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隻因我在媽媽肚子裏時,吸收了妹妹的營養。
讓妹妹從出生便沒有了左手,半邊臉也皺在一塊。
媽媽說我欠妹妹一輩子。
她要我每天站在家門口大聲念一百遍我是罪人。
還命令我必須每天跪趴在地上給妹妹當凳子。
我每次都照做,甚至做的比這些更好。
妹妹的洋娃娃頭發沒了,我就拔自己的頭發補給它。
妹妹半夜說腳冷,我就割開手掌,讓溫熱的血給她暖腳。
直到第二天媽媽看著滿床的血,抬手狠狠抽了我一巴掌。
我捂著臉,無措的聽她怪我弄臟了床。
直到台風將至,媽媽請人加固門窗,沒有漏掉我的房間!
這是她第一次在乎我。
台風來臨時整棟樓都跟著我的心一起晃。
我衝出臥室,想像妹妹一樣躲在媽媽懷裏。
卻發現家裏空無一人,大門也被鎖死。
直到電話手表叮咚一聲響。
“台風是假的傻姐姐,我們做這一切是想把你一個人鎖在家裏,別打擾我們一家人去大草原!”
我呆愣住,原來忽然的關心不是在乎我,隻是想帶妹妹出去玩。
可是媽媽,台風不是假的,它真的來了。
1.
“媽媽說要在這裏玩一個月,我們今天拍了好多張全家福。”
“偷我手和臉的怪物,你根本不配和我們一起來!”
語音消息自動播放著。
從小到大。
妹妹有數不清的照片,被精心整理成相冊。
而我卻連出現在照片裏都是奢侈。
妹妹過生日有媽媽親手做的精美蛋糕。
我卻連偷偷翻垃圾桶裏的蛋糕胚也會被罵是“貪吃的賤種”。
爸爸說我應該心疼妹妹,應該體諒媽媽。
所以我從來沒有吵過鬧過。
可為什麼如今還是要把我一個人丟在家裏。
眼眶慢慢變得通紅,我不死心的去掰門把手。
快要筋疲力盡時,電話手表突然發出震動。
我滿懷希望的接起,哽咽著喊:
“爸爸,台風來了!它吹跑了媽媽的衣櫃,你給我買的娃娃也沒了,好多東西都飛走了......”
身後狂風怒號,一大片玻璃渣和雨水砸了過來。
我慘叫一聲,猝不及防摔了個跟頭。
電話那頭卻傳來歇斯底裏的咆哮聲。
“江允思!平時你就裝可憐博同情也就罷了,現在居然和你爸爸撒這種謊!你就這麼見不得我們好過是嗎?!我真恨不得在你出生的時候就掐死你!”
不是爸爸,是媽媽。
她生氣了。
但我沒有撒謊。
“小允你和媽媽說什麼了?怎麼又惹她生氣了?爸爸不是告誡過你不許惹媽媽生氣嗎?!”
“還有,你剛剛還給妹妹發信息了對不對?她現在很不高興!爸爸對你很失望!”
“你懂事一點,在自己房間好好待著,我們回去會給你帶禮物。”
電話在爸爸苦口婆心的勸說中掛斷。
求救的話卡在我喉嚨裏,不上不下。
我哽咽著回撥,可電話打不通了。
直到哐當一聲巨響,頭頂的大吊燈墜了下來。
到處都被吹進來的雨水淋得濕嗒嗒的。
衛生間的窗口偏小,灌進來的冷風也小點。
我邊哭邊爬進去,縮在角落錄製一段視頻發在家庭群。
顯示加載中的小圈圈不停轉著。
我呆呆望著,恍惚間想起這是自己第一次在家庭群裏發消息。
媽媽說我不配進這個群。
是舅舅看妹妹有電話手表,給我買了一個後拉我進群的。
上一條消息就在昨天,妹妹要漂亮小裙子。
爸爸直接轉賬五十二萬。
而我隻有逢年過節才會收到爸爸隨手遞過來的一百塊錢。
視頻發出去了!
我精神一振,嘴角泛起笑意。
舅舅和舅媽關心我們的消息很快刷了滿滿一頁,爺爺奶奶也發語音讓爸爸媽媽趕緊帶我和妹妹去安全的地方。
不一會兒媽媽終於給我發來消息。
我受寵若驚的點進對話框。
“你故意發在群裏想博取關注對不對?江允思你就是個魔鬼,瘋子,才六歲居然就學會了用ai製作視頻欺騙別人,你怎麼有這麼多壞心眼。”
大腦一瞬間空白,我眼前自動浮現出了媽媽說這些話時的模樣。
不是的!
不是這樣的!
我手忙腳亂的給媽媽打去視頻通話。
“接通吧媽媽,求求你了......我可以證明給你看的......”
