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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次自殺第十四次自殺
紫色芒果

2

在許眠的堅持下,林小小還是住了進來。

他說要我理解。

我理解。

一個負責任的醫生,怎麼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病人去死?

許眠越來越忙。

醫院的工作本來就不輕鬆,現在他還要分出一大半精力給林小小。

他陪我的時間,被壓縮得越來越少。

以前雷打不動的睡前故事,現在經常被林小小那邊的情況打斷。

一起看的電影,看到一半,門口會響起她帶著哭腔的敲門聲。

他給我訂的甜品,後來變成了雙份,因為他發現林小小也喜歡。

每次林小小吃完藥,許眠也會像以前對我一樣,給她一顆水果糖作為獎勵。

青檸味的,和我的一樣。

我看著他們倆坐在客廳的沙發上,頭湊在一起,許眠耐心地教林小小折紙船。

那種彩色折紙,他以前也教過我。

他說能把不好的情緒都折進去,然後放水流走。

但他已經很久沒有陪我折過了。

陽光透過窗戶照進來,落在他們身上,勾勒出一幅溫馨美好的畫麵。

我卻隻覺得渾身冰冷。

我以為我可以理解林小小的,畢竟她就像是曾經的我。

但我發現我做不到,我很自私。

我不知道我怎麼了,我隻知道我越來越不快樂,心裏的黑洞越來越大。

我站在臥室門口,手裏攥著今天份的藥。

白色的,黃色的,小小的幾粒,躺在掌心。

許眠抬頭看見我,笑了笑:「臻臻你自己先吃,我教小小折這個,分散下她的注意力。」

林小小也抬起頭,怯生生地看我一眼。

那眼神裏,有防備,有不悅。

還有一絲絲屬於勝利者的炫耀?

她手腕上的紗布已經拆了,留下一道粉色的新疤。

許眠說,等疤痕穩定了,可以帶她去做激光淡化。

他當初,也這麼對我說過。

我默默轉身回到房間,把藥片放進嘴裏,幹咽下去。

苦澀的味道瞬間從喉嚨蔓延到心裏。

我開始整夜整夜地睡不著。

黑暗中,能清晰地聽見客臥裏偶爾傳來的許眠壓低聲音的安撫,或者林小小啜泣。

這個家,好像又變回了我最討厭的醫院。

不,甚至不如醫院。

醫院裏至少界限分明。

有一次,我鼓足勇氣,從背後抱住他。

「許眠。」我把臉埋在他寬闊的脊背上,聲音悶悶的。

「你能不能,多看看我?」

「我首先是醫生,其次才是你的戀人。」

許眠是這麼解釋的。

他一直說林小小的情況很危險。

那我呢?我就不危險了嗎?

他看著我,眼神裏有點無奈,好像我在無理取鬧:

「臻臻,你比她堅強。」

「你已經走過最難的階段了,你要相信自己,也相信我,好嗎?」

「等小小穩定一點,我就多陪你。」

我看著他,突然就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

所有的委屈都堵在喉嚨裏。

堅強?

如果可以選擇,誰願意用傷痕累累換來一句堅強?

那天,許眠外出上班,家裏隻剩下我和林小小。

我刻意避開她,蜷在陽台的躺椅上。

但林小小還是找了過來。

「方近臻,我知道你。」她的聲音清脆,帶著赤裸裸的惡意。

我閉上眼,不想理會,隻想把自己藏起來。

「五年前,新聞報道過,那個被拖進巷子裏的女人是你,對吧?」

她的語氣輕描淡寫。

我猛地睜開眼,看向她。

她臉上不再是平日的怯懦,取而代之的是充滿鄙夷和挑釁的神情。

「像你這麼肮臟的人,根本配不上許醫生。」

她一字一頓地說,每個字都像鞭子抽打在我身上。

「我不臟。」我聽到自己的聲音在發抖,「許眠說我不臟。」我重複著這句話。

「許醫生是好人,他對誰都溫柔。但他心裏,真的那麼想嗎?」她嗤笑一聲。

「你閉嘴!」我站起來,心臟狂跳。

「我不臟!許眠說我不臟!」我大聲地喊著,用聲音掩蓋恐慌。

她突然笑了笑,轉身走向客廳。

在我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她舉起了那個擺在電視櫃上的陶瓷娃娃。

那是去年我生日,許眠跑遍全城為我找到的禮物。

「你說,如果我說是你用這個砸我,因為我提了你的傷心事。」

她歪著頭,「他信誰?」

「不要。」我衝過去,想從她手裏搶回娃娃。

「砰。」

她猛地將陶瓷娃娃砸在自己腳邊。

同時,她發出一聲淒厲至極的尖叫,整個人跌坐在地上。

「不要打我,臻臻姐我錯了,求你別打我。」

同時,門鎖傳來鑰匙轉動的聲音。

許眠回來了。

「怎麼回事?」他手裏的藥袋掉在地上。

他一個箭步衝過來,看都沒看我一眼,小心翼翼地把林小小護在懷裏。

林小小立刻抓住他的衣襟,把臉埋進去,哭得撕心裂肺,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許眠抬起頭看向我:「方近臻,你對她做了什麼?」

