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霍宸安向我求婚的前夜,他的妹妹從28樓一躍而下,
屍檢報告顯示她生前遭受過猥褻。
而指認我父親是凶手的,是我最好的閨蜜。
父親在審訊室的牆上撞碎了頭骨,隻留下洗不掉的汙名。
後來霍宸安執意娶了我。
所有人都說,他愛我入骨,連殺妹之仇都能咽下。
隻有我知道,這段婚姻是我們共同打造的地獄。
他逼我在妹妹的墳墓前磕頭懺悔,我轉頭就把父親的遺照掛滿客廳。
他在我背上紋下“罪人之女”四個字,我反手剜下他心口的一塊肉祭父。
他將我鎖在地下室三天,我出來就放火燒了他的百年祖宅。
我們在恨意的泥沼裏互相撕咬,不死不休。
直到他摟著沈薇,宣布她懷了他的孩子,
“我的孩子絕不能是強奸犯的後代,至於你。”
他看著我,眼神淬毒,
“這輩子都要背負著你父親的罪孽,到死都要贖罪。”
盯著沈薇那張和七年前指認父親時一樣純潔無辜的臉,我忽然笑了。
他還不知道,我的癌細胞已經爬滿了全身。
我的這輩子,隻剩下十五天。
1
七年,沈薇這張臉在我夢中出現過無數次。
如今她真切地站在眼前,和記憶中在警局裏指認父親時的她,重疊得分毫不差。
滔天的恨意中,我的聲音忍不住發顫,
“為什麼?為什麼偏偏是她?”
霍宸安冷嗤一聲,笑得譏諷,
“怎麼?看到指認你父親的證人,你心虛了?害怕了?”
他往前一步,身影將我完全籠罩,
“還是說你終於良心發現,要替你那個禽獸不如的父親贖罪了?”
從見到沈薇的情緒中抽離出來,我沒有回答。
隻是轉過身,快步走向一旁的衛生間。
拎起散發著清潔劑味道的馬桶刷,眼急手快塞進霍宸安嘴裏。
怕他太好受,還忍不住攪動了幾圈。
“聒噪,再狗叫我不介意給你縫上。”
看著眼前這一幕,沈薇被驚得瞪大了眼,開口勸道,
“黎黎,就算是你心裏不痛快,也不能這樣對宸安哥啊。”
“你之前那麼溫柔,怎麼多年不見,變成這副樣子了?”
聞言我心中冷笑。
和霍宸安在恨意裏糾纏撕咬七年,我早就變得麵目全非了。
隨手拿起桌上的抹布,同樣塞到沈薇嘴裏。
“你也聒噪。”
霍宸安吐出嘴裏的馬桶刷,臉色鐵青,
“夏知黎,你瘋了是吧?平時這麼對我就算了,對一個孕婦也能下得了手?”
“趕緊跟薇薇道歉!”
我仰頭看著他,扯出一個笑,字眼清晰,“做夢。”
“一個做偽證的賤人,不配讓我道歉。”
霍宸安的眼神驟然陰冷,捏起我的下巴,
“夏知黎,你還要自欺欺人到什麼時候?”
“薇薇的證詞,法醫的鑒定,還有你父親的自盡,樁樁件件哪一件冤枉了他?”
“他就是個死有餘辜的強奸犯!”
“放屁!我爸絕不可能......”
話未說完,一股撕裂般的劇痛從腹腔深處炸開,竄遍四肢百骸。
我甩開他,轉身撲向樓梯。
霍宸安冰冷的嘲諷追在身後,
“你和你爸一樣,就是個隻會逃避的懦夫!”
“這事沒完,你必須給薇薇一個交代!”
我充耳不聞,用盡最後力氣衝上二樓。
“砰”地一聲甩上房門,身體順著門板軟軟滑落。
幾乎是同時,喉頭一甜。
壓抑不住的鮮血從口中噴湧而出,落在地板上,觸目驚心。
痛意在體內瘋狂肆虐,我胡亂摸出瓶止痛藥。
以前半粒就能勉強壓住的痛,現在倒了半瓶進嘴裏,才堪堪將痛意逼退少許。
藥效慢慢上來,痛楚暫退。
我癱坐著喘氣,抬頭正對上牆上霍嫣慘死的巨幅照片。
是霍宸安的傑作,說要我日日夜夜對著懺悔。
我也不甘示弱。
在他房間貼滿了父親的黑白遺照。
最初我們還會瘋狂地撕掉對方貼的照片。
但在日益升級的互相折磨裏,這竟成了最微不足道的一種。
久而久之,我們也都懶得再撕。
任由那些照片留在牆上,成為彼此眼中一根拔不掉的毒刺。
房門突然被人從外麵一腳踹開。
霍宸安大步跨進來。
瞥見地板上那攤尚未幹涸的血跡後,眉頭緊緊蹙起。
2
“怎麼?這次是狗血還是雞血?”
