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從幼兒園接兒子放學時，他低著頭躲躲閃閃不敢讓我看臉。

蹲下對視才發現，孩子滿嘴是血，疼得一腦門子汗，肩膀都在抽抽。

我心裏猛地一緊，連翻追問下，他終於忍不住崩潰大哭：

“媽媽我真沒貪那1毛錢！是洛琪琪每次都借東西，不借就罵人，我想用這種方法讓她記住，下次自己帶衣服！”

“可她媽媽說我是小乞丐，不但告老師，還用筆袋打我嘴，撕爛了我的外套，叫全班同學都不要理我......”

斷斷續續聽明白前因後果，我氣得渾身都在哆嗦。

拿出電話撥給他爸，破口大罵，“顧從南！趕緊給我滾回來！搞個屁的跨國並購！兒子都快被欺負死了，你到底管不管？！”

1

放下電話，顧不上找洛琪琪媽媽理論，我趕緊讓司機開車帶兒子去醫院。

筆袋裏的鉛筆芯都被打斷了，可見她真對孩子下死手啊！

上唇破裂，縫了兩針，還好顧家搜羅了不少外科聖手，不然從小就要成三瓣嘴了！

邊在病床前陪他，邊打開咚咚響個不停的家長群，洛琪琪她媽正瘋狂@我：

“@顧黎媽媽女孩子比男孩子更怕冷、更嬌貴，你承認吧？男生主動把衣服給女生穿也很正常吧？但他竟然要收1毛錢！這讓我很詫異。”

“@顧黎媽媽才幼兒園的孩子，友誼難道要用金錢衡量了嗎？我一直教育孩子無私助人，你兒子這種貪小錢的行為，會把班級氛圍變得功利又冷漠！心寒啊！”

“@顧黎媽媽顧黎被你養歪了我不管，但別影響我女兒和其他孩子好嗎？”

我就請問了，同樣是中班的小孩子，怎麼男生挨凍就理所當然了？

兒子被她撕爛的外套，是四位數的當季高定，每次帶去班裏跟同學分享的零食也都是米其林專供。

從小被我富養長大的孩子，能貪你那1毛錢？

而且這小女孩我聽他提過，經常跟他“借”東西，很多新買的本子、筆、水壺，都有去無回。

我家不差那幾個錢，兒子手鬆，所以也並沒計較。

但是我教他，善意需要有價，不然就會變成予取予求的爛好人，所以他才會收這象征性的“租金”，去提醒她自己對自己負責。

可沒等我反駁，群裏其他家長早被帶偏節奏，跟著七嘴八舌罵了起來：

“真是小刀拉屁股——開了眼了！家裏是窮得揭不開鍋了，要指使孩子在學校騙錢？這幾毛錢是等著給你家孩子買腦殘藥嗎？”

“現在能為了幾毛錢賣溫暖，長大是不是能為錢賣屁股了？這已經不是功利問題，這是在培養未來的變態渣子！”

“@顧黎媽媽你別裝死！請你站出來給大家一個解釋！你兒子的行為已經造成了我們全體家長的焦慮！”

一連串豎中指的表情包，直接刷了屏！

甚至還有人叫老師出麵，要開除我兒子，避免一顆老鼠屎壞了整鍋湯，否則就去找校長、找教育局。

我強壓心頭怒火，盡量讓語氣看起來理智地反懟回去：“@洛琪琪媽媽在我看來，您作為媽媽也並沒有多優秀。”

“當您發現孩子挨凍穿了別人的衣服，首先想到的應該是為什麼沒看天氣預報，為什麼沒給孩子穿夠衣服，以及以後如何避免這種事情發生。”

“而您卻一味地在糾纏1毛錢到底該不該給，你想把自己拉成道德聖人，去批評教育別人家的孩子，你精力根本不在為孩子好上，而隻想表演一個道德好人！”

“演戲比對孩子好更重要，你是不是該自我反思一下呢？”

