小，隻刺中了我的大腿。

不巧的是剛好刺中了我的大動脈，血流不止。

李盈嚇壞了，趕緊去找隔壁鄰居。

一群人齊力把我送進了醫院，我搶救了一天才搶救回來。

醒來後李盈的眼睛通紅。

“小兔崽子膽子真大！以後我們家沒你飯吃了！”

這是我醒來後跟她說的第一句話。

看著她氣的掉眼淚，跑走。

我痛快的笑出聲。

李盈冷笑了一下，命人過去將照片拿過來。

扭頭時，一道醒目的疤痕，從眼角而起，直到嘴角。

那是我後來留給她的。

我翻了個白眼“看來也不怎麼樣啊，連個疤痕也沒除掉。”

手下將照片連同小刀一並拿來。

李盈隻接過了照片，溫柔地撫摸著幼時自己的臉。

隨後冷笑著，將我那一半撕掉。

“說起來我還得好好謝謝你，要不是你把我賣了，我現在也過不了這麼好！”

隨後她拿起那把小刀狠狠地劃在照片中的我臉上，將我的臉劃得稀巴爛。

我氣得要去伸手掐她，手卻再一次穿過她的身體。

最後對著虛空來了兩拳，訕訕地收回手。

“李盈......”

2.

我和李盈同時側頭看去。

是村頭的王嬸子，我以前跟她的關係還算不錯。

李盈的情緒卻激動起來，雙眼赤紅“別叫我李盈！我叫李清梨！”

她竟這樣恨我，連我取的名字也一並舍去了。

“這是還你以前給我上高中的錢。”

“問她知不知道那老不死的在哪，問不出來就讓她走。”

說著丟出一遝錢，不耐煩地擺擺手，讓人把王嬸子趕出去。

“李丫頭！你聽我說！豔霞她有東西要給你！”

幾個高大的保安推搡著王嬸子，將她推得倒西歪。

啪——

一個鐵盒子從王嬸子的布包裏掉出來，裏麵的東西滿滿當當撒了一地。

都是一些老物件:毛線團、小貓掛件、布娃娃、沙包......其中最醒目的是三封信。

李盈愣了一下，那些小玩意她都認得，都是她小時候的玩具。

小貓掛件我記得，是李盈送給我第一個禮物也是最後一個禮物。

是她剛上一年級時用小紅花換來的。

但是轉頭我就將她媽賣了。

當時這個掛件還掛在我門框上。

她踩著凳子上去，一把拽下來。

將掛件丟得遠遠的。

“你是個壞人！你把我媽媽還給我！”

跑過來捶打我。

我懶得理她轉身進屋了。

李盈慢慢彎下腰把小貓掛件撿起來。

那就是一個很便宜的小掛件，五官都做的很粗糙。

但是這麼多年了除了褪色泛黃，沒有任何損壞。

李盈把它緊緊攥緊手心，尖銳的指甲因為用力深深紮進肉裏。

“這些都是豔霞讓我給......”

李盈厭惡地打斷了王嬸子的話“虛偽！惡心透了，這麼多年你還是沒變，留著這麼多垃圾有什麼用。”

說罷將掛件狠狠砸在地上，小貓的腿折了。

李盈不解氣，又用腳重重擰了幾下，小貓徹底四分

五裂，攤在地上變成碎片。

“來人，把這些都給我扔出去！”

外麵突然下了大雨，冷風夾雜著雨水撲進來。

一滴水打在了地上一個信封上。

剛好砸在一個“我”字上。

信封上本就沒寫幾個字，襯得“我”字尤其明顯。

李盈抿了抿唇彎腰將信撿起來。

“我的孫女......李盈......”

她低聲念出了信上的字。

李盈輕輕摸了摸那個“我”字，眼裏有些懷念。

“我”字是李盈會寫的第一個字。

“清梨姐......”

旁邊有人叫了她一聲。

李盈突然反應過來，隨後毫不猶豫把信撕了。

“我還以為什麼東西！又是那個老不死的耍的花樣！”

一張照片從信封裏飄出來。

李盈鬼使神差地伸出接住，反過來看到正麵後。

她愣住了。

3.