“想潑到嫣嫣的照片上泄憤?夏知黎,你也就這點能耐了。”
我靠在門板上,殘餘的疼痛讓我連反駁的力氣都擠不出。
心底卻是冰涼一片。
他恨我到了這種地步。
怕是我哪天吊死他麵前,他也隻會以為我是在蕩秋千吧。
他沒再看我,徑直闖入衣帽間,目標明確地翻找起來。
心頭一緊,我立刻意識到他在找什麼。
互相折磨七年,毀掉對方珍視的遺物是家常便飯。
但出於一種扭曲的默契,我們都為對方留下了最後幾樣東西。
而現在,他為了給沈薇出氣,要毀掉這份默契。
“還給我!”
看到霍宸安找到的木匣,我目眥欲裂,掙紮著撲過去。
劇痛的餘威仍在,讓我動作遲緩了一瞬。
就是這一瞬。
霍宸安已經抱著木匣,大步流星衝下樓。
我扶著牆壁,踉蹌著追到樓梯口,眼前陣陣發黑。
樓下客廳壁爐裏,火盆燒得正旺。
霍宸安站在火盆邊,抬頭看了我一眼。
眼神冰冷刺骨,帶著無盡的痛恨和快意。
然後,毫不猶豫地,將木匣裏的東西,一股腦扔進了熊熊燃燒的火盆。
火焰瞬間躥高,吞噬了一切。
熱浪撲麵而來,可我隻覺得渾身血液被凍結,冷得刺骨。
連心臟都仿佛被凍僵,停止了跳動。
幾乎沒有思考。
我撲了過去,在霍宸安錯愕的目光中,徒手伸進火盆。
劇烈的灼痛從指尖竄遍全身,皮膚焦糊的氣味刺鼻。
我卻像感覺不到痛一樣,不停地翻找著。
“夏知黎?你他媽瘋了?”
霍宸安的聲音在耳邊炸響。
他粗暴地拖著我衝向洗手間,將我的手按在水流下衝洗。
冷水刺激著傷口,帶來一陣尖銳的刺痛,讓我混沌的腦子清醒了幾分。
抬起頭,我看著他緊繃的下頜線。
看著他眼底那絲未來得及完全掩飾的在意和慌亂,恨意如同毒藤般瘋狂滋長。
就是他,剛剛燒掉了父親最後的遺物。
沒有任何猶豫,我抬起完好的左手。
左右開弓,結結實實扇了他兩個耳光。
他被打得偏過頭去,眼神錯愕。
趁著他震怒的間隙,我甩開他的手,轉身衝向二樓書房。
書桌抽屜的最底層,藏著霍嫣生前的日記本。
霍宸安將它視若珍寶,每晚都要靠它才能入睡。
他意識到我要做什麼,臉色驟變,
“夏知黎!你敢!”
我有什麼不敢?