不確定洛琪琪媽媽看沒看到，但她卻突然發了很多丟大便的表情包，瞬間便把我的話頂飛了！

接著更是一長串汙言穢語，劈裏啪啦不分清明皂白地往我頭上砸，兒子也被她侮辱得一無是處！

最後還是班主任老師實在看不下去，縮頭烏龜裝了很久，才忍不住出來和稀泥：

“大家冷靜，@洛琪琪媽媽我知道你受了委屈。”

“這樣吧，我說句公道話，明天讓@顧黎媽媽帶孩子來學校，當著全班的麵，給你賠禮道歉。”

“你就大人不記小人過，別跟她計較了好嗎？”

2

這小班主任我了解，心眼活絡的很。

剛入園第一個暑假，就搞了個“爸爸去哪兒”的活動。

要求所有爸爸都必須帶孩子出去旅遊七天，開學還得把在景點的合照發到班級群。

顧從南當時在英國分公司主持新項目，抽不出身，就打了五十萬給管家，讓他帶兒子出去逛逛。

國內外有名的景點，我倆都陸續帶兒子去過，所以管家提議去體驗農家樂，我也就隨他倆高興了。

後來群裏合照就是兒子滿臉滿手泥巴，帶著草帽，跟四十歲的管家坐在東北大炕上傻樂。

隔天再送他上學，小老師臉色直接變了。

正眼都不瞧我，還把身高偏矮的兒子，從第一排直接調到最後一排角落，旁邊正挨著垃圾桶。

反倒是洛琪琪，突然大受優待，老師親手喂飯哄睡，天天錄八百段視頻炸群，誇小姑娘乖巧懂事。

明眼人都清楚，這跟她爸沒露臉，卻西裝筆挺抱著她站在大英博物館門口的合影不無關係。

我不喜歡攀比，所以當時並沒放在心上，現在再看她在群裏昏案昏斷的發言......

嗬嗬......倒把她慣出毛病來了！

隔天一大早，我讓管家在醫院陪床，獨自一人來到幼兒園。

剛推開班級門，洛琪琪她媽、老師和一堆家長的談笑聲瞬間湧入耳朵裏。

老師挽著洛琪琪媽媽，臉上笑出一朵花：

“您今天能親自來，真是太給我們班麵子了。您放心，這事我一定嚴肅處理，絕對不讓乖孩子受委屈。我們班的風氣，絕不允許被那種窮逼毀了！”

洛琪琪媽假模假式地擺擺手，“老師您言重了，我主要是心疼琪琪。孩子爸爸做並購生意，平時接觸的都是上億的項目，我們最常跟孩子講的就是格局。”

“唉，可能是兩家人的眼界和圈子不一樣吧，我也能理解顧黎媽媽的......難處。”

旁邊家長立刻奉承，“怪不得，琪琪一看就是大家閨秀，文靜又有禮貌。顧黎那野小子平時精得跟猴似的，上次算數比賽贏了我閨女，我就覺得他心思太重！”

“就是，琪琪媽，您看......我弟弟正好是做金融的，人特別機靈！您先生公司要是缺人，能不能幫忙遞份簡曆嗬嗬......”

洛琪琪媽媽輕飄飄瞥了大家一眼，敷衍地說都是小事。

沒想到她老公跟顧從南一樣，都是做金融並購的，可沒聽他說H城還有這麼一號人物啊。

“哎呦喂——”

我的思緒被一聲誇張又陰陽怪氣的叫聲拉回。

洛琪琪媽媽抱著胳膊，揚起下巴睨向我：

“真有臉來啊？行吧，既然你認錯態度這麼好，我也不是小氣人。”

她動作優雅拽出把椅子，明晃晃擺在教室正中間，直直麵朝我坐下。

居高臨下，像在訓卑賤的狗奴才，“要怎麼道歉，開始吧，可我話先放在這......”

