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出差回家後，家裏養了一年的鸚鵡突然喊了一聲：

“老公親親！”

語調矯揉造作，絕不是我和老公說過的話。

我給老公打去電話。

“最近家裏有人來過嗎？”

電話那頭靜了兩秒，含糊的應付了一句。

“啊，是老鄭，他來這邊玩兩天，好久沒見了，我就讓他住家裏了。”

老鄭是徐岩十幾年的朋友。

性別男，愛好女，純正的東北大漢，怎麼可能說出這麼惡心的語調？

我哦了一聲，掛斷電話，徑直開車去了公司。

1.

我剛走出電梯，就聽見一個甜度超標的夾子音。

“這鸚鵡可聰明了，你看，珠珠就教了它兩遍，它就學會了。”

接著，是一個熟悉的鸚鵡叫聲。

“珠珠要親親！”

“珠珠要親親！”

我走過去，就見公司新來的實習生林寶珠正朝同事展示她手機裏的視頻。

見到我，林寶珠麵色一白，慌忙把手機視頻關掉，背到身後。

我挑眉，看來，找對人了。

“你是？”

旁邊同事忙不迭介紹。

“李妍姐，這是徐總的新助理，今年剛畢業，叫林寶珠。”

“林寶珠，這是徐總的太太。”

林寶珠視線從下到上，抬眼的功夫，把我身上的穿戴掃了個遍。

她下意識撇了下嘴角，眉眼張揚，對我嗲聲嗲氣的笑。

“李妍姐好，徐總經常提起您呢。”

我垂眸輕笑。

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

我直直地看向她。

“剛才聽你們在聊什麼鸚鵡？是誰養的啊？”

林寶珠目光閃了閃，抬起下巴，一臉驕傲。

“是珠珠男朋友養的啦。”

“珠珠最喜歡養寵物，但是當時珠珠沒畢業，學校宿舍不讓養，沒辦法，就隻能養到他家裏了。”

“他還總抱怨鸚鵡太笨不張嘴，那個呆子，都不知道其實是主人不會教！這不，珠珠才教了兩遍，它就學會了。”

我微愣。

突然想起，那鸚鵡正是一年多前徐岩帶回家的。

那天是我生日，他卻因為開會，很晚才回來。

到家時，手裏提著一隻鸚鵡，興衝衝地跟我說是送我的禮物。

可他忘了，我對鳥毛過敏，一靠近就會狂打噴嚏。

當時看他工作那麼忙，還記得給我帶禮物，我就沒說什麼，開心地收下了。

這一年多，我因為過敏加上工作忙，照顧鸚鵡的事情就落在了徐岩頭上。

他那麼沒有耐心，不會做家務的一個人，竟然對一隻鸚鵡親力親為，喂食清潔麵麵俱到。

我常常心懷愧疚，擔心他會不會怪我對他送的鸚鵡不上心。

他卻總是笑笑，說他是因為心疼我，不想我太辛苦。

如今我才明白，這鸚鵡，本就不是給我買的。而這段婚姻裏，不上心，該愧疚的人，從來都不是我。

我自嘲一笑，正準備離開，卻見她抖了抖袖子，故意露出腕上的金色鑲鑽的手鏈。

我收回腳步，笑著問她。

“這手鏈哪買的？挺貴的吧？”

這條手鏈，我以前在拍賣會上見過。

當時第一眼我就喜歡上了。

起拍價三百萬。

我想拍下來，卻被徐岩給阻止了。

“乖，這個價錢太貴了，公司現在正在擴張，現金流緊缺，等以後穩定了，我再給你買，好不好？”

我雖然有些失落，但還是妥協了。

事後，我又去了拍賣會，想用我的私房錢買下來。

沒想到被告知，那條手鏈被人點天燈，一千萬買走了。

我有些遺憾，但很快也就放棄了。

回家後還跟徐岩提起這件事，有些好奇究竟是誰這麼有魄力。

他目光閃躲著跟我道歉。

當時我還以為他是因為東西被別人買走了而對我心懷愧疚。

如今才知道，搶走我心頭好的人，竟是他。

林寶珠故意晃了晃手鏈，聲音甜膩。

“還行吧，也就一千萬，珠珠的男朋友給珠珠買的，他是宇宙無敵全天下最好的男朋友，不管珠珠提什麼要求，他都會滿足。”

我忍不住有些反胃，轉身離開。

走到樓下，我掏出手機給我爸打電話。

“爸，把所有給徐岩的投資都撤掉吧。”

“他出軌一個實習生，我要離婚。”

2.

