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被新來的學生家長舉報了，

說我強製學生周末補課，是“唯成績論”的冷血機器。

可他們不知道，

我身為班主任，每周末請來的都是不要錢的、我托關係找來的行業大牛，

給孩子們講高考不考但能改變命運的實戰經驗。

全校都在傳我是“魔鬼教師”，

我索性順應民意，直接發通知：

為響應減負號召，本班所有周末興趣拓展課全部取消，改為自由活動。

通知一出，班級炸了。

那些憋著勁兒想靠我的人脈拿名校推薦信的尖子生們，

堵在我辦公室門口,

哭著求我把那些“周末補課”換回來。

1

“同學們，安靜一下。”

我站在重點高中“英才班”的講台上，敲了敲桌子。

“這周六的拓展課，我請到了中科院的李博士，給大家做一場關於量子計算的入門講座。”

話音剛落，底下響起一片小小的歡呼。

但一個不和諧的聲音，從教室後排角落裏傳了出來。

“老師，這玩意兒高考又不考，聽了有什麼用？不是浪費時間嗎？”

說話的是陳濤，新轉來的富二代，據說他爸是市裏有名的地產商。

我還沒開口，班長林欣就先站了起來，眉頭緊鎖。

“陳濤，你怎麼能這麼說？上學期趙學姐就是靠著顧老師安排的機器人項目，才拿到了清大的自主招生資格！”

陳濤靠在椅子上，嗤笑一聲，滿臉不屑。

“那是她家沒錢，隻能走這條路。我家花錢就能進，用得著費這個勁？”

林欣氣得臉通紅，還想說什麼，被我用眼神製止了。

我看著陳濤，語氣平靜。

“英才班的規則，對所有人一視同仁。你可以選擇不聽，但必須在場。”

陳濤撇了撇嘴，沒再吭聲。

下午，一個打扮珠光寶氣的女人踩著高跟鞋走進了我的辦公室，身後跟著陳濤。

“你就是顧老師吧？”她上下打量著我，眼神裏帶著審視。

“我是陳濤的媽媽。我兒子周末有更重要的安排，你們那個什麼講座，我們就‘免修’了。”

我推了推眼鏡。

“陳夫人，英才班的每一項活動都是集體安排，沒有‘免修’的先例。”

她臉色一沉。

“顧老師，做人別太死板。我兒子以後是要繼承家業的，不是去做科學家的。你們那些沒用的東西，隻會耽誤他。”

我堅持道：“規則就是規則。”

陳母冷笑一聲，拉著陳濤轉身就走。

“行，顧老師，你很有原則。希望你別後悔。”

她走後不久，教務處的李主任端著個保溫杯，笑眯眯地走了進來。

“小顧啊，聽說你跟陳濤家長鬧不愉快了？”

李主任是我的“老前輩”，一向以“關心”年輕人著稱。

“年輕人有衝勁是好事，但也要懂得變通。陳濤家背景不一般，得罪了，對你以後評職稱沒好處。”

我淡淡地回了句：“謝謝李主任關心，我有分寸。”

李主任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隨即又恢複如常，拍了拍我的肩膀。

“行，你自己把握吧。”

他轉身離開時，我看到他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察的陰冷。

傍晚放學，我從辦公室窗口望下去，正好看見陳濤在校門口。

他拿著手機，對著攝像頭，先是揉了揉眼睛，然後擠出幾滴眼淚，臉上瞬間切換成一副泫然欲泣的委屈表情。

他嘴唇翕動，無聲地說著什麼。

我心裏咯噔一下，有種不好的預感。

果然，當晚，一條視頻開始在本地的各大家長群和社交平台瘋狂發酵。

2

手機推送的本地熱門視頻，標題格外刺眼。

《無良教師違規補課，打著素質教育幌子榨幹學生，00後勇敢揭露校園黑幕！》

封麵，正是陳濤那張寫滿了委去與控訴的臉。

我點開視頻。

畫麵先是對著我們學校的大門，配的文案是「名校光環下的陰影」。

接著，是陳濤在鏡頭前哽咽的特寫。

“我隻是想有個正常的周末，顧老師卻非要逼著我們去聽那些高考根本不考的東西。”

“我說這沒用，他就當著全班同學的麵批評我，說我思想有問題。”

視頻裏，我耐心解釋拓展課重要性的話，被惡意剪輯、變聲處理，變成了尖銳又冷漠的腔調。

“考不上大學，你這輩子就完了！”

“在我班裏，就得聽我的！”