“原不原諒，得看你表現！”

3

空氣瞬間安靜，所有人看向我的眼神都帶了嘲諷。

原本是抱了最後一絲希望，來把道理解釋清楚，但現在看，簡直是白費力氣！

我冷冷掃了她一眼，電話撥給助理，“給小黎辦轉學手續，另外通知校長，那筆給幼兒園的一千萬捐贈也停了吧。”

說完麵無表情，懶得跟爛人糾纏，轉身就走。

誰知下一秒，洛琪琪媽媽突然眉頭擰緊，騰地站起來，幾步上前掐住我胳膊，“想走？沒門！”

“你兒子馬上被開除，還在這裝什麼不爭不搶？一千萬？你這種底層人，見過一千萬長什麼樣嗎？”

“撒手。”我目光冰冷盯著她。

“你......嗬，”洛琪琪媽媽僵硬片刻忽地笑了，俯身用隻有我能聽到的音量道：“還好，我早料到你不識抬舉，看看這是什麼！”

她勾唇獰笑著把手機遞給我，是一分鐘前收到的微信視頻。

兩個凶神惡煞的混混站在兒子病房外，衝著鏡頭語氣輕佻：

“賤人，看見沒？你兒子睡得挺香啊。你說我們要是不小心‘啪’一下推門進去，把他嚇出個好歹，這算誰的責任？”

我後背瞬間冒出一層冷汗。

鏡頭裏管家低著頭站在角落，麵對混混的存在視而不見，像在刻意放縱。

他是退伍兵，以一敵五不在話下，做管家十年忠心耿耿，除了我，就隻會顧忌顧從南，怎麼可能怕這兩個癟三？

而且我秉著幸福者退讓原則，主動轉校，洛琪琪媽媽應該樂得看小黎滾蛋。

怎麼又雇混混威脅，提前搞這麼大陣仗，就為了讓我道個歉？

我出醜對她有什麼好處嗎？這不像我兒子惹了她女兒，倒像我跟她有什麼深仇大恨似的！

我下意識掏手機要給管家打電話，她卻搶先把我手機猛拍到地上，衝過去，哐哐哐拿高跟鞋跺了個稀巴爛！

“你到底想幹什麼？！我警告你，別動小黎。我先生已經在回來的路上了。現在走，你們還能體麵一點！”

“你先生？”

洛琪琪媽媽表情一凝，連同她身後的老師家長，所有人都像聽見什麼天大的笑話似的，指著我鼻子狂笑出聲。

“哈哈哈哈，”她擦擦笑出來的眼淚，“那個四十多歲的老農民？他是開著拖拉機回來嗎？我們好怕怕哦~”

她眼神戲謔，“......怕他的糞擔子把我們熏臭啦哈哈哈哈！”

幾個剛才奉承她，想巴結她老公討油水的男家長，笑得更是猥瑣至極：

“四十多歲的老農民，土都埋到脖子根了，晚上還能行嗎？能滿足你嗎？難怪你一臉窮酸相，脾氣還這麼躁，原來是沒被‘伺候’好啊！”

“你倆晚上躺在那破土炕上，是不是不幹別的，就盤算著怎麼教孩子從同學那兒坑這幾毛錢？要麼哥好心包養你吧，出10塊巨款哈哈！”

我站在那，一邊擔心兒子，一邊又被洛琪琪媽媽死死拽著，沒法離開半步。

心急如焚，馬上要溺死在這無邊無際的侮辱和謾罵之中了，可就在這時......

“嗡嗡——”

“叮咚——”

我跟洛琪琪媽媽的手機竟同時響起。

“老婆，我快到兒子班門口了，別怕，等我。”是顧從南。

餘光瞥見洛琪琪媽媽嘴角笑容愈發肆意，幹脆猛使力氣一把將我推了個踉蹌。

後腰不小心磕到講台桌角，疼得我腦子都有幾秒空白。

“我老公就要來了，到時候讓你一家子吃不了兜著走！”她瞪我一眼，期待地轉頭向班門口看去。

果然，樓道傳來沉穩的腳步聲。

來得應該隻有一個人。

與此同時，剛還躲在旁邊看好戲的班主任老師，竟莫名擠到人前，下意識摸了摸手腕上那價值不菲的玉鐲。

害羞地理好鬢邊碎發，小臉紅紅地也望向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