我早就一無所有了。
抓起那本日記,我衝回客廳。
在他撲過來阻止之前,將日記本扔進了火盆。
紙張遇火,轟地一下燃起更高的火焰。
迅速卷曲、變黑。
霍宸安僵在原地,死死盯著我,恨不得用眼神將我千刀萬剮。
“瘋子!你這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說著,他抓住我的胳膊,毫不憐惜地將我扔進了地下室。
鐵門關上,落鎖的聲音清晰傳來。
黑暗和熟悉得令人作嘔的黴味瞬間將我包裹。
我輕車熟路摸向牆角一塊鬆動的磚塊,那裏藏著我上次偷偷放進去的煙和打火機。
微弱的火苗亮起,點燃了香煙。
尼古丁短暫地麻痹了神經,手上的劇痛和腹部的隱痛似乎都稍稍遠離。
手機還有微弱的信號。
我劃開屏幕,無聊地刷新著新聞。
果然,推送的頭條格外醒目:
【霍氏總裁新歡曝光,攜孕妻高調出席慈善晚宴】
照片上,霍宸安摟著沈薇,臉上帶著我早已陌生的溫柔笑意。
沈薇穿著寬鬆的禮服,小腹微隆,對著鏡頭笑得純真又幸福。
思緒下意識飄遠。
很久以前,霍宸安愛我時,也是這樣的。
愛得大張旗鼓,恨不得向全世界宣告。
香煙燃盡,燙到了手指,思緒也跟著拉回。
原來已經七年了。
霍宸安不愛我的時間,比我們相愛的時間還要長。
3
深夜,止痛藥的效力逐漸消退。
劇痛將我驚醒,像有無數把燒紅的刀子在腹腔內瘋狂攪動。
意識在痛苦的潮水中浮沉,瀕臨昏厥的邊緣。
將要陷入昏迷之際,鐵門發出了一聲極輕微的響動。
一股濃重的酒氣混雜著冷空氣湧了進來。
朦朧中,一個高大的身影踉蹌著靠近。
他在我身邊緩緩蹲下,粗重的呼吸噴在頸側。
微涼的手顫抖著,輕柔地拂開我汗濕的額發。
“黎黎......”
“我到底......該拿你怎麼辦......”
他的指尖小心翼翼地觸碰我的手,又像被燙到一樣縮回。
黑暗中,他似乎在凝視我,沉重的呼吸裏帶著壓抑的哽咽。
“為什麼......偏偏是你父親......為什麼......”
“嫣嫣死了......我該恨你的......”
他語無倫次,愛恨間的博弈似乎快要將他撕碎。
“可為什麼,我的心好痛......”
一滴滾燙的液體落在我的臉頰,灼人得厲害。
我想睜開眼,想看清眼前的人。
但劇痛如同枷鎖,將我牢牢鎖在意識的邊緣,動彈不得。
最終,我隻感覺到一個帶著絕望和酒氣的吻,落在我的眉心。
如同歎息,如同告別。
然後,他搖搖晃晃起身離開。
一切歸於寂靜。
再次恢複意識,是被門外隱約的說話聲和開鎖聲吵醒。
天光從狹小的窗峰滲入,刺得我眼睛生疼。
地下室內獨我一人。
昨晚帶著酒氣的身影,破碎痛苦的呢喃,落在眉心的吻。
真實得可怕,卻又荒謬得像痛苦下的噩夢。
霍宸安?
他怎麼可能。
鐵門被完全推開。
沈薇站在門口,逆著光。
一身精致柔軟的羊絨連衣裙,襯得她膚白如雪,純潔無害。
“宸安哥也真是的,一點也不知道憐香惜玉。”
“不過你放心,我已經說過他了。”
她撫著自己微隆的小腹,得意洋洋炫耀,
“他現在啊,最聽我的話了,生怕我和寶寶有一點不高興。”
靠在冰冷的牆壁上,我閉著眼,懶得看她表演。
見我不為所動,沈薇的聲音冷了幾分,
“夏知黎,別用這副死樣子對著我。”
“你爸是個強奸犯,你身上流著他的血,也幹淨不到哪裏去。不像我......”
她微揚起下巴,語氣驕傲,
“宸安哥說,我最純潔,最幹淨,隻有我才配和他在一起。”
我依舊沉默,腹部的隱痛一陣緊過一陣。
我的無視徹底激怒了她。
她往前一步,俯身湊到我耳邊低語,
“有件事忘了告訴你。”
“我總覺得,像你父親那種人渣,根本不配安安穩穩地躺在墓地裏。”
我猛地睜開眼,死死盯住她。
她終於對我的反應滿意,從手袋裏拿出一個粗糙的瓷瓶,在我眼前晃了晃。
“所以啊,我特意叫人把他請出來了。”
“你看,我多好,特意給你送來了,讓你們父女團聚。”
下一秒,她衝我挑釁一笑,手指鬆開。
瓷瓶摔得粉碎,骨灰濺落一地。
4
伴隨著一聲慘叫。
我撿起最鋒利的一塊碎瓷片,將沈薇的手掌捅了個對穿。
又聽見她仍在不幹不淨罵著,將瓷片塞進她嘴裏攪動。
短暫的死寂後,沈薇爆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
“薇薇!你怎麼樣?”