最後，陳濤對著鏡頭，眼淚恰到好處地滑落。

“我不敢反抗，我怕他給我穿小鞋。我隻想減負，就這麼難嗎？”

評論區已經徹底炸了。

【現在還有這種頂風作案的老師？教育局不管嗎？】

【什麼英才班，就是個升學率機器！心疼孩子！】

【這種魔鬼教師，就該被00後好好整頓一下！曝光他！】

我氣得手都有些發抖。

第二天一早，我剛走進辦公室，陳濤就跟了進來，臉上帶著有恃無恐的笑。

“顧老師，看到了吧？現在已經不是我一個人的要求了，這是大家的呼聲。”

他揚了揚手機，屏幕上是飛速上漲的播放量。

“你要是不想辦法，我可不保證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這是在公開威脅我。

我漠然說道：“清者自清。學校會調查清楚的。”

陳濤嗤笑一聲。

“調查？顧老師，你要是分不清什麼是民意，網友們可以教你分清。”

話音剛落，校長就把我叫到了他的辦公室。

他的臉色鐵青，辦公桌上的電話響個不停。

“顧遠！你看看你幹的好事！”

他指著我，氣得說不出話。

“市教育局的電話，剛才直接打到我這裏來了！語氣非常嚴厲！要求我們立刻停止所有‘違規行為’，並且給你嚴肅處理！”

就在這時，校長的手機又響了。

是教育局一位副局長親自打來的。

校長開了免提，裏麵傳來一個威嚴的聲音。

“老張，你們學校這個叫顧遠的老師，性質很惡劣嘛！現在是減負的關鍵時期，他這是在跟政策對著幹！必須馬上給社會一個交代！”

我站在一旁，隻覺得一股寒意從腳底升起。

更讓我心寒的是，我鬼使神差地刷新了一下那條熱門視頻。

在最新的點讚列表裏，我看到了一個熟悉的頭像。

那是我上學期熬了三個通宵，幫他修改申請材料，親自寫了三千字推薦信，最終助他拿下一個寶貴的省級物理競賽一等獎的課代表，張峰。

我親自把他送上領獎台。

現在，他默默地給陳濤的視頻，點了一個讚。

那一刻，我感覺自己精心構築的世界，裂開了一條縫。

緊接著，辦公室的門被猛地推開。

我的助理慌慌張張地跑進來。

“顧老師，不好了！陳濤的媽媽帶著一群記者，就在校門口！指名道姓要您出去，給個說法！”

一場針對我的輿論風暴，就這樣被一個學生、一場講座，徹底引爆了。

我看著眼前的一切，忽然覺得很沒意思。

人心，原來是喂不飽的。

3

一夜之間，我的名字、照片，甚至家庭住址都被掛在了網上。

我成了那個“唯成績論”的冷血機器，“榨幹學生”的魔鬼教師。

辱罵的短信和騷擾電話塞滿了我的手機。

有人p了我的遺照，有人揚言要來學校“解決”我。

最讓我無法呼吸的，是那條熱門視頻下的一條新的匿名評論，被頂上了最高的位置。

評論者的頭像是灰色的，名字是一串亂碼。

【別洗了，我是這個學校的老師。姓顧的就是個偽君子，拓展課的名額都是內定的，我們班有家長想塞孩子進去，開口就要五萬。】

這條評論下麵，點讚數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飛漲。

還有不少自稱“學生家長”的人在附和。

“就是就是，我作證，他還暗示我們送購物卡！”

“我們孩子壓力大得都抑鬱了，這種老師就該被吊銷教師資格證！”

謊言像病毒一樣擴散。

我死死盯著那條“同校老師”的評論，腦子裏閃過一個戴著金絲眼鏡、笑麵虎般的麵孔——李主任。

我腦子裏閃過很多畫麵。

為了請那個退隱多年的企業家來給學生們講創業，我冒著大雨，在他公司樓下站了三個小時，他才願意見我。

為了給家境貧寒的張峰爭取一個去大廠實習的名額，我在酒桌上替他擋酒，喝到胃出血，最終換來一句“顧老師，謝謝你”。

我自問沒有虧待過任何一個人。

可到頭來，換來的就是全員的背刺。

他們享受著我帶來的資源和捷徑，卻在我被圍攻時，吝嗇到連一句辯解都沒有。

甚至，還在背後，捅我最狠的刀。

我苦心經營的“師生情誼”，我引以為傲的“教育理想”，在這一刻，成了一個自我感動的笑話。

校長還在催促我。

“顧遠，輿論已經控製不住了！你趕緊寫個道歉聲明，先服個軟，把事情平息下去！”