很快，我就收到了徐岩的出軌證據。

去年2月14日，情人節，那天我發燒，渾渾噩噩間，聽見徐岩的電話響。

掛斷電話，他一臉愧疚，跟我說公司有急事需要他過去。

其實，那天他帶著還沒畢業的林寶珠，在遊樂場玩了一整天。

去年3月25日，我媽媽車禍住院。

收到消息時，我嚇壞了。給徐岩打電話，卻一直無人接聽。

後來才知道，那天他其實是陪林寶珠坐飛機去聽歌星演唱會。

去年5月20日，他送我一個做工粗糙的螺鈿胸針，說是他親手做的。

我很開心，把它別在胸前，戴著它出席各大重要場合。

有人隱晦地提醒我這胸針跟我身份不匹配，我卻自豪的笑。

我不在乎美醜和價值，讓我珍視的，是他肯為我花的這份心思。

可現在我才知道，這胸針，隻是他和林寶珠約會時一起做的失敗品。

做的最完美的那個，早就送給了林寶珠。

我當寶貝一樣向人展示炫耀的，隻是別人挑剩下的。

可笑我還一直開心地像個傻子。

我生日那天，徐岩為我辦了一場盛大的宴會。

他說，他要參與我餘生的每一個生日。

可第二天，他就為林寶珠單獨辦了一場更加盛大的宴會。

參會者，是他的朋友，同事，大半是參加我生日宴的原班人馬。

這些人平時打著徐岩的名頭，沒少從我這裏撈好處。

可那天，他們卻仿佛失去了記憶，對著林寶珠一口一個嫂子，喊得無比親熱。

文件太多，我一個個翻看，心一點點沉下去。

直到看見我媽車禍那天的手術記錄。

林寶珠的媽媽，竟在同一天，在同一家醫院，做了腎臟移植手術。

而她所用的，就是那顆本該屬於我媽的腎臟。

脊背一陣發涼，我控製不住開始顫抖。

文件的最後，是林寶珠社交賬號上曾經高調發布的視頻。

視頻裏，徐岩毫不猶豫地在知情同意書上簽了字。

林寶珠的聲音甜膩得讓人惡心。

“岩哥最愛珠珠！為了珠珠的表姐，緊急調來最後一顆腎源！今天珠珠要獎勵他一個說走就走的旅行！演唱會，我們來啦！”

我的腦袋“嗡”一下。

隻覺天旋地轉，坐都坐不住。

那天，媽媽車禍受傷很嚴重。

醫生說，媽媽雙腎都受到了嚴重創傷，無法再使用，要想活下去，必須移植腎臟。

我和爸爸費盡心思，動用了所有人脈，這才找到了一顆腎源，讓人緊急送到醫院。

可是手術進行到一半，醫生突然說，那顆腎臟在運輸過程中出現了問題，不具備移植條件了。

我爸聽了，當場就昏了。

我顫抖著手指給徐岩打電話。

那天，原本說在外地出差的徐岩突然出現。

他緊緊摟著我，柔聲安慰，幫我料理一切事物。

直到葬禮結束，我才像是噩夢初醒。

夜裏，我抱著徐岩哭得喘不上氣。

“媽媽沒了，我以後沒有媽媽了。”

是他陪著我，一遍遍安慰我。

“別怕，我在，我會一直陪著你。”

那時，我把他當成了餘生唯一的依靠。

可現在才知道，我媽媽的救命腎臟，是他親手奪去，送給林寶珠作人情的。

如今回過頭看，其實一切早有跡可循。

從去年開始，他頻繁的出差。

之前從不在意年齡的人，開始有意識的往年輕裏裝扮。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他手機習慣靜音，連洗澡都要帶進浴室，從不離身。

有一次，我在他車上撿到一個粉嫩的星黛露發卡，還沒問他，他緊張地解釋，說可能是客戶孩子身上掉的。

我當時信以為真，還氣他把我看得心眼太小。

沒想到，一切都是我自己傻。

隻恨那時我被愛情蒙蔽了雙眼，沒能早點從那些細節裏串聯出真相。

也是這份信任，害我失去了我的媽媽。

想到這兒，恨意如洪水決堤，在我體內洶湧。

我緊緊咬牙，身體抖如篩糠，恨不能立刻就衝到徐岩麵前，把他那張虛偽的臉撕個粉粹！

而就在這時，調查的人又給我發來最新的消息。

是林寶珠最新發布的社交動態。

照片是一張群聊截圖。配文是：

“男朋友要包機飛去海島，給珠珠辦浪漫的婚禮！珠珠好緊張！好開心！”

我點開照片細看。

那是徐岩的另一個沒有邀我的家族群。

徐岩在群裏宣布，下周末，邀請大家一起去海島，參加他和林寶珠的婚禮。

底下迅速跟了一隊祝福接龍。

“歡迎珠珠加入徐家大家庭！”

“徐岩好福氣啊！”

“珠珠真漂亮，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啊！”

我目光掃過那些熟悉的頭像。

這些親戚，昨天還對我笑臉相迎，求著我幫忙辦事，轉過臉，就對林寶珠吹起了彩虹屁。

就連我的公婆，也一口一個珠珠，喊得無比親熱。

不知道的人看了，還真以為他們是相親相愛的一家人了。

我眸光轉冷，攥緊手機，指尖泛白。

老公要辦婚禮，我是他法定的老婆，怎麼能不參加呢？

不但要參加，還要給他準備一份大禮才是！

3.