霍宸安聞聲趕來,臉色鐵青。
他一把將我推開。
我踉蹌著撞在牆壁上,腹部的劇痛襲來。
眼前一黑,幾乎暈厥。
霍宸安看都沒看我一眼,打橫抱起幾乎昏厥的沈薇,快步朝外衝去。
隻留下一句冰冷徹骨的怒吼,
“夏知黎!如果薇薇有什麼事,我要你千百倍奉還!”
地下室裏重新恢複死寂。
我靠著牆壁,緩緩滑坐在地上。
左手傳來的灼痛,腹部的絞痛,此刻都變得麻木。
心口的位置空蕩蕩的,灌滿了冷風。
霍宸安的行動快得驚人。
在送沈薇去醫院的路上,港城所有頂尖的外科、整形科專家都接到了霍家的緊急召令。
手術室的燈亮了整整一天一夜。
媒體聞風而動,將醫院圍得水泄不通。
據說霍宸安放了話,治不好沈薇的手和臉,就讓這些專家在業內混不下去。
沈薇也在情況稍穩定後,接受了媒體的采訪。
“我不怪黎黎。”
“她身上流著強奸犯的血,情緒失控也能理解。”
“我隻是擔心她以後會傷害更多人......”
她輕描淡寫,再次將“強奸犯的血脈”這頂帽子扣在我頭上。
民眾的憤怒被輕易煽動起來。
【強奸犯的女兒果然也是變態!】
【手段這麼殘忍,必須嚴懲!】
有人扒出了我的地址。
每天都有激憤的人群聚集在別墅外圍,
扔臭雞蛋、爛菜葉,潑油漆,叫罵聲不斷。
好在管家見識過我瘋起來的樣子,不敢放任何人進來。
我將自己關在房間裏,拉緊窗簾,隔絕了外麵的一切喧囂。
腹部的疼痛越來越頻繁,越來越劇烈。
止痛藥的效果越來越差,劑量越加越大。
我知道,時間快到了。
大概過了四五天,外麵的喧囂平息了一些。
強撐著最後一點力氣,我開車去了醫院。
掛號,排隊,檢查。
醫生看著最新的片子,臉色沉重,嘴唇翕動,說了些什麼。
晚期、最多一周、建議立刻住院......
斷斷續續的詞語飄進耳朵。
我平靜地接過診斷書,搖了搖頭,
“不用了,謝謝醫生。”
住院也好,治療也罷,都沒有意義了。
徒增痛苦而已。
拿著那張宣判死刑的診斷書,我像遊魂一樣在走廊裏遊蕩。
經過一間VIP病房時,虛掩的房門內,傳來了熟悉的聲音。
鬼使神差地,我停住了腳步。
從門縫看進去。
沈薇半靠在病床上,右手和臉上都包著紗布,但氣色看起來不錯。
霍宸安坐在床邊,正小心翼翼喂她喝湯。
神情專注,動作輕柔。
是我很多年很多年,都沒有再見到過的溫柔。
腹部的疼痛如同刀絞,一陣猛過一陣。
冰冷的絕望如同毒藤,纏繞心臟,越收越緊,直至窒息。
他有了新的愛人,新的孩子,新的生活。
而我,背負著洗刷不掉的汙名和恨意,孤零零走向生命的盡頭。
連死亡,都顯得如此狼狽。
我轉過身,扶著牆壁,一步一步,艱難地躺回病床。
等待著必死的結局。
......
幾天後。
霍宸安帶著臉上疤痕初愈的沈薇來找我算賬。
傭人戰戰兢兢回複,
“太太已經離開別墅好多天了。”
霍宸安蹙眉,臉上滿是不耐與厭煩,“又玩失蹤?”
“以為這樣就能躲過去?真是跟她父親一樣,懦弱又卑劣!”
他拿出手機。
撥通那個爛熟於心、卻多年未曾撥出過的號碼。
聽筒裏傳來的,卻不是我冰冷甚至帶著嘲諷的聲音。
而是一個冷靜、公式化的男聲,
“您好,這裏是港城中心醫院天平間。”
“機主已於昨夜淩晨去世。請問您是機主的什麼人?是否方便前來處理遺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