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被一個00後女租客舉報到社區，說我作為房東，把甲醛超標的房子租給她，良心敗壞。

可事實是，房子是她求著租的。

知道是新裝修，我不僅給了半年超低價，還主動免了一個月房租讓她買淨化器。

她在網上發小作文，說自己“拿命換房住”。

全網都罵我“黑心房東”。

我直接按他們的意思，以房子有安全隱患為由，通知所有租客三天內搬離，我要把房子空置通風一年。

通知一出，其他圖便宜續租好幾年的老租客們，瞬間氣紅了眼，紛紛堵在她門口讓她給個說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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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區張主任一臉為難地搓著手。

“岑姝啊，你看這事鬧的，小江還是個剛畢業的孩子，你就多擔待點。”

他口中的“剛畢業的孩子”江眠，正坐在我對麵，哭得梨花帶雨，肩膀一抽一抽。

她聲音不大，卻帶著一股壓不住的委屈和得意。

“主任，我不是要錢，我隻是想要一個公道。”

“我每天都頭暈，惡心，去醫院檢查，醫生說我吸入了有害氣體！”

“我才二十歲，我的人生才剛剛開始，我不想就這麼毀了！”

我的手在桌下攥成了拳頭。

我點開手機，熱搜第一條就是“黑心房東為省錢，出租甲醛房害慘00後女租客”。

點進去，是我那棟出租樓的偷拍照片，陰暗模糊，配上濾鏡，看起來像什麼貧民窟。

發帖人叫“眠眠不想睡”，粉絲五十多萬，認證是“知名生活博主”。

她在視頻裏說的情真意切。

【我用生命，為所有漂泊的年輕人踩一個坑。】

【誰能想到，我隻是想有一個小小的家，卻差點為此付出生命的代價。】

【我的房東岑姝，看起來還挺和善，卻把一套剛剛裝修完、甲醛嚴重超標的房子租給了我。】

【我跟她反映身體不適，她卻輕描淡寫地說，年輕人，多通通風就好了。】

下麵還附上了一段被精心剪輯過的微信聊天記錄。

我後麵那句“這房子剛裝修完，味道是大了點，所以我給你半年特價，還免了一個月房租，你正好拿這錢買個好點的空氣淨化器”，被刪得隻剩下“味道是大了點”。

後麵緊跟著的，是她委屈的控訴。

“我當時真的太天真了，以為遇到了好人。”

“原來，那點優惠，是買我命的錢。”

評論區已經是一片罵聲。

“我吐了！這種人怎麼不去死啊！為了錢良心都不要了！”

“姐妹快搬！命比錢重要！我們幫你眾籌！”

“人肉她！把她的地址電話都掛出來！讓她也嘗嘗無家可歸的滋味！”

我的手機號，身份證照片，甚至我名下另外幾套房產的地址，都被掛在了置頂評論裏。

騷擾電話和詛咒短信，一秒鐘都沒停過。

調解室的門被推開，一個流裏流氣的男人走了進來，是之前給我做裝修的工頭王強。

他一看到江眠，立刻換上一副義憤填膺的表情。

“小江妹子，你別怕！哥給你作證！”

他轉向張主任，唾沫橫飛，“張主任，這個姓岑的，我給她幹過活！那叫一個摳門！用的全是市麵上最便宜的料，別說甲醛了，毒氣都超標！”

我看著王強，隻覺得荒謬。

當初他因為偷工減料，以次充好，被我當場抓包，才扣了他一半的工程款。

他揚言要讓我好看，這件事整個社區都知道。

而江眠，當初是她自己找到我，哭著說剛畢業沒錢，看我這套房新裝修好，能不能便宜點租給她，她不怕什麼味道。

我還沒開口，張主任率先下了定論。

他看著我，眼神裏滿是責備。

“岑姝，證據確鑿，你還有什麼好說的？”

“趕緊給小江道個歉，醫藥費，誤工費，還有精神損失費，你都給人家賠了。”

“把事情壓下去，對我們整個社區的形象都好。”

得到張主任的支持，江眠終於止住了哭，她和王強對視一眼，嘴角勾起一抹無法察覺的笑容。

她走過我身邊時，用隻有我們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輕聲說。

“岑姐，你鬥不過我的。”

“現在這個時代，誰會聽你解釋？誰弱誰有理，誰有流量誰就是正義。”

“我勸你，還是乖乖賠錢比較好，不然，事情會鬧得更大，倒時候你的房子一個都別想租出去！”