舉辦婚宴的前一天夜裏，徐岩歉意地跟我說。

“老婆，明天一早我要出差參加個活動，今晚加班，就不回去了，等我回來補償你。”

最近這一年多，他出差的次數越來越頻繁。

隻是我好傻，還以為他跟我一樣，是在專心工作，從沒往別處想。

若是以前，我會心疼他，叮囑他注意身體，不要太累了。

可現在，我隻敷衍地回了一個字。“好。”

消息剛發出去，他那邊的一串回複就彈了出來。

“老婆，我好舍不得你，這段時間要辛苦你了，記得照顧好自己，有事隨時給我打電話！愛你啊！”

後麵緊跟著，是一串擁抱親吻加愛心的表情包。

這場景，熟悉的有些詭異。

我往上翻了翻，發現每一次出差，他都會這樣安慰我，一字不差。

原來，當感情出了BUG，就連關心，都可以變成複製粘貼的程序。

第二天一早，徐岩帶著林寶珠和一眾親友開開心心上了包機。

他們前腳飛走，我後腳就帶著保鏢坐上了我爸送我的私人飛機跟了過去。

他們不知道，那個海島，是我爸送我的成年禮。

到了海島，我第一時間去了酒店監控室。

宴會廳布置得很奢華，也很喜慶。

徐岩父母穿著我送的高定禮服，正春風滿麵地把林寶珠介紹給每一個親友。

從頭到尾，兩人的嘴巴就沒有合攏過，眼角的每一條笑紋，都在訴說著他們對兒媳的讚賞和滿意。

我盯著屏幕，勾唇冷笑。

以前，他們對我也是這樣，殷勤周到，體貼備至。

我工作忙，經常會錯過飯店忘了吃飯，徐媽媽就經常會發信息提醒我吃飯，並且貼心的準備我愛吃的零食，塞在我包裏，隨時備用。

對我父母更是禮數周到，熱情有加。

我和徐岩結婚時，我爸還一反常態的告誡我。

“徐家不錯，徐岩也是個好孩子，你以後不要欺負人家。”

而我媽臨去世前，也握著我的手，滿眼眷戀和不舍。

“以後，有徐岩陪著你，媽媽也放心了。”

在我情緒最崩潰無助的那段日子裏，徐家人也確實始終陪在我身邊，對我噓寒問暖，把我照顧得無微不至。

我曾天真的以為，我幸運地遇到了一個溫暖可靠的大家庭，也慶幸我擁有世上最好的公婆。

可眼前的事實卻刺痛了我。

屏幕上，徐岩和林寶珠並肩站在一起，如同一對璧人。

徐家父母笑嗬嗬地接過兩人遞過來的茶，不斷地點頭，把兩個厚厚的紅包塞到林寶珠手裏。

周圍親友臉上掛滿了祝福的笑。

真是幸福美滿的一家人。

而我，此時此刻，成了徹徹底底的局外人。

司儀把話筒遞給徐岩，讓他講幾句感言。

徐岩接過話筒，側頭望向林寶珠，深情款款，眼神拉絲。

他說，林寶珠就是上天派來救贖他的天使，讓他再一次感受到了火熱的心跳。

他說，林寶珠是他灰色世界裏，唯一的亮色。

台下掌聲熱烈，有不少人都感動地落了淚。

我在監控室裏，拍掌大笑。

是呀，好感人呐。

如果台上那個深情表白的男人，不是我老公的話，我都要感動哭了。

台上的表白還在繼續，不過主角換成了林寶珠。

依舊是甜膩的夾子音，隻是這次多了些哽咽。

“岩哥是宇宙無敵全天下對珠珠最好的人。珠珠表姐生病需要移植腎臟，珠珠就說了一句，他就主動幫忙調來最後一顆腎源，救了珠珠表姐的命。”

“能嫁給他，是珠珠這輩子最幸福的事。”

我忍不住想要幹嘔。

徐岩對林寶珠的好，是犧牲了我的健康換來的！

我早就查清，林寶珠的那個表姐不過是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一年不見一次麵。

而且那個表姐的病情，也沒有嚴重到非要移植腎臟。

可徐岩，為了討好林寶珠，竟然調走了用來給我媽救命的腎源！

他怎麼敢？！

我強壓怒火，瞪向屏幕。

徐岩正給林寶珠戴上鑽戒，兩人動情地擁吻在一起。

台下瞬間沸騰。

去年還求著我讓我幫忙給兒子安排工作的二舅舉杯高喊：

“來來來！大家舉杯，一起祝他們天長地久，幸福美滿！”

而那個哭著求我借三百萬幫忙還賭債的三叔緊跟著站起來拍手。

“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啊！”

在他旁邊，那個屢次拉我投資的堂弟，起哄地吹了聲口哨，大喊：

“弟弟祝哥嫂百年好合，早生貴子！”

熱鬧的聲音震耳欲聾。

而我心裏，卻一片荒蕪。

這裏的每一個人，都曾受過我的恩惠。

他們之前信誓旦旦，對我感激涕零，如今言猶在耳，他們卻默契地忘了我這個正牌妻子的存在，把一樣的祝福送給眼前這對背叛者。

正熱鬧著，徐岩四歲的表妹突然開口。

“岩哥哥，她是嫂子，那李妍姐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