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我的遺體，在地震發生後的第三天，才被救援隊從廢墟深處挖了出來。

家裏為我辦了一場非常簡單的葬禮。

爸爸抱著我的黑白遺像，整個人像是被抽走了靈魂，一夜之間仿佛老了二十歲。

他一句話也不說，隻是像個孩子一樣，不停地流淚。

而我的媽媽，在所有前來吊唁的親戚朋友麵前，哭得死去活來，幾度昏厥。

她演足了一個因為失去女兒而悲痛欲絕的母親形象。

可我知道，那全都是假的。

因為就在葬禮結束的當天晚上，我親眼看到她避開了所有人，偷偷地和鄰居王叔叔在樓梯間見麵。

王叔叔，就是王浩的親生父親。

他緊緊地握著我媽媽的手，用一種勝利者的姿態，低聲安慰她。

“別難過了，一切都過去了。”

“以後，我們一家三口，終於能光明正大地在一起了。”

我媽媽的臉上，竟然露出了一絲如釋重負的笑容。

她幸福地依偎在王叔叔的懷裏，輕輕地點了點頭。

“一家三口”，這四個字像燒紅的烙鐵，狠狠地烙在我的靈魂上。

原來，我才是那個多餘的人，是阻礙他們“一家團聚”的絆腳石。

回到臥室，爸爸把自己關在了我的房間裏，抱著我穿過的舊衣服，無聲地痛哭。

媽媽卻像個沒事人一樣，徑直走到她和爸爸的床邊。

她從那個她寶貝得不得了的枕頭下麵，小心翼翼地抽出一個牛皮紙的文件袋。

她用手指一遍又一遍地摩挲著那個文件袋，臉上的表情，是藏也藏不住的滿足和得意。

我認得那個文件袋！

就在地震發生的前不久，我見過她從醫院裏把這個東西帶回來，然後就神神秘秘地藏了起來。

我死死地盯著那個文件袋，一股滔天的恨意從我魂魄的最深處洶湧而出。

爸爸！爸爸你快看看啊！

你快看看那個女人手裏拿的到底是什麼！

那裏藏著她為什麼要放棄我，為什麼要眼睜睜看著我去死的一切答案！

我發了瘋似的，用我這虛無縹緲的身體，一次又一次地衝向那個枕頭，衝向那個文件袋。

我想把它撞到地上，我想讓沉浸在悲痛中的爸爸發現它！

可是一切都是徒勞。

我的魂體，隻能一次又一次無助地穿過她的身體，穿過那個文件袋，什麼也改變不了。

爸爸就坐在隔壁的房間，對這一切都毫無察覺。

而那個殺死了我的凶手，正拿著扳倒她的鐵證，在我家的臥室裏，暢想著她和別人的美好未來。