第二天，社區的“整改通知書”就貼在了我那棟樓的大門上。

要求我“立即消除安全隱患，妥善處理租戶糾紛”，否則將“上報相關部門，列入失信名單”。

我站在樓下，看著那張通知書，心臟一陣一陣的疼。

幾個專門跑來直播的網紅，正舉著手機，對著我的樓指指點點。

“家人們，就是這棟樓！那個蛇蠍心腸的女房東，就在這裏！”

“我們今天就要替天行道，為可憐的眠眠討回公道！”

“點點關注！我們持續跟進！”

我拉了拉帽簷，轉身想走。

卻被一個人攔住了。

是李叔，在我這棟樓裏住了八年的老租客。

他每個月都按時交租，人也和善，逢年過節我們還會互相送些東西。

我以為，他至少會信我幾分。

可他眼神躲閃，臉上滿是埋怨。

“小岑啊，你看這事......”

“你就不能......服個軟嗎？”

“給那小姑娘一點錢，讓她刪了帖子，這事不就過去了嗎？”

“你知不知道，現在我們這棟樓都出名了！我女兒的同學都知道她住毒氣樓，孩子在學校都抬不起頭！”

“我們隻想安安穩穩過日子，你這麼一鬧，我們還怎麼住啊？”

我看著他，心一點點沉了下去。

對於江眠的汙蔑，和陌生網友的謾罵，我隻覺得可笑。

可李叔的這一番話，就像一把刀狠狠的插在了我胸口。

我給了他八年遠低於市價的租金，換來的，不是一句“我相信你”，而是“你為什麼不花錢擺平，免得連累我們”。

我手機突然響了，是張主任。

他的聲音透著一絲威脅。

“岑姝！我警告你！上頭領導都打電話來問了！我們社區今年的文明評比要是被你攪黃了，你負得起這個責任嗎？”

“我不管你有沒有錯！你現在必須發一個公開道歉信！姿態放低一點！”

“你一個人的名聲，難道比我們整個社區的臉麵還重要？”

我握著電話，一字一句地問。

“如果我拒絕呢？”

張主任的語氣徹底冷了下來。

“那社區就隻能聯合街道和房管局，對你的房產進行強製安全評估了。”

“你別忘了，你那棟樓，房齡快二十年了，真要查，能查出的問題多了去了！”

“你自己掂量掂量吧！”

電話被無情掛斷。

我突然很想笑。

臉麵？

原來在他們眼裏，真相是最一文不值的東西。

就在這時，我的手機收到一條短信。

是一個陌生的號碼。

“岑姐，考慮得怎麼樣了？”

“我聽說，社區讓你道歉了？”

“怎麼樣？被自己信賴的老租客背叛的滋味，不好受吧？”

“我告訴你，李叔早就看你不順眼了，他跟我說，你每年都想漲他房租，假惺惺的惡心死了！”

“還有王強，你當年讓他虧了那麼多錢，他現在可算找到機會報複你了。”

“你現在啊，說是眾叛親離都不為過。”

“哦，對了，忘了告訴你。”

“我剛剛，已經把王強提供的甲醛檢測報告，實名舉報到市房管局和環保局了。”

“你就等著，被吊銷所有出租資格，上行業黑名單吧！”

江眠的短信，成了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我站在門口，很久都沒有動。

直到黑夜逐漸降臨，將我一點點吞噬。

我突然想起我當初辭掉工作，用全部積蓄和貸款買下這棟舊樓的時候。

為了省錢，我親自畫圖紙，跑建材市場，跟著工人一起搬磚和泥。

我想起李叔剛搬來時，他兒子上學還差一筆錢，我二話不說，免了他三個月的房租。

我想起那棟樓裏住著的每一個租客，他們大多是收入不高的打工者，我十年沒怎麼漲過租金，隻希望他們能在這個城市，有一個安穩的落腳點。

我以為，我的善意能換來體諒和理解。

可到頭來，換來的，卻是汙蔑和背叛。

我的手機屏幕，在黑暗中幽幽地亮著。

那條熱搜下麵，一條名為“同樓租客”的匿名評論，被頂得最高。

【別洗了，我就住這棟樓，那個黑心房東平時就一副假惺惺的樣子，看不起我們這些窮租客。她過年送我們東西，轉頭就拍照發朋友圈，說自己在做慈善，惡心死了。】

這條評論下麵，是幾萬條的附和。

【果然！就沒有不黑心的房東！】

【查！必須一查到底！看她偷了多少稅！】

【支持樓主！保護好自己！等著你更新後續！】

我看著那條評論，突然覺得渾身的力氣都被抽空了。

我終於明白。

他們要的，從來都不是真相，不過是一個可以發泄情緒的目標。

而我，恰好是被選中的那個倒黴蛋罷了。

不論澄清多少次都是沒有用的。

我說得越多，在他們眼裏，就越像是狡辯和心虛。

就在這時，助理助理小孟突然給我打來電話。

她的聲音帶著哭腔，慌張得不成樣子。

“岑......岑姐！不好了！”