我慌忙解釋,語無倫次:

「不是的,許眠,是她自己砸的。」

「她在陷害我。」

「她說我臟,說我不幹淨。」

「夠了。」他厲聲打斷我。

「方近臻,你看看你現在像什麼樣子。」

「她為什麼要陷害你?她現在的狀態,能想出這麼複雜的事嗎?」

「是真的,她說我臟。」我急切地想要澄清,眼淚不爭氣地湧了上來。

他眼神裏充滿了疲憊。

「小小她是個病人,她情緒不穩定,就算說了什麼也是病情所致。」

「我一直避免提那件事是怕你難過,但事實就是發生了,你本來就不幹淨。」

「有些痕跡,不是我們假裝看不見,它就不存在的。」

不幹淨三個字,狠狠刺在我的心上。

原來,他一直都是這麼想的。

越親密的人,越知道刀往哪裏刺最疼。

我再也發不出任何聲音,隻是呆呆地看著他。

我不解,為什麼許眠把我從泥潭裏拉出來,現在卻又要親手把我推下泥潭呢?

是他不愛我了嗎?

或者是他從來就沒愛我過。

「你現在情緒不穩定,留在這裏隻會刺激小小,也刺激你自己。」

許眠讓我出去冷靜一下。

寒冬臘月的風,像刀子一樣,割在身上,更割在心裏。

他甚至沒有給我拿一件外套。

我穿著單薄的居家服,蹲在樓道裏,渾身不受控製地顫抖。

腦子裏嗡嗡作響,反複回響著他那句「你臟」、「不幹淨」。

我抱著膝蓋,把臉埋進去,一遍一遍地喃喃自語:

「我不臟。」

「我不臟。」

時間一點點流逝,窗外從昏暗到漆黑,再到泛起天光。

我不知疲倦地重複著這三個字,像一句對抗敵人的咒語。

可是,咒語漸漸失效了。

許眠疏離的臉,一次次在我腦海中浮現。

他承認了。

那是不是意味著,我真的就是臟的?

如果不是,他為什麼會那樣說?

為什麼會為了別人趕我出來?

念著念著,聲音越來越低。

那句堅持了一夜的「我不臟」,變成了:

「我臟嗎?」

「我應該是臟的吧。」

看,連他都這麼認為了。

我還能怎麼欺騙自己呢?

有些話太重了,落在太輕的年紀上她會恨你一輩子。

決定去死的那天,天氣其實很好。

陽光明媚,天空藍得沒有一絲雜質。

我甚至把被子都抱到陽台曬了曬。

下午的時候,我坐在客廳的地板上,把剩下的所有藥片都倒了出來。

抗抑鬱的,鎮靜的,安眠的......

花花綠綠,堆了一小堆。

我慢慢地數著。

一顆,兩顆,三顆......

林小小從臥室走了出來:「別數了,許醫生你搶不走的,他現在隻關心我。」

我抬起頭,看著她,心裏出乎意料地平靜:「不,許眠說他愛我。」

也許是我這不甘示弱的反應刺激到了她。

她臉色一變,轉身跑回房間,重重關上了門。

然後,我的手機響了。

是許眠打來的。

他的聲音有些急促:

「臻臻,你是不是又刺激小小了?」

「你現在幫我看一下小小,我打她電話她不接。」

「她肯定是又鑽牛角尖了,你安撫她一下,就說我馬上回來陪她。」

我拿著手機,聽著他焦急的聲音,沒吭聲。

他似乎也沒指望我回答,匆匆就要掛斷:

「好了別鬧了。」

「我知道你心情不好,等我回來再說。」

「我在救她,你聽話。」

別鬧了。

你聽話。

我在救她。

我看著手裏握著的滿滿一把藥片。

真巧。

這次,想死的人,有兩個。

但一個醫生,怎麼能同時拯救兩個想死的人呢?

我仰起頭,把所有的藥片,都塞進了嘴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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