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啊——!”
天旋地轉,劇烈的撞擊從背部、腰部傳來,最後重重落地。
小腹傳來撕裂般的劇痛,溫熱的液體洶湧而出,染紅了冰冷的地板......
......
再次醒來,是在醫院熟悉的消毒水氣味中。
蘇念安緩緩睜開沉重的眼皮,意識逐漸清晰。
身體的疼痛無處不在,但最尖銳的感知,來自腹部。
那裏......空了。
她顫抖著,難以置信地用手撫摸上去。
小腹一片平坦,曾經微弱的隆起已然消失。
孩子......沒了。
那個她甚至來不及感受其存在,就在恨意中被親生父親親手扼殺的孩子......徹底離開了。
眼淚早已流幹,心也早已死去。
她隻是睜著空洞的眼睛,望著蒼白的天花板,像一具被抽走了所有靈魂的軀殼。
地獄空蕩蕩,魔鬼在人間。
而她,連最後一絲與這人間脆弱的、可悲的聯結,也被她曾深愛過的男人,親手斬斷。
病房門被輕輕推開,沉穩的腳步聲打破了死寂。
顧言深高大的身影出現在門口。
他走到床邊,居高臨下地審視著她,目光在她毫無生氣的臉上停留片刻,眉頭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蘇念安,”他開口,聲音冷硬,“躺了這麼多天,想清楚了嗎?有沒有一絲一毫的悔過?”
“悔過”兩個字,像一把生鏽的鑰匙,猛地撞開了蘇念安腦海中那座塵封已久的心門。
記憶的碎片不受控製地翻湧而上——
是十八歲那個雪夜,他渾身是血卻緊緊抓住她手腕的灼熱;是他追求她時,笨拙地學著煲湯,燙得滿手水泡的固執;是他在妹妹病床前,握著她的手,鄭重發誓“由我來守護”時,眼底不容置疑的真誠;是婚後他深夜歸家,總會先到廚房喝掉她溫著的醒酒湯,然後悄悄吻她額頭的溫柔......
那些被恨意掩埋的、細碎而真實的美好,如同黑暗中驟然點燃的煙火,絢爛一瞬,旋即熄滅,留下的卻是更深的黑暗和刺骨的冰冷。
她錯了什麼?
錯在當年不該心軟救他?錯在不該相信他給的虛幻溫暖?錯在不該在他姐姐出事時,拿不出證據證明自己的清白?還是錯在......不夠狠,不夠毒,才會讓他在她心上插了一刀又一刀,連她最後的念想和骨肉都碾碎成泥?
這些情緒太過洶湧,幾乎要將她殘破的軀體撐爆,可它們衝撞著,最終卻扭曲成了一種極致的荒謬感。
“嗬......”一聲極輕的笑音,從她幹裂的唇瓣間逸出。
顧言深臉色一沉:“你笑什麼?”
“哈哈哈......哈哈哈哈......”她仰著臉,笑得眼淚都沁了出來,可那眼淚是冰涼的,眼底是一片荒蕪的血紅。
她笑得渾身都在發抖,牽扯著腹部的傷口,劇痛陣陣傳來,卻絲毫無法阻止這癲狂的笑意。
他預想過她的痛哭流涕,預想過她的沉默以對,甚至預想過她的詛咒謾罵,唯獨沒想過她會笑!在這種時候,她竟然還能笑得出來!
“閉嘴!蘇念安,我讓你別笑了!”他上前一步,猛地攥住她纖細的手腕,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她的骨頭。
可蘇念安仿佛感覺不到疼痛,依舊笑得前仰後合,笑得歇斯底裏。
看著她這副模樣,顧言深心底那點莫名的煩躁瞬間被怒火取代。
他一把甩開她的手腕,眼神冰冷刺骨:“看來你是真的無藥可救了!既然你哭不出來,那我幫你!”
他拿出手機,迅速撥通一個號碼,語氣森寒:“把和蘇念安有關係的人,全都給我‘請’到醫院來!現在,立刻!”
不過半小時,病房裏便擠滿了人。
有她曾經接濟過的遠房親戚,有她學生時代為數不多的好友,有她工作後帶過的、受過她恩惠的實習生,甚至還有孤兒院那位看著她長大的老院長......
這些人臉上帶著惶恐、不安,以及一絲隱晦的、被金錢驅動的渴望。
顧言深站在人群前方,他指著病床上終於止住笑聲、隻剩下空洞和麻木的蘇念安,冰冷地宣布:
“誰有本事讓她哭出來,我當場給他一百萬現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