我看著他遞過來的紙筆，忽然覺得無比諷刺。

我擺了擺手，把那份道歉聲明的稿紙，推到了一邊。

“不用了。”

我的聲音平靜得嚇人。

“我沒錯，為什麼要道歉？”

校長愣住了，沒說話。

我站起身，走到窗邊。

樓下，幾家媒體的采訪車已經架起了長槍短炮，陳濤的母親正對著鏡頭，聲淚俱下地控訴我的“暴行”。

我自嘲地笑了。

我不是輸給了陳濤，我是輸給了自己那可笑的善意。

從今天起，我顧遠，不當什麼人生導師了。

我隻當一個，按規章辦事的老師。

我拿起手機，撥通了教務處的內線。

“通知英才班全體學生，明日上午九點，準時到大禮堂開會，重新商議關於本班‘周末活動’的最終安排。”

電話那頭，助理的聲音有些遲疑。

“顧老師，是......要妥協了嗎？”

“不。”

我看著窗外那場鬧劇，平靜地道。

“是審判。”

4

第二天早上八點五十，大禮堂裏已經座無虛席。

所有人都到齊了，這在英才班曆史上還是第一次。

空氣中彌漫著壓抑不住的興奮，竊竊私語聲和笑聲此起彼伏。

陳濤坐在最前排，被一群同學圍著，眾星捧月。

一個男生正唾沫橫飛地吹噓：“浩哥牛逼！這下好了，周末終於可以睡懶覺打遊戲了！”

另一個女生附和道：“就是，那些講座聽得我頭都大了，根本沒用。”

陳濤臉上帶著抑製不住的勝利笑容，他甚至拿出了手機，開了一個直播。

直播間的標題格外刺眼：正義終將戰勝資本！帶家人們見證曆史！

九點整，我準時走進大禮堂。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聚焦在我身上，有幸災樂禍，有看戲，也有幾絲擔憂。

我走到台前，沒有打開準備好的PPT，隻是將手機隨手放在了講台上，連接著投影儀。

我先對著台下，深深鞠了一躬。

“對不起。”

台下一片嘩然。

陳濤的直播間裏，彈幕瞬間刷滿了【老師道歉了！】【00後整頓校園！】。

我直起身，繼續說。

“因為我的固執，忽略了大家對‘減負’的真實訴求，也因為我的處理不當，給學校和班級帶來了巨大的負麵影響。”

“我在這裏，向大家道歉。”

掌聲響了起來，稀稀拉拉，然後變得熱烈。

陳濤帶頭喊了一聲：“顧老師知錯能改，我們都支持！”

幾個學生也跟著附和：“顧老師萬歲！”

陳濤更是得意地把鏡頭對準我，好像在炫耀他的戰利品。

我等掌聲停下，話鋒一轉。

“為了徹底響應‘減負’號召，也為了充分尊重每一位同學的個人選擇，經過一晚上的慎重考慮，我決定，對英才班未來的所有安排，進行重大調整。”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著我宣布“好消息”。

我看著他們，特別是陳濤那張充滿期待的臉，然後公布了第一項決定。

“即日起，英才班所有周末的拓展課、行業講座、社會實踐活動，全部永久性取消。”

這句話如同平地驚雷。

禮堂裏瞬間一片死寂。

我沒有理會他們的反應，繼續公布第二項決定。

“與此相關的，所有內部推薦名額，包括但不限於名企實習、高校夏令營、以及我個人出具的任何形式的推薦信，也將全部永久性取消。”

“從今以後，所有學生的周末，將嚴格按照國家規定，改為在校自由活動或回家休息。”

從無價的機會，到一無所有。

話音落下，全場鴉雀無聲。

班長林欣手裏的筆“啪”地一聲掉在了地上。

陳濤那台直播的手機，也直接摔在了地上，屏幕瞬間碎裂。

就在這死一般的寂靜中，我放在講台上的手機亮了。

因為連接著投影儀，一條微信消息被清晰地投在了所有人麵前的巨大幕布上。

發信人是【市教育局-王副局長】。

信息內容很簡單，隻有一句話。

【顧老師，剛聽說您取消了英才班的所有拓展活動？我女兒還很期待下周去國家天文台的觀測活動。如果這些對拓寬學生眼界有益的活動都保不住，我不得不重新評估，英才班作為市級‘創新教育試點’的含金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