“剛才好幾個中介公司打電話來，說要跟我們解約，我們掛出去的那些房源，他們全下架了！”

“還有，您準備抵押給銀行貸款的那套商鋪，銀行剛才也來電話說，因為您現在有信用評分不足，要重新審核您的貸款資質！”

“現在網上，甚至有人開始扒您父母的信息了！說......說他們是老賴！”

我真沒想到一夜之間，我從一個兢兢業業的房東，變成了一個人人喊打的社會毒瘤。

我過去十幾年辛苦建立起來的一切，都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崩塌。

我掛了電話，緩緩走到窗邊。

樓下，那些直播的網紅，還沒有散去。

反而聚集的人越來越多了。

他們甚至拉起了橫幅，上麵用血紅的大字寫著。

“嚴懲黑心房東岑姝！”

“還租客一個安全之家！”

我看著那一張張充滿了正義感的麵孔，眼神裏最後一絲溫度也徹底消失了。

我拿起手機，沒有打給張主任，而是在租房群裏發布了一條通告。

隻有短短的一句話。

“我接受大家的建議，隱患必須徹底消除。”

然後，我打開了市政府的官方網站，找到了“住房和城鄉建設局”的頁麵。

用我的實名賬戶，登錄了進去。

我找到了“老舊小區安全隱患提報”的入口。

在申請表上，我一字一句地寫下了關於我那棟樓的，“重大結構性安全隱患”的詳細描述。

第二天，社區會議室裏擠滿了人。

張主任親自主持，召開了調解會。

我那棟樓裏所有的租客都到齊了。

所有人的臉上，都帶著一種看好戲的神情。

江眠和王強坐在最前排的中央位置，儼然成了全場的焦點。

她直接打開手機進行著現場直播。

直播間的標題格外醒目，“看黑心房東如何當眾謝罪！”

看到我走進來，全場的目光，瞬間聚焦在我身上，大多數人都在幸災樂禍。

我麵無表情地走上台。

張主任清了清嗓子，嚴肅開口。

“各位租戶。”

“最近網上關於我社區岑姝女士毒房子的輿論風波，經過我們多方協調，今天終於有了初步的處理方案。”

他頓了頓，看向我，語氣帶著一絲施舍。

“岑姝，你有什麼要對大家，對小江說的嗎？”

所有人的手機鏡頭，都對準了我。

江眠更是把手機往前遞了遞，生怕錯過任何一個細節。

我調整了一下麥克風，環視全場。

那些曾經對我笑臉相迎，一口一個“岑姐”的租客，此刻正低頭竊竊私語。

而李叔，他坐在角落裏，低著頭不敢看我。

我將目光落在了江眠那張因為興奮而漲紅的臉上。

“對於最近的事情，占用了大家寶貴的公共資源，也給各位鄰居帶來了困擾，我深表歉意。”

我朝著台下，深深鞠了一躬。

台下，瞬間爆發出壓抑不住的歡呼聲和口哨聲。

江眠的直播間裏，彈幕瘋狂刷屏。

“道歉了！她終於道歉了！”

“00後整頓房東大成功！眠眠牛逼！”

“姐妹們，這是我們的勝利！”

王強在台下帶頭鼓掌，臉上是毫不掩飾的得意。

我直起身，無視那些歡呼聲，繼續說道。

“經過深刻的反思，我認識到，我之前的想法確實太天真了。”

“我以為小修小補就能解決問題，但現在看來，這遠遠不夠。”

“江眠說得對，拿命換房住是絕對不能容忍的。”

“為了杜絕任何可能存在的安全隱患，無論是甲醛，還是樓體老化。”

“也為了積極響應廣大群眾，對於絕對安全的居住環境的追求。”

“我決定......”

我故意停頓了一下。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江眠的臉上，已經露出了勝利者般誌得意滿的笑容。

我一字一句，公布了我的最終決定。

“我決定，以房子存在重大安全隱患為由，正式通知所有租客，在三天內全部搬離。”

“我要將整棟樓，徹底空置，進行為期一年的封閉式通風，加固和重新裝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