是黎清。

照片上黎清綁著麻花辮，笑得極好看。

我記得黎清嫁過來的時候就是十裏八鄉最漂亮的媳婦。

那時她才十八九歲。

嫁過來沒多久就懷孕了。

人人都誇李盈她爸李柱子這麼有福氣。

是個窮得叮當響的傻子不說。

能娶到這麼年輕、漂亮的媳婦，而且還這麼快就有了孩子。

這媳婦一定也是個能幹的，有福氣的。

後來我才發現，黎清什麼都不會幹。

簡直是十指不沾陽春水。

讓她去洗個衣服，不敢下河。

讓她去買個菜，被坑了多一倍的錢。

讓她做個飯，差點我們家都點著了。

我氣的半死，指著她鼻子罵。

“你是什麼東西！什麼都幹不好！要你什麼用！”

黎清委屈地直掉眼淚。

最後隻能抽抽搭搭看著我“要不我教你寫字吧。”

寫字有什麼用？頂幾個錢？能當飯吃還是能當水喝？

我有些不屑地看著她，一天天淨弄些沒用的玩意。

黎清也不惱，天天用樹枝在地上亂畫些不認識的。

她拉著我的手給我比劃。

“這個字是我，我就是......自己的意思。”

說著她眼裏有化不開的憂鬱。

那是我認識的第一個字。

也是我後來教李盈的第一個字。

當天晚上，黎清就生了，她非要到鎮子上的醫院生。

可是鎮子離這裏有好幾十公裏，也沒有車。

我直接告訴她不可能。

就這樣我和黎清吵起來了，她也沒錢也拗不過我。

最後還是在家裏生的。

沒想到她大出血了，鮮紅的血像小溪一樣流個不停

黎清的臉色白的像鬼一樣，把我們都嚇了一跳。

連忙找村裏的大夫來。

大夫一來擺擺手就要走，說沒救了等死吧。

黎清用盡全力拉住我的手，在我手心寫了個“我”字。

我沒辦法，隻能咬咬牙連夜走了幾十裏山路，去鎮上找了大夫。

也還好黎清爭氣，撐下來了。

孩子也順利生下來。

我一看怎麼是個女孩，又是個沒用的。

而黎清也從此身體一天天垮了下去。

我不懂，她怎麼就這麼嬌弱，我也是在家生過孩子的。

憑什麼她就不行？還花了那麼多錢生了個女孩。

可惜山裏不需要這種沒用的女人，最後我把黎清賣了。

後來李盈上小學後。

確實是挺沒用的，老師總是跟我投訴她不會寫字。

沒有辦法我隻能黑著臉一筆一劃教她。

李盈恨我，不願意學，我就威脅她。

要是學不會我就把她丟到後山那片樹林裏喂狼。

李盈不敢反抗，隻能默默跟著寫。

結果三年級時她摸到了我珍藏了幾十年的相冊，一把火燒的幹幹淨淨。

我氣的把她吊起來打的她皮開肉綻，一個月都隻能躺著。

“你也配拿著我媽的照片？”

“你還不知道吧，我媽被你賣了之後過得很好，跟別的男人結了婚，生了孩子。”

“都是因為你！讓我再一次變成了沒有媽的孩子！”

李盈冷笑的聲音響起，把我從回憶裏拉出來。

想著李盈回來的排場，我不由得點點頭，女孩子也是有點用的。

我看著李盈正抬腳要踩地上的信，不知怎麼又拿了起來。

「我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這是你的媽媽，黎清。」

李盈顫抖著把另一半信也拿起，上麵隻有兩個字「李盈」。

我有些想笑。

她撕信的時候一定沒想到，我不會寫字，也寫不了那麼多字。

她即使是將信撕成兩半，也僅僅不過撕掉了兩個字。

還有那群曾經羨慕李柱子的那群人，他們也不知道李柱子雖然是個傻子。

但卻還是個脾氣很大的傻子，一不順他的心意就會動手打人。

“又是那一套假惺惺，看的人想吐。”

“你要是真這麼好，為什麼還會把我跟我媽賣了？真是惡心透了！”

“賣我跟我媽時你賺了不少錢吧？花這種臟錢爽嗎？”

我翻了個白眼。

“爽！太爽了！沒有你們，我天天吃肉喝酒，過得快活的很！”

還好李盈聽不到，要不然我不知道要死多慘。

唰——

李盈不知道什麼時候又拆開了第二封信。

4.

