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陳知夏第一次對我說「我們是一輩子的朋友」,是在高三那年。
那天,我發高燒。
二叔根本不管我死活,反鎖了門出去打牌。
我一個人躺在床上,燒到意識模糊。
是陳知夏踹開了門。
她背著我跑下樓,攔了一輛出租車,把我送進醫院。
她守了我一整夜。
第二天早上,我醒來。
看見她趴在病床邊,睡著了。
她的手,還緊緊握著我的手。
我那一刻覺得,這輩子,能有這樣一個朋友,真好。
可現在,我坐在那家我們三個常去的咖啡館裏,看著對麵那個穿著職業套裝的女人。
她看起來,確實比以前成熟。
也更能和季淮並肩站在一起了。
我把一個小盒子推到她麵前。
「這是什麼?」她瞥了一眼,沒動。
「送你的。」我說,「新婚禮物。」
她終於有了一絲訝異,挑了挑眉,打開了盒子。
裏麵是一對袖扣,上麵用碎鑽鑲嵌著一個「淮」字。
這是我用我外婆留下的最後一件首飾。
一條舊項鏈,找人熔了。
親手畫了設計圖,請師傅打了三個月才打出來的。
原本,是想在我和季淮的婚禮上,當作驚喜送給他。
陳知夏的臉色變了變。
她拿起那對袖扣,細細打量,輕蔑一笑。
「許昭,你還是這麼天真,你以為,用這點小恩小惠,就能讓我愧疚嗎?」
我搖搖頭,「我不是讓你愧疚,我隻是覺得,它應該屬於你。」
「屬於我?」她抿了抿唇,「沒錯,阿淮本來就該是我的。你知道嗎,我認識他比你早。高一那年,學校文藝彙演,他在台上彈吉他,我就注意到他了。」
「我為了接近他,才刻意接近你。」
「我看著你倆在一起,看著他為你對抗父母,看著他為你做那些幼稚又可笑的蠢事,我每天都心如刀絞。」
「憑什麼?許昭,你告訴我憑什麼?」
她身體前傾,語氣憤怒,「就憑你比我可憐?就憑你那副全世界都欠了你的樣子,能激起他的保護欲?」
「我等了六年,許昭,整整六年。我終於把他等回到我身邊了。你現在把這些東西拿出來,是想證明什麼?證明你愛他比我深?證明你付出比我多?」
她笑了,眼淚卻流了下來。
「沒用的。愛情裏,不被愛的那個人,才是第三者。」
我靜靜地聽她說完,沒有憤怒,也沒有悲傷。
隻是覺得,眼前這個我認識了八年的女孩,很陌生。
我從包裏拿出另一份文件,放在她麵前,「這個,也給你。」
陳知夏皺著眉,狐疑地拿起來。
那是一張醫院的繳費單,和一份手術同意書。
上麵的日期,是昨天。
手術項目那欄,清清楚楚地寫著:人工流產。
她驚訝抬頭看我,支支吾吾。
「你......」
「孩子是季淮的。」我淡然說,「六周了。」
「昨天,我去醫院,把它打掉了。」
咖啡館裏很安靜,我能聽見她變得急促的呼吸聲。
她的手在抖。
那對袖扣,從指縫間滑落,掉在地上。
我站起身,沒有再看她一眼,徑直走出了咖啡館。
門外的陽光有些刺眼。
我抬手擋了擋,攔下了一輛出租車,「師傅,去機場。」
車子開動了,我靠在座位上,閉上了眼睛。
腦子裏的畫麵在輪流轉動。
大三那年,我們三個一起去野餐。
草地上,季淮和陳知夏爭著要給我拍照。
最後,他們幹脆一左一右站在我身邊。
季淮摟著我的肩膀,陳知夏牽著我的手。
路過的大叔幫我們拍了一張合影。
照片裏,我們三個笑得那麼開心。
那一刻,我真的以為,我們會是一輩子的家人。
可現在,一切都碎了。
像那對掉在地上的袖扣,再也拚不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