台風天暴雨傾盆。
信號很差。
視頻通話自動掛斷了。
衛生間的門不知何時被吹倒。
聽著耳邊時不時響起的撞擊聲,我鑽出角落,往客廳路由器的方向爬。
蜷縮在桌洞裏,我擦了一把臉上的血。
惴惴不安的繼續撥視頻通話。
直到第9個,媽媽終於接通了。
屏幕裏映出她陰沉的臉。
生怕電話掛斷,我急忙一邊解釋,一邊將半個身子探出桌洞。
直到這一刻,媽媽眼底才閃過不可置信,略顯茫然的張了張嘴。
“媽媽,很多東西都被吸走了,家裏很危險,但我出不去。”
話音剛落,洗衣機從我頭頂被風卷了出去。
掉落的洗衣機蓋拍在我臉上發出砰的一聲巨響。
我下意識發出一聲哀嚎,頭朝下栽在地上。
又被不知哪個窗戶口襲來的颶風吹得跟個滾動的球似的,一路撞到廚房。
“小允!”
媽媽的驚叫聲和風聲一起擠進耳畔。
“媽媽我在......”
我哽咽著去看電話手表屏幕,內心浮現絲縷的喜悅。
媽媽還是擰著眉,但看向我的目光沒有以前那麼厭惡。
隻要我足夠乖,恨可以消失的。
她可以變得愛我的。
哪怕隻有一丁點。
“姐姐眼睛都哭腫了,爸爸看著會很心疼的,他一直在皺眉頭。”
妹妹湊過來盯著鏡頭看。
很快就轉身輕輕拉了拉媽媽的衣袖。
“我走在路上被人笑話是個殘疾都沒有哭成這樣,姐姐肯定是很難過,媽媽你別生氣了。”
媽媽的臉色陡然難看起來。
我不知所措的呆在原地。
下一秒妹妹突然瞪大眼睛,委屈的抱住媽媽開始控訴。
“東西往外飛,姐姐怎麼還能紋絲不動的站在廚房,還有她腳下的小熊,那根本不是你買給我的娃娃。”
她奪過手機把屏幕對準爸爸。
“爸爸你看,你也沒有給我買過這種娃娃。”
爸爸看清後當即黑了臉。
輕輕頷首肯定她的話。
“姐姐對不起,我不應該告訴你爸爸媽媽帶我來了大草原的,我隻是見到外麵的風景,太想和你分享了,我沒想到你會…你會做出這樣的事......”
我盯著腳下陌生的娃娃,如墜冰窟。
“江允思!”
又是這樣的語氣。
我總是讓媽媽生氣,可明明很多事情不是我的錯。
“媽媽這個娃娃是被風吹進家——”
3.
“你給我閉嘴!還要撒謊!你究竟學了些什麼東西!”
太過氣憤,媽媽的麵容逐漸扭曲。
我含著淚搖頭,剛想否認,廚房窗口卷起一陣狂風。
離得太近,我直接被吸了出去,半個身體懸在空中。
這是二十八樓,外麵是強台風。
抓著濕滑的水龍頭,我嚇得臉色煞白。
“你妹妹剛說完你就往外飛了?”
媽媽嘲弄的彎起嘴角。
她近距離觀賞我的狼狽,言語中帶著刻薄,“下一步是不是該演鬆手了?”
從恐懼中回神,我喉頭頓覺酸澀。
所以剛剛的在乎是錯覺嗎?
就像之前加固房間一樣,都是假的。
“媽媽,妹妹變成這樣,是我有罪嗎?”我痛苦的望著她,泣不成聲,“我也不想的,我也不想妹妹變成這樣。”
“你想說什麼?”
媽媽好像聽到了天大的笑話。
她轉移視線,麵朝爸爸指了指屏幕。
眸中滿是誇張的難以置信。
“她是在埋怨我對不對?她在怪我這麼多年忽視她委屈她?”
爸爸臉色鐵青。
他歎了口氣,“小允,別刺激你媽媽,她這些年過得很煎熬。”
那到底是誰的錯,到底是誰有罪。
為什麼每天被迫念一百遍我是罪人的人是我。
“舅舅說媽媽可憐,妹妹可憐,爸爸可憐,我可憐,我想不明白,我想不懂!”
手指慢慢抓不住水龍頭。
我固執的看著媽媽,看著爸爸,語氣哀求,“我隻想弄清楚,妹妹擁有你們那麼多的愛,我呢?我有嗎?你們有給我留一點點嗎?”
爸爸啞口無言。
媽媽不耐煩的瞪著我。
“演夠了沒有?你的床邊不是有一大袋零食嗎?出不了門就出不了,等我們一個月後回去頂多瘦幾斤,又不會怎麼樣。”
“爸爸......媽媽......”