“我倒是要看看，你要刷什麼花招！”

裏麵是李盈和黎清的合照。

還有一封信。

那時李盈還很小。

還被黎清抱在懷裏。

李盈撫摸著黎清的臉，目光裏滿是溫柔。

隨後她收起溫柔，粗暴地打開信紙。

「李盈，這應該是我留給你的最後一封信。

我不知道你現在有沒有成才，走出這裏。」

李盈其實還挺聰明的，從小學畢業到初中畢業都是年紀第一。

可上了高中就不行了，因為沒錢交學費了。

最後有一所學校願意全免，可是去要交三百八十九塊錢的保證金，保證不轉學。

李盈去求了整個村的人，才湊齊了一百三十八塊錢，連一半都不到。

大山裏沒有女孩子上學的，能借到一百三十八已經是奇跡。

李盈死死捏著那一百三十八坐在村口哭，人來人往地看著她歎氣。

她舅嫌丟人，李盈領起來，扇了她兩巴掌。

“女人上什麼學！隔壁村有個拉牛的錢旺家的，人家說了給你兩百塊錢彩禮！”

“我們已經定好了，後天你就嫁過去，剛好我們家耀祖要上學，那二百塊錢就當你給你外甥的了。”

李盈二話不說跟他舅打起來。

我知道後，把李盈拉過來，李盈反手把我推開。

我也不在乎，轉頭對著她舅就是兩拳。

“你家耀祖是什麼東西，連字都不會寫還上學？”

“還想把我們家李盈賣了？要賣也是我賣，你是什麼東西！”

拉著人走了，李盈看我的眼神變了一下。

“李盈咱家沒錢你也別想上學。”

回家後我拋下一句話，就進屋了。

李盈看我的眼神又變回來了厭惡仇恨。

那天下了大暴雨，李盈硬生生在雨裏淋了一夜，最後高燒了三天。

沒辦法，我把當時賣黎清剩的五百塊錢，拿出來三百。

讓王嬸子給她。

雖然李盈求了整個村的人也沒來求我。

雖然那是我救命的錢，我要死了。

聽大夫說好像是得了癌症，天天疼得我想跳河。

剩下那二百我拿去抵彩禮了。

李盈前腳剛走，後腳錢旺家的來了堵著門。

她舅收了人家兩百塊錢，人家現在來娶媳婦了。

我從後門溜出去，追上李盈。

二話不說按著她拿刀把她臉上劃花了。

“誰知道你會不會幹什麼給我們丟人的臟活！”

她氣的恨不得捅死我。

就這樣她整個高中都沒回來過一次。

“你跟那個廢物媽一樣，一天天都弄些沒用的東西，考上了高中還要考大學，哪有那麼多錢給你？”

我翻了個白眼，雖然她也聽不到。

李盈的手用力將信兩邊紙捏得發皺。

“沒想到，竟然是你給我出的學費......”

“這一定就是你又耍的花招！我不信！劃爛我的臉，還找借口！你就是這樣的人！”

“死？你哪會這麼容易死？”

“就算要死也是我殺了你，替我媽報仇。”

可李盈卻發了瘋似的去拿第三封信。

可第三封信已經被雨水浸透。

裏麵的字都看不清了。

李盈尖叫著指揮著指揮著身邊的人。

“用最快的速度把它給我複原！”

周圍的人都手忙腳亂地忙活。

很快被修複的信紙就被拿來。

李盈打開後卻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