我要死了。
但是沒關係,我知道答案了。
瞪著瞪著,媽媽緩緩收斂了神色。
視頻畫麵沒有任何預兆的開始快速翻轉,
天旋地轉後,連線切斷。
回想我眼神中透露出的悲哀,媽媽的眼尾不知不覺滑下一滴淚。
“要不我們回去接姐姐過來吧?”
爸爸從情緒中抽離,擔憂的蹲下身子,“不用管她。明天就是你的生日,爸爸媽媽陪你在大草原要一個月不是你的生日願望嗎?”
妹妹糾結著,“明天也是姐姐的生日。”
媽媽聽著笑了一聲。
她抱起妹妹親了一大口,愛惜的用指腹輕輕刮妹妹的鼻子,無所謂道,“她不過生日的,我們繼續玩。”
盡管被冷漠對待那麼多次,親耳聽到這樣的話,心還是會痛。
不是我不過生日,是沒有人給我過。
一分鐘前,我以為再也不會和他們相見。
可死後我發現自己飄在了空中。
屍體靜靜躺在地上,周圍的雨水被染紅了一大片。
沒看幾秒,一陣天旋地轉我就到了他們麵前。
“那我明天要去玩旋轉木馬!”
“好!玩旋轉木馬!”
爸爸也笑著親了親妹妹的臉頰。
她的臉頰肉嘟嘟的。
我很喜歡。
但我的臉上沒有肉,媽媽掐起來都嫌棄幹巴巴的。
4.
他們帶妹妹玩了很久。
一整天下來,她嘴角的笑容沒有斷過。
我沒辦法離他們很遠,越遠身前越像是有堵牆攔著。
看著他們歡聲笑語,我默默許願希望下輩子也可以擁有這些快樂。
半個月過去,舅舅和舅媽也來了。
舅舅懷裏還抱著一個小寶寶。
“一家人就別客套了,”舅舅率先發話,他扶著舅媽坐下,目光轉了一圈,“小允那小丫頭呢?她手表是不是壞了,我打電話都打不通。”
爸爸媽媽麵色一僵。
舅媽看出不對勁,猶豫著開口,“你們不會沒帶她來玩吧?我看報道說你們家那一塊被台風摧殘得很厲害。”
“不是說台風往南邊走嗎?”
媽媽眉心緊蹙。
聞言舅舅猛地一拍大腿,“什麼南邊!你怎麼不關注一下?路徑早就說變了,你真把那丫頭孤零零放家裏了?”
爸爸神情凝重,立刻拿出手機給我打電話。
“這段時間陪希希玩,根本沒注意其他的事,”媽媽不安的詢問,“打通了嗎?”
見爸爸搖頭,她心臟撲通撲通加快跳起來。
“你們也是心大,平時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不好多說什麼,但出來半個多月,連家裏出事都不知情,怎麼能這樣照顧孩子?”
房間裏一陣沉默。
最後舅媽實在受不了,小聲問著,“你們不趕緊回去看看?”
爸爸媽媽對視一眼,沒吭聲。
還是妹妹開了口。
“要陪我玩一個月,時間還不夠呢。”
舅舅氣得拔腿就走。
我站在原地,隻覺得全身上下更冷了。
妹妹的小事都是大事,我的大事都是小事。
早就應該習慣了。
“江允思打小就喜歡撒謊,之前被我們抓到還不承認,況且我走之前留夠了食物,加固了門窗,不會出事的。”
舅媽擺擺手,示意爸爸不用說了。
她重重歎息一聲,起身也走了。
雖然聯係不上我,但爸爸媽媽還是決定再玩半個月。
我跟著他們,又看了半個月新奇的事物。
他們隻會帶妹妹出來。
這些我都沒見過。
回家當天,他們給妹妹買了很多禮物做紀念品。
“我們回家嘍!”
爸爸抱起妹妹,媽媽笑著喊他們慢點。
看著眼前這一幕,我唇角不自覺抿起來,眼眶酸澀卻沒有半點眼淚。
是啊,我已經死掉了,怎麼還會流眼淚呢?
我的靈魂跟著他們三人飄到小區門口,鄰居紛紛圍了過來。
“正好我買了些小孩子愛吃的,大家分一分,帶回去。”
媽媽打開手提包往前送,可她們一個接一個的抬手推脫。
爸爸困惑不已,“怎麼了?”
隨後想起我,迅速變了臉色。
“是不是小允在家吵到你們了?實在不好意思,我回去一定好好管教。”
媽媽緊跟著冷下臉,“果然是個不消停的,竟然鬧了一個月,我一會兒就讓她挨個上門,給大家下跪道歉。”
最前麵的鄰居一聽,麵色又驚又懼。
“小允一個月前就已經死了,從二十八樓摔下來,頭都摔開了,大家是想勸你們節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